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十年
巴纳德危机后十年，火星，向蝶公司航天基地。
红色的荒漠上，一座高大的钢铁建筑矗立，顶峰直刺苍穹。钢铁建筑下，是成片的厂房与运载火箭工具，其间，穿着向蝶公司宇航服的工作人员与一台台机器穿梭移动。而在这一切的中心，航天器发射场上，一艘长达百米的银白色飞船反射着太阳的刺眼光芒，舰身上，远航一号四字呈深蓝色。
今天，是向蝶公司核聚变发动机飞船试航的日子。一众高层站在钢铁建筑内，俯瞰基地。如果试航成功，向蝶公司将成为第一个掌握星际远航技术的民营公司。
五年前，李惟德成为向蝶公司首席科学家，领导上万名科研人员，花费整整四年，在前人的基础上探索可控核聚变技术，终于初步掌握，而后一年，众人为核聚变发动机寻找匹配的飞船材料与构造，最终制造出“远航者”系列飞船。
在向蝶公司的“飞向深空”计划完成了技术铺垫，拿到联合政府的许可后，立刻开展了这次试航。
媒体记者被堵在基地外，只能在各自的火星车上远景拍摄。
主建筑内，李惟德静静看着广袤的火星大地，默默无言。如他所料，巴纳德危机之后的技术爆发已经停滞，在公司申请可控核聚变技术专利时，甚至有军方来购买技术。他不知道巴纳德文明何时会再次进攻，但他有种预感，不出三年，巴纳德绝对会调转舰队方向，前来进攻。
这几年，社会上一直有流言，在太阳系与巴纳德星系之间发现奇怪闪光，疑似外星文明踪迹。大部分论调都指向了巴纳德舰队，因为在巴纳德舰队完成返航加速后，关闭了推进系统，人类观察不到其踪迹，闪光可能是航向偏移时偶尔进行调向所产生的。更有人怀疑是巴纳德混合舰队与先锋舰队在会师，以图全力进攻地球。但不管怎么说，对人类文明而言，这二十年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报告，智能系统准备就绪！”李惟德耳麦里响起播报员的喊声。
“报告，已复查七遍，没有异常！”
“总控组准备就绪！”
“……”
“核动力组准备就绪！”
李惟德目光一凝，下令道：“起航！”身后，所有高层将目光集中在远航一号的巨大身躯上。
“3、2、1……”
没有巨大的声响，人们先看到的远航一号的尾部喷射口发出了比天空上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而后舰船底部喷射出团团白雾，舰船缓缓腾空，超越了主建筑，悬浮不动。
“发动机正常！”
“总控正常！”
播报声响起，远航一号尾部喷射口光芒再盛，舰身开始向上倾斜。
“核聚变发动机，大功率启动！”
轰！
一声沉闷的破空声，远航一号速度陡然提升，只一瞬间就划破天宇，没入云霄。
“速度提升中！光速千分之一、千分之二、千分之四……”
“脱离火星大气！”
“远航一号起飞成功！”
“目标，海王星轨道！”
李惟德看着一道刺眼的流光从视线里消失，而后转身，对柏向前露出微笑：“基本不会有问题了。”
柏向前面色激动，他走上前，握着李惟德的手，说道：“太感谢了。”
“这只是航行，最大的难题还没有解决。”李惟德轻轻摇头，“不过现在可以开始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柏向前没有说话，面色微变，小声道：“资金已经不足了，必须把重心放到业务拓展上。”
“这是你的事了，我会先找一批人做好理论准备。”李惟德说。
“好，我一定尽快！”柏向前点头。
三个小时后，远航一号达到了光速的百分之十，即向蝶公司核聚变发动机的理论最大速度。
大约四十五个小时后，远航一号达到海王星轨道。而后，花费了二十五个小时进行减速，转向，返回火星。
“下一次试航，目标，柯博伊带。”李惟德得到消息后在总控室说道。
三个月后，远航一号成功达到柯博伊带。军方正式购买可控核聚变技术。同一时间，太阳系所有天文组织观测到三光年外，巴纳德先锋舰队与混合舰队会和，合成一股体积三个地球之大的舰队群浩浩荡荡向太阳系开来，预计十二年后到达。
联合政府启动紧急动员令。地球文明所有力量集中在抵御巴纳德的再次入侵上。
规模庞大的太阳系防御计划正式展开。
巴纳德二次危机后三年，地球，某沿海城市。
李惟德从火星回来看望妻儿，向蝶公司大楼风采依旧，因为巴纳德危机的刺激，来此办理业务的人员不减反增。
段清秋为李惟德准备好了饭菜，虽不比机器调配的适当，但有别样的美味。儿女皆已进入中学，恰逢放假，一家人聚在一起。
“我想送你们进入近地太空学习。”李惟德对儿女说。
段清秋美眸一闪，看向李惟德。
“好啊好啊。”儿女很兴奋。
“嗯。”李惟德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夜，温凉如水。
