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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心愿


  赵佑娴看着在窗边静立的左甄棠,第一次觉得他和传闻中的左相不一样。

  小时候,左甄棠这个名字就时不时的从赵佑钧嘴里蹦出来。赵佑钧很喜欢他,说他侠气与才情并重,以后一定会成为个好官。

  这样的话从年幼的赵佑钧嘴里说出来,她不以为意。她猜那个人,或许和大部分的王府幕僚一样,不过是个阿谀奉承之辈。

  直到赵佑钧一跃变成了太子,他才真正的走入赵佑娴的视线。

  他变成了太子身边的红人,宠臣。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权臣,弄臣。

  再后来,太子变成了皇帝,左甄棠变成了左相。他的身上,又多了一个佞臣的别称。

  她久居后宫,很少与朝臣有什么接触,对他并不了解。可有时候,赵佑钧来找她,待得时间久了,她送他出去的时候,就会在她的宫门口,看到静立在外的左甄棠。

  他从未进到宫内来过。他只是在宫门口的垂花树下静静的等候,等着他那一心只想逃避的皇帝自己从赵佑娴的宫中走出。

  她还记得有一次,赵佑钧不愿早朝,躲在她这里。不一会,便有宫人来报,左相跪在宫外请陛下早朝。

  赵佑钧听见左甄棠跪在门外,赌气似的索性跑进她的寝殿,鞋子一脱,缩在软榻上,说什么都不肯去上朝。

  无奈之下,她只得出去看看情况。还未走出宫门,左甄棠跪在地上的身姿已然映入眼帘。

  艳阳之下,浅紫色的垂花与他身上的官袍甚为相称,他一动不动的手持笏板跪在那里,看到赵佑娴缓步而来,恭敬拜道:

  “微臣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左相,起来吧。”

  此时的赵佑娴已是极少开口说话,即便是赵佑钧时常去看望她,她也没有和他再说过一句话。今天她这一开口,左甄棠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谢殿下。”

  左甄棠低头称谢,将惊讶藏入心底,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对赵佑娴说道:

  “让殿下受惊了,微臣在此并非有意惊扰公主殿下,只是陛下已是接连三日未曾早朝,今日断然不可再不临朝。微臣不得已,只能在此处请驾。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赵佑娴淡淡一笑,走到宫门边,轻抚倚门而长的殷红垂花。转头对立于原地的左甄棠问道:

  “左相来请御驾,心中可知己罪?”

  立于原地的左甄棠微微一怔,他与这位尊贵无比的大长公主向来少有交集,而赵佑娴也是个极少跨出宫门的,更别说,结交大臣。

  赵佑娴的宫殿,位于宫中最好的位置,其规模仅次于东宫。内有山水环绕,草木茂盛,繁花似锦,堪称宫中盛景。连大皇子曾经也笑称老皇帝偏心,她这个公主的宫殿竟然把他长皇子的都比下去了。

  这样的长大公主向来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可是如今,一开口就向当今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问罪。不仅是左甄棠,连跟在赵佑娴身边的宫人都有些意外。

  “微臣……”左甄棠恭敬拱手如实道:“微臣不知,请大长公主殿下赐教。”

  宫门内侧,远远地赵佑钧因为得知赵佑娴出来见左甄棠的消息正急忙往这里赶,他远远,明黄两眼的身影,映在赵佑娴的眼中。她浅浅一笑,对左甄棠说道:

  “陛下授大人以宰相之高位,对左相信之,尊之。如今,陛下不愿临朝,左相可想过是为了什么?

  难道陛下不临朝,我大燕便停摆不转了吗?左相位于群臣之上,你的之职责是聚群臣之力,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将诸事推在至陛下面前。”

  艳阳之下,左甄棠却因赵佑娴的话,而渗出了冷汗。

  “微臣知罪,愿受惩罚。”

  赵佑娴看着那渐渐靠近的明黄身影,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把细长戒尺放在左甄棠的手上。对他说道:

  “陛下年轻,任性一些也是有的。正是如此,左相之责方显重之又重。此戒尺,是当年太傅所用,如今,本宫以戒尺悬于书房,自省己身。今日,此戒尺便赠与左相吧。”

  左甄棠紧握手中戒尺,低下头深深拜倒道:

  “微臣叩谢殿下,多谢殿下赐训。”

  此时赵佑钧气喘吁吁的赶到了,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左甄棠,又看了眼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的赵佑娴,小心翼翼的靠过去问道:

  “皇姐,你们……在说什么?”

