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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长相思


  平秋掐好时间之后,为避免引人注目,就从小芳的闺房内走了出来,把着扇,往大厅内走。

  今日起得本来很早,但磨磨蹭蹭,到了现在,辰时已经快过,就要到巳时了。

  这位名满蓉城的裴公子,还真是“食色性也”,一大早就出现在弦月阁,当真是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彼时她看了看大厅中坐落的人,掐算这一分一秒的时间,琢磨着用什么样的事情,能够把裴御吸引出来······

  有小厮前来请她入座,然后递上了今日的曲单。

  现在在演奏的,是南塘后主李煜为周娥皇所写的《长相思》之上阙,由弦月阁的胭脂姑娘谱曲。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弦月阁有两绝,一是连玦手中的那把琵琶,二则是现在面前所坐的胭脂手中的古琴。

  弹曲之人,深谙曲中填词之人的心思。由远山、烟水、枫叶、菊花、塞雁为依托,在一个如此清冷的深秋,写了李煜思念周娥皇,其相思愈发深重,内心更为凄冷之状。

  哀转清婉,让人有身临其境,凉意四起之感。

  “你瞧,那个人,你可认得?”说话之人,是平秋东南方的两位公子哥,其中一个先发现了平秋,就是那日在公正台打过一次照面的快嘴余华。

  余华是云飞鹤的弟子,其人巧舌如簧,善于辩论,经常能黑白颠倒,同属于穆府的派系。在公正台一事上,当穆掌事知道了这个女子之后,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今日她的行踪,安排了蓉城有名的“花花公子”蔡元和他一同随行,提前来到弦月阁守株待兔。

  这本来还萎靡不振的蔡元,此番来,忽略了台上的胭脂姑娘,和台下的若干貌美如花的丫鬟美女,却在看到“身为男子”的平秋时,按捺不住地起了身,向舞台下的平秋走了过去,那眼神如饥似渴的,像是要把平秋生吞活剥了去。

  要不然说穆泾渭心思缜密,之前还不明所以的余华,现在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这蔡元啊,谁人不知,他可是真正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只对“公子”有“花心”,并不近女色。

  “公子这里有人吗?”蔡元靠近了平秋,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笑呵呵地问。

  平秋看了他一眼,并没空理他,都说裴御一心护着连玦,她只想着从这曲子里找出些不是来,闹上一闹,虽是下下策,但却是她目前想到最好的办法。

  说不定裴御就因为怜香惜玉而走了出来呢?故而她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头,沉着声音说:“你随意。”便继续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蔡元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她身边,这才开始细细打量。

  啧啧啧,看看这光滑的肌肤和纤细的身躯,姣好的脸庞,再加上还知道当下流行的元宝结,就知道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所能比拟的。

  这幸好是身为男子了,若是生为女子,那该多可惜啊。

  他默默一笑,看她目不转睛,无暇顾及他,便也瞥了瞥那台上的姑娘。听说叫什么胭脂的,连名字也这么俗气,哪里像他如此秀色可餐······

  “公子,你别看了。还没告诉我你贵姓呢,我们聊聊天吧,这曲子有何好听的?”蔡元坦言说,喊人拿来了一壶好酒,美酒配才子,妙哉妙哉!

  平秋听他这语气倒是新鲜了,这弦月阁可不好进,来这里的人,竟然还有不喜欢弦月阁头牌的?故而心生一计,顺水推舟道:“免贵姓商,公子何出此言,难道你不是为了胭脂姑娘而来吗?”

  “我为她费什么劲!”蔡元不屑地一撇,若他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可偏偏不是!蔡元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没有为他的语气表现出不悦的样子,判定他也不喜欢,故而又说:“这李煜看似情深,为周娥皇写下长相思,可是谁人知道,周娥皇有一个表妹,李煜娶了周娥皇之后,一生对她极好,却在周娥皇为其生之时,和前来宫里看望姐姐的表妹私通,欢、爱苟且······哦对了,弦月阁是不是还有位善于琵琶的连玦姑娘,据说蓉城的第一美男子裴公子竟然为她流连往返,以至于家门不归?可笑!当时的周娥皇,就曾在伤心至极之时,将年轻时李煜赠送给她的国宝琵琶归还给他,断了这情分,伤绝了心!可见,琵琶用得好有什么了得,不过是为了取悦男儿······”

  蔡元嗤之以鼻,又举例说道:“长相思·云一緺中不就有这么一句吗,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两三窠。夜长人奈何!说到底,只是寂寞深秋,内心躁动的肉、欲、纠缠罢了!”

