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日来，毓秀宫西偏殿一切太平，没有任何异常，鱼不咬钩，难道是鱼饵出了问题？判断有误？还是此人狡猾，敏感地嗅到危险。

　　晨起，苏琉璃坐在帐子里，伸了伸懒腰，瞧了眼香炉底下那几张黄纸，香灰散落在上面，没有任何人移动迹象。

　　她撩开帐子一角，探出头去，略哑声唤，“来人。”

　　金钗和蕙兰早已备好洗脸水，等在外面，金钗端着铜盆进来，蕙兰手里提着热水壶，宫里的小主身娇体弱，即使盛夏，不用井里刚提上的冷水洗脸。

　　金钗搬过一个矮凳，把铜盆放在上面，蕙兰对上滚水，苏琉璃一个低等宫妃，无居高位妃子的阵势和排场，宫里侍女跪着举着铜盆洗脸，她怕做威福过了，折寿。

　　金钗替她叠起中衣袖口，道：“小主，今儿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琉璃撩了一捧水，洒在脸上，迷糊劲顿消，“你捡四颗夜明珠用大点的锦匣装上，一会走时拿着。”

　　金钗不解，提醒道；“小主，今儿是各宫娘娘去中宫问安的日子。”意思是巴巴的拿四颗珠子怎么够分。

　　“啰嗦。”苏琉璃心说，难不成我还要每人送一颗珠子，我倒是有心送，后宫挂上号的妃嫔，有多少，送得过来吗？

　　吃过早膳，净手，更衣，金钗手里捧着一叠衣裙，“小主穿那件？”

　　苏琉璃一搭眼，葱绿、桃红、鹅黄、绛紫颜色齐全，料子织金、绣金、镶金，挑金，把好好的娇嫩颜色毁了，苏家无处不显出低俗、多金，“太招摇了。”

　　苏琉璃打开衣柜，挑了一身鹦哥绿衣裙，让蕙兰梳了个低垂的圆髻，从首饰匣子里选了一只素银钗，用螺子黛涂抹眉梢，眉角下拉。

　　金钗道：“螺子黛是稀罕玩意，一小块值十金，小主用糟践了，小主的妆容配上这身衣裙，显老成，小主十分的人才减了五六分。”

　　“我一个小小宝林，怎么能抢了众位姐妹的风头。”苏琉璃又把眉加粗，照镜子，很满意，心想，皇帝见了都要倒胃口。

　　金钗暗想，小姐行事张扬，在苏府时，没人能要了她的强去，大概是让德妃吓怕了。

　　坤宁宫

　　张皇后早已梳洗穿戴整齐，坐等一干妃嫔。

　　皇帝赵曜，一十五岁登基，现今后宫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先帝继后孝敬太后高氏，一位是帝生母先帝贵妃孝瑞太后章氏。

　　孝敬高太后居慈宁宫，孝瑞章太后居宁寿宫，帝生母章太后自半年前出宫去龙华寺礼佛，至今未回宫。

　　璟帝嫡妻张氏皇后，乃帝登基后册立，一品贵妃，毓氏，慕容氏，四妃，德妃章氏，贤妃云氏，丽妃潘氏，其下九嫔、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常在不计其数，大梁皇宫宫女太监数以万计。

　　苏琉璃去时，嫔妃们早到了，三三两两的唠闲嗑，抱病的慕容贵妃也来了，独缺宋嫔，帝后免了宋嫔宫中一切俗礼。

　　苏琉璃一踏入正殿，眼尖看见她的妃子，忙捅捅身旁的人，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射向苏琉璃，抱着看热闹心态，苏宝林尚未侍寝，就跌了一跤，还有什么脸面在后宫里混。

　　苏琉璃在一干女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大摇大摆上殿，面上没有丝毫愧色，众人目光渐渐聚焦在她怀里抱着的锦匣，纷纷揣测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苏琉璃清脆声，清凌凌的悦耳。