  赵佑娴看着一路疾走而来,气息未平,脸上泛起红晕的赵佑钧,从袖中拿出自己的小帕,为他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说道:

  “左相是来请御驾早朝的。皇弟,如今也是个大人了,不可太过懒怠。去吧,我累了,先回宫了。”

  说罢转身走进宫中,挥了挥手,硕大的宫门在赵佑钧面前缓缓关闭。

  赵佑钧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宫门,又看了看左甄棠。忽然走过去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兴奋的对他说道:

  “左相,你刚才跟皇姐说了什么?她竟然跟朕说话了!她说了……”

  赵佑钧扳着手指认真的数起了数,一、二、三、四……

  “皇姐她竟然跟我说了三十五个字!”

  赵佑钧眼中神采大现,使劲拍了左甄棠一巴掌,笑道:

  “左相,你可真厉害,朕果然没看过!”

  左甄棠默默受了这么一巴掌,不着痕迹的侧身请道:

  “微臣恭喜殿下,现在公主殿下需要休息,不宜打扰,陛下还是请至早朝吧。”

  赵佑钧因为久不开口说话的赵佑娴,终于和他说了话,还说了那么多话,心里正是高兴的不得了。也就忘了自己今天来赵佑娴的宫中其实是为了躲早朝的。于是大步跨上御辇,喜滋滋的走了。

  当宫女将宫门外两人的情形说给赵佑娴听的时候,她无声的笑了起来。

  那样的左甄棠,哪里像什么一味只知道讨好皇帝,奸邪谄媚的弄权之人呢?倒是赵佑钧他的任性,让他为难吧。

  然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左甄棠的宰相位置坐的越久,关于他霸道专权,心狠手辣的传闻就越多。尤其是在这次和亲的事情中,他毫不留情的冷血之姿,全国追捕的雷霆手段,让她不得不相信,大燕的左相,当真是担得起狠辣二字。

  可是当他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他却说,要送她离开。

  他说的那些话,仿佛从未对他人言说过的感慨,又像是对皇帝的无奈妥协。赵佑娴咧开嘴角,微展笑颜,对他福了福说道:

  “多谢左相。”

  左甄棠侧开身,锐利的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他推开窗户,太阳斜斜的照进客房。暖暖的,带着新鲜泥土的香气,仿佛昨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殿下,前面再过几个城镇便是东周与我们大燕的国界。微臣便送您到那里吧,这一路您受惊了。”

  赵佑娴点了点头,忽然她想起了那些她写给赵佑钧的信。本来她是想让孙福带回去给赵佑钧的,可是如今孙福已死,正好左甄棠在此,也就只好让他带去了。

  于是她取来装信笺的小木匣,递给左甄棠说道:

  “这里面,装着我这一路来给陛下的信,还请左相帮我转交给陛下。此一去,只怕我再回不到大燕了,请陛下保重。”

  左甄棠接过木匣,赵佑娴却没有放手。她的目光流连在木匣之上,这大概,是她此生,与她那个皇弟赵佑钧最后说的话了。

  十几年的恩恩怨怨,上一辈的纠缠与对故土的眷恋,到此为止了。

  赵佑娴缓缓收回手,戚戚之色隐于眼底,不欲为人知。

  左甄棠眼光波动,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将木匣仔细收好,看着站在窗前看着远远天幕的赵佑娴,心中一动,说道:

  “殿下的话,说的不对。”

  “哦?请左相赐教。”赵佑娴转头看向左甄棠。

  左甄棠走到窗边,太阳暖暖的照着这个已经醒来的小镇。小贩们或是挑着担子,或是推着小车,响亮的吆喝声,给整个街道都来带了活力。

  左甄棠将着一切都纳入眼中,他长袖一挥指向窗外,对赵佑娴说道:

  “殿下此去,且忍耐几年。只要给微臣几年时间,微臣定让大燕的旗帜插在东周,南楚,还有漠北的每一寸土地上。

  到那个时候,公主不论身在何方,脚下踩的都是大燕的土地,抬头看到的都是大燕的日月。

  何来他乡与故乡?”