  “噗。”平秋不自觉笑出了声,这话说得也太露骨了,能够将这段千万人神往的爱情故事,直接说成了巫山云雨尔耳,也真是种本事!若是南唐后主李煜和其妻子周娥皇听见了,肯定死不瞑目,就算从坟墓里爬出来,也饶不了他!

  见她笑了,蔡元呵呵傻笑,摸了摸头,也觉得自己言辞露骨了些,此时站在一旁的余华凑了过来,打着圆场:“公子莫怪,这位是蔡元蔡公子,他为人豪爽,就是比较口直心快一些,还望公子海涵。”

  这就是蔡元?平秋听过他,蓉城里风云人物中,呃······唯一一个不近女色的。

  她礼貌地弓手鞠躬,行见面礼:“蔡公子,久仰大名。”

  蔡元连忙将她扶起,手抚上她的肌肤,心生愉悦,毕竟现在算是认识了,便问道:“公子这番来,是为了谁吗?”

  平秋摇了摇头,呵呵一笑,指了指台上的胭脂姑娘,说道:“不满您说,此番我来,也是觉得胭脂姑娘这曲有异议,我素来喜好音律,长相思上,我的见解与蔡兄相同。只是有一日我弹奏之时,有人踢馆,说我不如弦月阁的胭脂姑娘,故而我才来一试,和胭脂姑娘讨论一番······”

  “这对的便是对的,有什么好商讨的!”蔡元皱着眉,摆了摆手,指着台上,对平秋说道:“你这性子,软软糯糯的,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定会欺负于你!你莫怕,你只要首肯,我就出面替你去争个输赢,我且不信了,这黑的,还能说成白的来?”

  蔡元本来就性格急躁,再加上本就喜欢平秋,所以更加爱屋及乌了些,言语上就更加不客气。

  余华在一旁将这原原本本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面对这女子产生了芥蒂,借力打力,这招用得不错,如此智慧,她的目的,究竟是为何?虽疑虑,但他是面不露声色之人,掩盖得极好。

  如愿以偿,商平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故而她抱了抱拳,更低了下身子,说道:“那就有劳蔡兄了。”

  蔡元为了心爱之人······在胭脂一曲毕,想要稍作休息快下台之时,第一个便冲了上去,拉着胭脂姑娘,就要和她理论一番。

  江湖之上,凡名气大或德高望重者,若有人有别的见解和意见,定是可以直接提出来的。胭脂姑娘也没说什么,只是压制住了心中的不满,回了礼,说:“请公子详解。”

  而这个蔡元,就真的将刚刚所说的之话一句不落地说给了在座的每个人听,这明眼人一听,就觉得这是在指桑骂槐,虽是借胭脂所作的这一曲和原词意义不合为由,可是字里行间讽刺的,可都是弦月阁的正主——连玦。

  这下真是大快人心。本以为摊上了一件麻烦事,可没想到剑锋指的却是连玦。

  同样作为艺妓,她和连玦如今的境遇却是大相径庭。连玦有裴御作为依靠,在蓉城,人人都要尊称她为一声“夫人”,不像她,动不动地就有人言语或行为上加以轻薄,若不是她苦练古琴,肯定早早地就与那烟柳花巷之地的女子一样,不值一提了。

  思及此,她招手喊来身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便急匆匆地赶往连玦的住所·····

  此时正好巳时一刻。

  裴御刚刚从楼上的厢房下来,到达了一楼,就听到那丫鬟在向连玦禀报此事,想来又是来闹事之人,他皱了皱眉,说道:“再有这种事,直接找我就好,何必自己出马。”

  连玦见他来了,转过身来,冲他微微一笑,不怒也不生气,轻声细语道:“你别

  去,他们要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也不在乎。”

  而裴御却只顾着披上侍卫递给他的外套,一边说着:“不用,别的我为你做不了什么。这种事,我裴御还应付得来。”

  话毕,他阴沉着脸径直阔步走了出去。

  明明是替她出头为她担心的话语啊,他却还是要说得这么分明。连玦苦笑了一声······

  她身边那个欢呼雀跃的小丫头叫小翠,若不是她来到她身边,她都快要忘记了,裴御对她,已经比对旁人好上百倍千倍了。

  只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呼呼地往里面灌着大风,不安心,不踏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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