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离
政府选择公布巴纳德文明使者到来的事情，当然，这也难以隐瞒。
造访了极星空间站后，巴纳德使者驾驶着它那如暴怒的河豚一样的漆黑飞船降落在联合国大厦下的广场上，而后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人类世界瞬间沸腾。
美国政府在慌忙派遣军队围住巴纳德使者的飞船后，接到了中国政府关于极星空间站的通报。
巴纳德使者要会见五大国首脑。
同一时间，全球范围内对理性秩序组织的打击迅猛开展，无数光鲜亮丽的上层人士坠入牢狱，审讯随即展开，下面是韩海山（任组织联络部部长）的审讯记录。
审讯员：第一个问题，请阐述你们的组织构成，基本人员情况。
韩海山：无可奉告。
审讯员向其展示被捕的组织首脑，说：你们的组织已经被完全摧毁，第一个问题是看你是否有悔改之心。
韩海山：没有。（后组织基本结构从组织内部资料中得知，所有被捕者无一人招供）
审讯员：第二个问题，你的组织渗透了多少高层人工智能。
韩海山：你应该去问其他人，我不负责这一块。
审讯员：第三个问题，你们的目的。
韩海山：拯救全人类。
审讯员：你们的暗杀、渗透行为是拯救？
韩海山：是的。那些人严重阻碍了理性秩序的传播。
审讯员：第四个问题，你的组织在得知你被捕后，立刻自毁了极星空间站并选择暗杀你，你不觉得他们对你太过无情？
韩海山：理性。如果我是首脑，我也会这么做。
审讯员：这是我个人的感觉，我感觉你们的计划永远不可能成功。你们的文化宣传，渗透与暗杀只会激起人文主义更为激烈的反抗，社会大势不可逆转。
韩海山：那只是我们早期不成熟的行动，想要彻底颠覆人文主义，宣扬绝对理性主义，需要把最冰冷的事实放在无知的大众面前，为了生存，他们自己会改变。
审讯员：什么事实？
韩海山：我已经意识到你在引导我说出什么，但告诉你无妨。第一个事实，太阳熄灭之日的劫难，当我从电视上知晓劫难的原因是外星文明时，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无边无际的恐惧，淹没了一切，我当时看着面露讶异的妻子，想起灾难中死去的儿子，感觉星空上仿佛有双冰冷的眼睛，如同看待蝼蚁一般俯视着我们，我们这群，拿自己当作宇宙之灵的虫子，不堪一击！但可悲的是，人类社会没有做出改变，没有！大众依旧沉浸在劫难前的繁荣里，娱乐节目很快取代刚刚兴起的科普节目，所有人笑着，毫不担心下一刻会不会有个外星文明打个喷嚏，就摧毁地球。
审讯员：并不是所有人，你们，包括政府，都在郑重对待外星文明。
韩海山：那是自以为是！自大狂妄！人类社会应当将所有资源倾注到科技上，倾注到生存上，而不是仅仅占国家预算的四分之一。第二个事实，来自巴纳德的信号，当组织悲惨地看着人类仍在沉醉，难以醒来时，巴纳德传来了文明的呼唤！可悲的是，人们仅仅关注了一阵，政府还掩盖说那是天文现象，哈哈，天文现象，那么明显的波动规律。也就是在那时，组织决定与政府为敌，推翻腐朽的人文政府，建立理性秩序！
审讯员：政府是为了避免恐慌，维持社会稳定。
韩海山：第三个事实，巴纳德使者的到来。
审讯员：请详述。
韩海山：毫无疑问，巴纳德远比我们强大，从六光年外向我们发送信号，甚至派出速度接近二分之一光速的飞船，所以，组织希望地球向巴纳德臣服，获得庇护。
审讯员：你们怎么就确信巴纳德没有恶意？
韩海山：不确信，我们还考虑了最坏的情况，地球文明暴露，被巴纳德摧毁。
审讯员：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发送信号。
韩海山：巴纳德已经发现了我们，而且，环状闪光已经彻底向宇宙宣告了什么。迟早会有别的外星文明前来，不如提前寻找庇护。
审讯员：你们，就没想过抵抗吗？
韩海山：抵抗？你拿一个还没有载人飞船飞出太阳系的文明与可以进行跨星系航行的文明抵抗？必然失败！臣服，臣服，至少有可能生存下来，留下种子……
审讯员：最后一个问题，你对巴纳德使者说了什么？
韩海山：我代表地球文明表明了态度，臣服。
审讯员：你？你代表地球文明，代表千千万万人民？你凭什么？
韩海山：凭我第一个见到使者，事情已经做出，我替人类表明态度，你们若是反悔，必然激怒巴纳德文明，人类会有覆灭之灾。
审讯员：你在胁迫政府？
韩海山：我在胁迫全人类。
……
华夏国某航天基地。
李惟德做完笔录后便获得了自由，上级给了他一份首都科学院的工作，李惟德当即决定启程，郑冬赶来送行。
“老哥，你要是追段清秋时遇到了什么困难，别用你的榆木脑袋想，直接问我。”郑冬说。
李惟德瞪了他一眼：“别乱说。”
“唉，老哥，不能怂，一怂啥都没了。”郑冬从怀里拿出一块表，递给李惟德，“这是我一次出国交流买的，瑞士的，本来想自己戴，但是后来加入了太空军，军队里边只允许佩戴军用手表，所以这块表送给你。”
“你送表是什么意思？”李惟德说，“难不成给我送‘钟’？”
“没有没有，只是我马上就要离开地球，很长时间不回来，送个表纪念一下。”
李惟德皱眉：“你要去哪儿。”
郑冬一笑，用手指了指天上。
“太空站？”
郑冬伏到李惟德耳边：“冥王星前哨站。”
“那么远？！”李惟德一惊。
郑冬耸耸肩，继续轻声说道：“现在技术还不成熟，我去的话回来很困难。你知道上世纪守卫西藏边疆的士兵吗，我现在就是了，我和战友们去那里给你们站岗。”
“为什么你去？”李惟德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能不去吗？”
郑冬微笑，摸了摸帽子上的八一红星，轻轻摇头：“上级的命令，我必须去。”
李惟德沉默。
“好，你去吧，等着，我们研究所的人的飞船很快就到！”李惟德说。
“那好啊，我等着，到时候下一班换岗的人，说不定就可以坐着你们研制的飞船往返了。”郑冬笑道，而后摆摆手，“上车走吧，人家段清秋还等着你去拜访呢。”
“走了。”李惟德上车，道别。
郑冬看着吉普消失在茫茫大漠的公路上，深吸口气，压住悲伤的情绪，缓缓走回宿舍。
“幸好我没娶妻……”郑冬喃喃着，斜阳抛洒红光，拉长身影。
次日，郑冬乘坐宇航飞船飞往火星基站。
刚刚在首都安顿下来的李惟德在高楼上凝视天空，低语道：“保重。”
冥冥中，精神宇宙在颤动。
二人分离时，都有种奇异的不详感觉，如同天边悬浮着一朵乌云，但二人都没有点明。
二人不知，这是地球文明上两个触摸边界的人的最后一次相聚。
一去冥王，即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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