  赵佑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踌躇满志的左甄棠。

  他的双眼看向窗外的街道,集市,却又像是看向了遥远的东周和南楚。反复那里的山河,城镇触手可及。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让那集市上小贩响亮的吆喝,悄然无声。

  赵佑娴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左甄棠的声音,只有左甄棠如鹰般的双眼。她呆呆的看着他,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晨风轻轻吹过,竟是激起了她一身战栗。

  “左相,你要东征北扩?”

  “不错,正是如此,殿下果然聪慧。”左甄棠拱手笑道。

  “陛下可知道你的这个心思?”

  赵佑娴眉头紧锁,她笑不出来。扩张,就代表战争。而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左甄棠看向赵佑娴,笑的越发愉快的说道:

  “北扩,是陛下的提议。微臣,不过是做了更有利的规划而已。”

  赵佑钧的提议?

  不!她绝对不相信,她那个生性善良懦弱的二皇弟竟然会想要主动挑起战争。

  等等,北扩?

  莫不是,因为此次和亲的事情……?

  赵佑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的手死死抓在窗框上,艰难的问道:

  “莫不是因为,和亲之事,皇帝他,才想要作此打算?”

  “殿下英明。”

  左甄棠收起笑意,认真的对赵佑娴说道:

  “陛下宁愿开战,也不愿公主远嫁和亲。拳拳之心,何其珍贵。微臣实在不忍毁之,奔波数日,终于找到漠北部族的击破之法。却不料,微臣回惊之后,竟然发现陛下已经将公主殿下您悄悄送出宫了。

  虽然这个方法有些糟糕,不过也算是和微臣不谋而合。与其送个人质受其牵制,倒不如逐一击破,一举踏平漠北。”

  宁愿开战,也不愿她远嫁……佑钧她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赵佑娴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只是,漠北苦寒而贫瘠,拿下他们,虽然少了些麻烦,但也没多少便宜可占。所以微臣才决定要向东突进,将东周,南楚,一个一个,全都拿下。”

  “左相,你发动这么大的战争,有多少家庭要妻离子散,又要产生多少孤儿寡母,你可明白?”

  赵佑娴忍不住打断他的豪情壮志,对于战争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她都热衷不起来。她,讨厌战争。

  左甄棠转身看向眉头紧锁的赵佑娴,扯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殿下不喜欢战争,是吗?”

  “没人喜欢战争,一旦发动战争,战火所到之处,十室九空。财匮力尽,民不聊生。家亦不成家,只有残垣断壁,焦墙碎瓦。喜欢战争的,只有疯子。”

  对于赵佑娴的话,左甄棠颇不以为意。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

  “自高祖建国之初,大燕也不过只有三座城池,周围诸国,谁也不把大燕放在眼里,谁都敢过来抢点东西。

  后来,高祖励精图治,发奋图强。两代天子,历经六十年,终于将大燕的版图从当年的三座城池,变成了如今的八郡七十二县。

  可以说,除了当年的旧都邺都,邢州和相州,大燕现在的每一块土地都是打下来的。若是没有当年高祖的铁骑,又何来公主殿下,如今的高枕无忧?

  当年高祖一生戎马,在马蹄上开疆拓土,令后代仰望。如今,陛下也是为保公主殿下,为保边境百姓不再受漠北部族的侵扰,方才决定仿效高祖,东征北扩。公主殿下难道不为陛下高兴吗?”

  赵佑娴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高兴?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她的心愿,她的心愿不过是在寻一处桃源,开一水田园,织布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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