李惟德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灯火摇曳的海面。
段清秋从背后无声走来，给爱人披上一层衣物。
“你知道为什么我把儿女送上去吧？”李惟德问。
“知道。”段清秋轻声回应，“你想让他们适应太空。”
李惟德点头，又说：“飞船生态系统遭遇了技术困难。”
段清秋眼中掠过惊讶，而后明白了李惟德的真正意图，她惊疑道：“你要逃逸？”
“对，但和我抱一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可慑于大众的存在，没人敢付诸实践，这几年来拜访公司的巨头，都想*私人远航飞船。”
“但生态系统技术困难，公司拿不出完美的成品。”段清秋皱眉，“可是还是有很多订单签订了。”
“是，即便只能多活一天，他们也愿意花钱。而且随着局势的紧张，政府管控不断加强，再晚一些他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李惟德平静道。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段清秋忽然说：“逃逸没这么简单吧？”
李惟德拉上窗帘，房间顿时昏暗，他转身，看着妻子黑暗中亮晶晶的眸子，说：“我也在想，至少我们这些在大社会中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不可能适应狭小的社会了。”
“逃逸的飞船很难聚在一起，就像现在的房间里，我只能看到你的轮廓与眼睛。”李惟德接着说，“我们的交流会变得困难，直到十几年后，如果飞船的生态系统可以维持十几年的话，所有的飞船散布在太空中，每个飞船只有不断循环的一套生态与见了千万遍的几十人，甚至更少。这时候，生存或许会失去意义。”
段清秋抱紧了李惟德：“你是说你不会走？”
嗅着眼前佳人的淡淡体香，李惟德点头：“我会尽力，保护地球，保护人类，运用精神宇宙的力量。”
“精神宇宙……”段清秋喃喃，“听你念叨了这么多年，我都快信了。”
“它是真的，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它也是真的，”李惟德很认真地说，“郑冬就与我一同在那个视界发动了对巴纳德舰队的恐吓。”
段清秋抬头，明眸转动：“可巴纳德还是回来了。”
“只是恐吓，没有依据的恐吓，让敌人突兀地升起对太阳系的惧怕，终究会反应过来。”
“那你这次可以把他们恐吓走吗？”
“我不知道，多半不会有效果了。”李惟德摇摇头，对妻子的额头吻了一下，“你留下吗？”
“我担心儿女。”
“再过九年，他们都长大了。”李惟德微笑，“我会尽快完善生态系统，以后，他们就是人类的种子了。”
“我不走了，陪着你。”段清秋靠着李惟德胸膛，空灵的嗓音响起。
李惟德抚着妻子的背，静静站立。
巴纳德二次危机后七年，地球，某沿海城市。
街道上的人流稀少了许多，大多数人已经无力再进行消费，联合政府在全世界范围内实行了生活必需品的分配。向蝶公司大楼前，最后一批客人被送走。完成了最后一批订单后，向蝶公司所有的飞船制造厂将被联合政府征用。
柏向前与马紫蝶站在街道上目送车辆离开，而后注意到了在门口等候的李惟德二人。
“李博士？”柏向前与妻子走到二人面前，“你们怎么下来了。”
李惟德微笑道：“我和清秋要去火星了。”
“火星？公司留了两艘最好的飞船。”柏向前眉头一挑，说道，“每一艘都足够几十人长期生活。”
“向前，生态系统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李惟德说，“至多三十年，绝对失衡。”
“这期间说不定可以研发出新技术。”
“希望吧。”李惟德笑笑，“我的儿子和女儿会来到你们这里，希望巴纳德舰队兵临时你们可以带他们走。”还不等柏向前挽留，李惟德接着郑重道：“民间对逃逸的阻力非常大，现在绝望期还没有到来，我估计三年后，所有可能逃逸的富人都不会有机会走了。一旦人类舰队被巴纳德舰队毁灭，世界会彻底混乱，你们切要小心。”
“你们保重。”李惟德抱拳，而后与妻子驾车离去，他注意到，不少人坐在向蝶公司四周，眼神冰冷而充满仇恨。
“人类社会……”李惟德轻叹，而后想起巴纳德文明那稀少的精神宇宙，眼睛一眯。
是不是个体越少，整体越理智？李惟德思索着。
巴纳德二次危机十二年后。
柯博伊带，庞大的巴纳德舰队群蛮横的扫除小行星带的干扰，开入太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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