　　“妹妹身子骨弱，快些免礼。”张皇后善解人意，人和善。

　　苏琉璃站直身子，却没退后。

　　“妹妹怀里抱了个什么宝贝？不会是夜明珠吧？”孙才人嘲讽讥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姐姐真是火眼金睛，不满姐姐说，还真是夜明珠。”苏宝林打开锦匣，锦缎上并排摆着四颗泛着幽光的珠子。

　　苏琉璃朝张皇后撒娇道；“婢妾糊涂无知，夜明珠是金贵之物，婢妾那配戴，这四颗夜明珠乃婢妾祖传之物，婢妾这辈子无缘享用，放着暴殄天物，孝敬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说罢，跪下呈上。

　　自古官不打送礼的，张皇后瞅了一眼锦缎衬托的四颗夜明珠，光滑圆润，宫里亦不多见，“既然是妹妹一片心意，那我们姐几个就收着。”

　　说着，朝旁边坐着的两位贵妃笑着问；“两位妹妹，我可是替你们做主收下了。”

　　贵妃慕容氏笑道：“苏妹妹是个知礼的。”宋嫔进宫，跟慕容贵妃做了一路，慕容贵妃适时地夸赞一句，抬举苏宝林，打脸德妃。

　　毓贵妃收了人东西，总得替人家说句话，接着话茬调笑道：“苏妹妹懂事，这回头侍寝，把皇上侍候好了，还怕将来没有戴这个的机会？”

　　四颗夜明珠帮苏琉璃找回了脸面，这宫里头，拜高踩低，墙倒众人推，低调，不是任人欺负。

　　德妃面色难看，苏琉璃只孝敬了皇后和两位贵妃，于情于理，谁也说不出什么，夜明珠除了皇后和贵妃，别人戴，就是僭越，提醒自己身份地位，别看代理后宫庶务，头顶上还有皇后和两位贵妃娘娘压着。

　　“苏宝林模样好，还是皇上钦点，日后皇上的宠爱是少不了的。”

　　这不是给自己拉仇恨，苏琉璃瞅了一眼，说话的是孙才人，上届秀女出身，遂天真地望着她，“宫中还有哪位姐妹不是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钦点的？”

　　孙才人被噎住，没法接话，苏琉璃言外之意，不是皇上钦点，太后皇后娘娘钦点就不作数，不受宠？

　　孙才人的表妹谢金兰也在这次秀女备选之列，跟苏琉璃和乔凤英分在一间屋子，谢金兰仗着是名门世家之女，又有几分姿色，对苏琉璃和乔凤英故意刁难，苏琉璃和乔凤英联手几次捉弄她，令她在教导嬷嬷面前讨不到好，教导嬷嬷跟张后汇报秀女情况，自然不会替她说好话。

　　待帝后亲选，三人都分在一组，谢金兰跟苏琉璃和乔凤英站一起相形失色，张皇后一句话，谢金兰最后只封了个采女，苏琉璃和乔凤英自此跟孙才人结下梁子。

　　“宋妹妹有身孕，听说这两天吐得厉害？本宫着实惦记。”张皇后关切地问。说话时对着苏宝林，宋嫔走到哪里苏宝林亦步亦趋，阖宫都知道。

　　“婢妾疏忽，不大清楚。”

　　“苏妹妹心细，跟宋妹妹又投脾气，不如让苏妹妹多费点心照顾宋妹妹，苏妹妹跟宋妹妹是姊妹情深，苏妹妹自是比下人尽心，皇后娘娘也可放心了。”

　　德妃不紧不慢说出这番话，苏琉璃暗想，德妃恶毒，这是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还没等她说话，张皇后便笑着对她道；“那苏妹妹就受累，多看顾些，省得下人不尽心。”

　　张皇后一句话，把她跟宋嫔栓到一起，张后绝不是随口一说，多半是故意，张后无子稳坐后位，颇得太后皇上信任，绝非等闲，苏琉璃叫苦不迭，这差事干好了无功，干不好，胎儿有什么闪失，自己小命就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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