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阑珊

　　百年老城，千年穆氏，其位居首。穆氏一族，掌蓉城政治大权，其掌事名为穆泾渭，泾河水清，渭河水浑，泾河的水流入渭河时，清浊不混。此人心狠手辣，谋常人之所不能以极，行天下最逆悖之事，于狮山岭，杀子弑父，夺得政权。

　　而楠蓉书香，长髻远御，裴氏一族，以茶叶世家盛名位居蓉城第二，经济之首。掌事裴老，一代书生，铮铮铁骨。蓉城历年来，茶叶产量是国库半数还居多，而蓉城精品，多出自于裴家的雅阁。

　　“这史册杂谈写得不全，文上里虽称是第二，可裴公子当年尚处十五志学之年，以一己之力破远道来此的东瀛顶级茶师，却是震惊四座。要知道，就算是他的父亲，裴老，茶艺师领域里何等响当当的人物，都在斗茶中败下阵来，舍了一生的修为。”

　　月姨拿着书简，说到动情处不免得频频摇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平秋的闺房内，上演着她每日的例行教学······

　　正到兴致勃勃之际，转身之时，发现平秋已经累得打起了盹儿······

　　一只手撑着头摇摇欲坠的样子，月姨看到了，情不自禁地一笑，没有丝毫的埋怨，而是拿上了一旁木椅上的披肩，给她披上，又把桌上的烛火拿到离她远一点的地方去，腾出宽一点的地方，遂执过平秋的手来，让她可以趴在上面睡觉，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咻——”黑夜中一道人影闪过，月姨警惕地转过身来，看了看空若无人的农家院子，酷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有动静了？

　　月姨拿出怀中的匕首，阔步走到了院子内站定，昂首站着，声音不轻不重，说着：“阁下若来了，就请出来吧。”

　　好细微的观察。

　　那人是轻功的好手，属于夜行者一派。

　　在夜行派中，所培养的人，以身手极快，不被人发觉为首要，以派中的排名来决定雇佣者的佣金，其为首者往往价值连城，且价高者则为其卖命。

　　派中人人的性情，均像这夜色捉摸不定，善恶不分，此番来这，定是奉命而来。

　　他本是夜行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一经出手，从未被人察觉。

　　这番，是遇到对手了。

　　夜行者自空中飞驰而下，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被月姨更先一步察觉，微微旋身，则避开了攻击，她拿出匕首，商族之人，用得最顺的就是刀剑了，而她，短刀用得极其得好。

　　这把刀，是当年混沌之时，结识蒲苇时蒲苇所赠。要她在过不下去的时候，执刀为信件，随时前去商家投靠于她。

　　对于一个乱世中的陌生人，她不惜耗费千金，真真是赤血丹心。

　　如今，这把刀，也陪伴了她十多年，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月姨自知自己的身形定然没有夜行者的速度快，冒然出击，定然会被对方频频躲闪，还有可能因收手不及时而反受其累。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主动攻击，而是采取了躲闪战术。

　　她用刀极狠、极快。在每一次夜行者极快地俯冲而上之时，都用敏捷的身躯躲闪成功，并率先一步破其最致命和柔软的地方，不下七个回合，夜行者就已经快要败下阵来······

　　这女子好狠！他明明是全力出击，她却是不紧不慢的样子。

　　那人深谙大势已去，右脚猛地蹬了一下地，刹那间狂风乱作，周围的树影扑腾着摇曳起来，如同群魔乱舞般狂乱地舞动起来，随着他用轻功腾空，形成了一股旋涡，越来越大，如龙卷风般在空中盘旋，月姨随手捡起了地上的小石子，往那里面扔进去，却都像是形若无物般，直直地穿过旋涡，又掉落在地。彼时，哪怕再用刀剑、用洪水、用热浪，都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不一会儿，周围的树影停了下来，旋涡也停了。

　　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那人连同那旋涡就消失在这黑夜之中，半点没有踪迹可寻了。

　　此时月姨收了短剑，正往房间里走，恰巧碰见了从房间里出来，哈欠连天的平秋。

　　她半倚在门栏上，稍退倦色，说：“这招飞沙走石，是夜行派的绝学，本来用得不错，不过月姨，你这水放得也不轻啊。”

　　月姨笑了笑，朝她说：“就你鬼灵精。”

　　平秋嘻嘻地笑了笑，跟着她走进屋内，接过她倒的茶，闻了闻，才咽了下去。

　　“看来你最近茶艺学得不错。”月姨见平时喝茶都是一口饮尽的平秋，竟然会“闻香”了，不免觉得有趣，说。

　　平秋嘿嘿地摸了摸头，蓉城乃是茶都，想在这里面占据自己的一方势力，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这本就正常，不过月姨这一问，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竟然想起今日在公正台见到的那位裴公子来，果然人只要最初目的不纯，就是会如作了亏心事一般······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游移，岔开话题说：“我今日在公正台踢馆云飞鹤，云飞鹤又是穆府的人，事后连玦姐姐来找我，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准备依附谁，与谁为敌，最眼瞎的人也能知道。现下恐怕已经有人急着要除掉我们了。”

　　踢馆云飞鹤，直指穆府。为首者穆泾渭定然是恼怒的。

　　只是月姨素来听闻穆泾渭为人奸诈阴险，不留余地，这次怎么······

　　“我觉得这事蹊跷，穆泾渭是怎样的人，此番这么虎头蛇尾，倒真是出乎意料。还是说，另有她人？”

　　平秋愣了愣：“你是说，裴御？”

　　月姨点了点头。

　　“他们同处江湖，穆泾渭手下一直有青面一族相帮，所修之术甚为阴冷，要求人纤细非常，所以他们的轻功也是极好的。如果说夜行族也在为穆泾渭谋事，正所谓一山还不容二虎呢，别的我不敢说，若是真的，这个人也实在是神通广大······”

　　“青面族？”她想起当年漓江之难，那领军带队之人，正是带着面具而来，会不会与他有关······

　　“无论怎么样，我们需要先搞清楚，今日之事是谁人派来的。再来，我也要查一查当年领军带着面具那人是不是和穆府有关，穆府在蓉城势力雄厚，而且生性残暴，害人无数，我今日已经得罪了他们。所以，就算今天夜行者是裴御派来的人，他若想知道，我们便送上门去，我们只能依附于他，才能完成所衷之事······”

　　平秋暗暗下了决心，事已至此，实在是只有这下下策，风云已起，万万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

　　“我已经查到明日，在弦月阁，裴御会去找连玦，弦月阁的小芳姑娘，是我安□□去的线人，你先去找她，就能知道裴御的行踪，彼时想办法见上一面，就都分明了。只是——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男衣，你去之后，可万万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

　　月姨担忧地看了一眼平秋，虽未施粉黛，但真是像极了蒲苇······蒲苇当年，可是京城名满天下的美人，若不是当时正好碰到前去京城借势的商澈，才子配佳人，一桩天赐良缘就这么错过了。

　　只是蒲苇生得小家碧玉温婉多情，平秋则是长眉入鬓，眼神炯炯有神却锋利，含情脉脉却清冽，更有点乱世佳人的味道。

　　平秋愣愣地点了点头，以为她所说，是害怕她身为女子，却入烟花之地，坏了名声。心里感激月姨思前顾后什么都想到了，没有多想。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她商平秋没有什么旷世报复和理想，却愿意为了心中所愿，付出一切。

　　一，是愿泉下父母安息，二，是希望身边人安好，三，则振兴家族而安。

　　为此，当倾尽毕生全力，舍身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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