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死寂
米浩雨身穿宇航服走下飞船，踏在停泊场冰冷的地面上，王浩哲跟在其身后。
弗洛兹在面罩后的面庞露出笑容，伸出手，在公共频道说道：“恭候您多时了，米浩雨上校。”米浩雨看着他，他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们有很多事要谈。”米浩雨说。
“自然，我们到舰仓里说。”弗洛兹侧身，引导二人走向舱室。
寂静的停泊场上，一艘艘歼击艇整齐地排列，塔台顶部指示灯闪动光芒，透过舷窗，米浩雨看不到一个人。
走至舱室门前，大门检测到舰长靠近，自动抬起，可见华盛顿舰的人工智能并未受到攻击。米浩雨眼神平静，看不出什么波动。
顺走廊道，三人走到了控制室，舷窗外，是星空的黑色幕布。一路上，并未见到一名士兵。
“整艘舰船，只剩你了？”三人站在虚拟屏幕前，米浩雨问道。
“可以这么说。”弗洛兹笑笑，“我修改了士兵们的冬眠次序，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在冬眠，现在整艘舰船，只有我一个人醒着。你知道，为了我计划的成功，我只能这么做。”
“你的计划？成功了吗？”
“一半成功，一半失败。”
弗洛兹挥动手臂，虚拟屏幕上出现一份文件，打开，弗洛兹说道：“这是我发送给巴纳德舰队的光波信息。”
“尊敬的巴纳德文明：我谨代表地球先遣舰队向你们的到来表示最深的敬意，同为浩瀚宇宙间的智慧生物，互相残杀何其残忍，若求同存异，共谋发展，可促彼此繁荣。敬畏于巴纳德文明的威势，我代表先遣舰队华盛顿舰向巴纳德投降。”
“从回应的电波来看，巴纳德舰队接受了我的投降，但没想到回馈信息中隐藏了病毒。对于其他战舰的损失，我很抱歉。”弗洛兹说。
米浩雨豁然转身，看着弗洛兹，眼神中充满愤怒：“弗洛兹，这就是你九年前的计划？向敌人屈服？你不是说要让敌人在你脚下求饶？！”
“上校，”弗洛兹面对米浩雨的怒视，轻声一笑，“那是以前。在航行的这九年里，我深刻体会到了宇宙的浩瀚无边，人类覆灭已经是定局，我们不过是可怜的炮灰，若是归降巴纳德文明，说不定还可以活着，体会宇宙之大。”
“你就这么笃定，巴纳德文明不会杀了你？这可是星系间文明的异族！”王浩哲眼神阴沉，冷声道。
“我记得贵政府刚成立时的一位总理说过求同存异，为贵政府在国际上争取到了不少的支持。”弗洛兹说，“你们的战舰都受到攻击，而我的没有，已经说明巴纳德文明与地球文明存在一定的道德相同点，甚至可以说，巴纳德文明具有仁慈之心。”
“你的屁话真他妈欠揍。”米浩雨猛地握紧拳头，身体紧绷，怒喝道，“这是入侵！仁慈？可笑！”
“你们狭隘的星际道德观念使你们本能地排斥异族，”弗洛兹坐在靠椅上，手臂在虚拟屏幕上划过，一副星图展现开来，地球缓缓旋转，而后镜头拉远，地球看不见，太阳浮现，“看看吧，地球，我们，何其渺小，我们这可怜的种族，仿佛只是依附在有机物上的细菌，才刚离开地球一光年，就有士兵患上宇宙综合症，不能工作，我们需要巴纳德的帮助，带我们遨游星空。”
米浩雨终是没有挥出自己的拳头，他拉着王浩哲，再没有看弗洛兹一眼，向控制室外走去。二人直奔飞船，驾驶着全速离开了。
弗洛兹站在停泊场，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飞船，无言伫立。许久，他走回舰仓，到达冬眠室。
冬眠室六百余个冬眠舱内躺着六百余名士兵，停泊场上的各大小战舰中冬眠着剩下的其他士兵。但弗洛兹知道，他们都已经死去，只是尸体被冻着。
在接收到巴纳德文明的回馈信息后，华盛顿舰的人工智能便被其掌控了，当时，空旷的控制室里，宽大的虚拟屏幕前，弗洛兹看到巴纳德人枝节状的躯体。
“你选择投降？”屏幕上浮现字体。
“是。”弗洛兹双腿微微颤抖，说道。
“为什么？”字体变为话语，是沙哑的男中音。
“畏惧，为了生存。”
“为什么生存？”
“求生的本能。”
“你的战士，要死。”
“为什么？”弗洛兹一惊。
“你将他们冬眠，独自发出投降，证明他们不值得你信任，他们可能是为地球文明战斗的蝼蚁，有必要清除。”
“请容我解……”
“冬眠系统全面故障！”虚拟屏幕上出现红色的警告光芒，映着巴纳德人枝节状的躯体，有些可怖。
弗洛兹垂下双手，眼神深处火焰攒动，终是归于死寂。
“他们的确不值得信任……”
“我们对人类文明突然崛起的原因很感兴趣，在摧毁人类武装力量后，会对剩下的人类进行研究，你归顺巴纳德，可以在这方面做出贡献。”
“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伟大的巴纳德。”弗洛兹说。
“可以。”
“您的身份？”
“第一舰队司令官。”
“为什么征讨地球？地球上有什么资源吸引你们吗？”
“就自然资源而言，极少，不然在过去早已对其开发。不过其他几颗行星蕴藏了一些有价值的资源，但开发难度大。当发现你们后，真正吸引我们的，是人类文明自身。你们发展太快了。”
“巴纳德文明的历史有多悠久了？”
巴纳德人躯体中央的凸起闪动了一下，许久之后才说：“自开启智慧过了三百四十万年。”
“最后，巴纳德文明有道德观念吗？”
“有。”
“谢谢您的回答。”弗洛兹鞠躬。
“‘谢谢’这个概念我无法理解。”
“尊敬您的回答。”弗洛兹说。
“这是君主的开明。我们希望你能将完好的人类躯体与舰船交接给我们。一个太阳年后我们会帮你控制舰船减速，以完成交接。”
“尊敬您。”
虚拟屏幕上，巴纳德人枝节状的躯体消失。人工智能界面恢复。
弗洛兹抚着操作台，他知道，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巴纳德文明的监视下了。他调出全舰将士的生命体征界面，一片赤红，只有他自己，还是温和的绿。他看着虚拟屏幕，久久无言。
最后，他走出控制室，顺着廊道，走到发动机室，这里没有视频监控。在发动机配料间里，他看着一个一米多长的密封盒。
那是人类最新的科研成果，反物质*，在宇宙作战中，它的威胁比核武器大无数倍。
“我赌对了……”弗洛兹低声喃喃，然后突然大笑一声，继而狂笑，泪水从眼中涌出。
“米浩雨上校，你是唯一一个可能理解我的人了……”
从那时起，到反物质武器摧毁敌舰的那一刻，弗洛兹是一个叛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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