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嫔怀胎儿，人娇气，孕吐，看什么都没胃口，御膳房变着法地做吃食送过来，宋嫔正餐之外，加了两餐小点心，各州府进贡的瓜果梨桃，都先捡上上等送到敏秀宫，榛子、核桃、松籽、板栗整日不断，这可苦了苏琉璃，宋嫔吃的东西，她先入口检验，虽然知道下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不敢松懈。

　　太医院御医为宋嫔安胎开的补药，皇后专为宋嫔设小厨房，宋嫔在自己宫里小厨房由贴身宫女煎药，苏琉璃分身乏术，派小六子盯着，金钗不敢离开屋子，那样东西还摆在那里。

　　苏琉璃累了一头晌，趁宋嫔歇晌，回寝殿，爬上炕，金钗为其捶腿，心疼抱怨，“德妃太可恶，成心害小主，宋嫔娘娘有身孕，苦了小主，这侍候人的活，小主几时干过，宋嫔娘娘还真把小主当使唤丫头……”

　　“孙才人的表妹，论长相，不如咱们苏府的二等丫鬟，皇上亲选，沦落为采女，这挨着小主什么事？要奴婢说，这要怪，怪她爹娘没把她生成花容月貌……”

　　苏琉璃阖眼，迷瞪，金钗的声音越来越远，苏琉璃处于浅眠状态，皇后、德妃、孙才人轮番出现，恍惚宋嫔的肚子在眼前晃动，她眼皮颤动两下，半苏醒，耳边厢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细微声，声音极小，她侧卧，眼脸微微掀起一条细缝，隔着纱帐，一个宫女的身影，站在香案前，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擦试香案上的灰尘。

　　这个宫女正是蕙兰，蕙兰侧身背对殿门，小心细致的擦拭香案上鎏金兽香炉，朝榻上瞄了一眼，苏琉璃呼吸均匀。

　　蕙兰动作极快地拿起压在香炉下的纸人，翻过来看了一眼，苏琉璃对着她，蕙兰眼中一抹慌乱她清楚地看见。

　　蕙兰紧张地把纸人放回原处，侧耳听听殿外的动静，又朝榻上的苏琉璃看了一眼，苏琉璃阖眼，鼻息轻浅，似已熟睡，她像是松了一口气，手里拿着抹布，快步离开。

　　不大工夫，金钗进寝殿，苏琉璃佯作打了个哈气，神情倦怠，坐起。

　　主仆二人会心地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晚间，西侧殿的宫人都熟睡，苏琉璃和金钗声音极低说话，金钗小声问：“小主，蕙兰怎么处置？”

　　苏琉璃轻声道；“蕙兰是谁的人我们尚不清楚，但是，蕙兰背后之人，必然居于高位，这等用心对付新入宫的秀女，说明不是泛泛之辈，我贸然出手，那人受惊，只怕用更隐蔽的手段对付我，我们刚入宫，根基浅薄，一切都摸不着头绪，那人且一定是我惹不起的，等我想出万全之策，方可动手除掉蕙兰，不令那人起疑心。”

　　“留下祸根，万一她对主子不利？”金钗担心地道。

　　“你看紧她，从今儿起，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侍候，别的事情我交给吴安和小六子。”

　　“奴婢知道了。”

　　不久，主仆二人便熟睡。

　　苏琉璃梦境中，四周漆黑，暗中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她，细看是一只雪白毛色的猫，那只白猫默默地转身走了。

　　苏琉璃徐徐睁开眼，浅淡的光线，对面炕上金钗已睡熟，她一阵迷茫，白猫走了几步，在地中央站住，仿佛在等她，苏琉璃穿绣鞋下地，跟着白猫后面，走到外殿，外殿今晚值夜的是小六子，已经睡死。

　　白猫走到殿门口，殿门上门闩，白猫影子一闪，便从她眼前消失。

　　苏琉璃轻轻拉开门，走出殿外。

　　那只白猫出现在她前面几步远，回头看一眼她，往前走，苏琉璃鬼使神差跟在白猫后面，走到敏秀宫院门，院门已上了闩，白猫又一闪身，没了影子。

　　苏琉璃卸下门闩，轻轻地开了大门，走了出去，夜黑风高，甬道上无人，她似暗夜幽魂，跟在白猫身后，走到甬道尽头，穿过过道门。

　　四周万籁俱寂，远处偶尔有点点灯火，是宫里上夜的太监提方灯笼，越走离内廷越远，灯火熄了，周遭昏暗，没有一点亮光，苏琉璃站在一座宫殿前，那只白猫闪身进了宫门。

　　苏琉璃抬头望一眼，隐约看清楚这是一座久废的宫殿，她轻轻推了下，门虚掩着，她稍用力一推，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她轻轻迈步进去。

　　那只白猫站在院子当中，‘嗖’地一纵，直扑到一口井里，苏琉璃心抽疼了一下，不由自主跟过去，这时，月亮从灰黑的云层露出半边，凄清的月光洒在井沿，苏琉璃看清楚，这就是梦里出现的那口枯井，她走过去，趴在井边，探头往下看，井里黑洞洞的，不见那只白猫的影子。

　　这座久已废弃的宫殿，平常空着，宫殿西侧的一间小屋，住着在此看殿的一个老宫女，老宫女夜来少眠，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老宫女走出来，骤然看见惨淡的月光正照在一个白衣女人身上，那个白衣女人趴在井沿，长发遮住脸，垂落在井里，她都没来得及哼声，‘咕咚’倒在地上。

　　一个做粗使的宫女晚膳吃坏了的肚子，半夜出来屙屎，倏忽，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甬道上漂移，一声尖叫，屎尿顺着裤腿流下。

　　苏琉璃耳畔恍惚有轻声呼唤，她悠悠醒来，眼前映出宫女金钗的脸，“小主，该起了，早膳送来了。”

　　苏琉璃从半掩帐子朝窗外一望，天光大亮，不情愿地坐起，伸了个懒腰，“昨晚的梦乱，睡得总不踏实。”

　　“小主梦见什么了？”金钗把帐子挂到镀金仙鹤银钩上，好奇地问。

　　“梦见一只猫，一身雪白的毛，眼睛雪亮，像人一样。”苏琉璃回忆梦中情形。

　　喃喃道；“后来我跟这只白猫去了一个地方，好像是一个宫殿，后来的事想不起来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宫里野猫多，想是小主白日里看见了。”金钗没多想。

　　“许是吧！”

　　“蒋御医那日进宫，求他给小主开几剂安神的药。”

　　苏琉璃打了个哈气，蕙兰打水进来，几个人侍候她洗脸。

　　吴安倒洗脸水回来，道；“每日给宫门上闩的老刘公公，早起嘟嘟囔囔说昨晚忘了上门闩。”

　　小六子道：“老刘一向做事谨慎，年纪大了，记性差。”

　　顺带过去，没人多想。

　　赵曜站在御花园堆秀山御景亭子里，眼睛望着后宫某个地方，听太监曹震道：“回万岁爷，听说宫里昨晚闹鬼，看守淑妃娘娘住过的宫殿的一个老嬷嬷吓得半死，说半夜淑妃娘娘回来了，穿着一袭白衣趴在井边。

　　“胡说，哪里有鬼神？是这些人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赵曜神情不明，淡淡的语气。

　　“皇上，昨晚还有一个宫女出恭，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甬道飘来荡去，没有双腿。”

　　赵曜目光犀利，“宫里有人借着淑妃行阴谋之事，朕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大胆，祸乱宫闱。”

　　“皇上，奴才已派人守住那座废殿，如再有鬼怪出没，不用回禀，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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