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清秋
“老哥？”郑冬担忧地看着李惟德，后者身躯微微颤抖着，双眸如同爆发的超新星闪动光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博士？”女孩显然注意到了李惟德的异常，小脸微红，以为自己触怒了偶像，怯生生地说道。
李惟德看着佳人，眼前忽然浮现十多年前，自己考上华夏最著名的学府时她仰慕的眼神。
那时她对他说：“哇，你真厉害，小学时你还在班内不显眼呢，那时奚落你的同学们一定想不到你高考力压群雄！”
他厚着脸皮接受了：“那是，我可是天才。”
“你像是突然成为了天才。”她大眼睛一闪，看着李惟德。
李惟德轻轻点头，想起来自己在相信她变成星辰后蓦然开始刻苦学习的日子，而后他顿了一下，有些忸怩地说道：“我喜……到首都后，我想请你吃顿饭。”
她仿佛看透了李惟德的心思，明亮的眼睛逼视着李惟德，待李惟德紧张地将目光避开后才嘻嘻一笑，点头答应了：“好啊，我要吃遍首都！”
从回忆中醒来，李惟德心中一抹悲凉掠过，但看着眼前的女孩，他又激动不已。
这个女孩，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人儿，那个曾经他宇宙里唯一的恒星，那个冰冷童年唯一的温暖。
李惟德眼眶湿润。
“博士？”女孩害怕不已，充满歉意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是哪里冒犯您了？”
这一瞬间，李惟德觉得广袤无垠的荒漠上只有自己，她，以及云层后朦胧的月。荒漠极速延伸，没过天际，穿越地平线，冲向茫茫宇宙，直到整个宇宙被荒漠填满，但在荒漠中心，他与她对视。
刹那间，宇宙化为碧涛涌动，在他与她的眼睛之间。
无尽的幸福。
李惟德泪水纵横，缓缓醒来。
她不是“她”，只是偶遇。
宇宙轰然崩裂。莫大的悲哀如洪水淹没了李惟德。
李惟德僵在原地，不知多久。
模糊的视线里，老者拉着惊慌的女孩走入帐篷，郑冬在面前挥手，而后将自己强行拉上车，驱车远去。
李惟德靠着座椅，双臂无力地垂下。
车子停下，郑冬看向李惟德，而后眉间浮现浓浓震惊之色。
在不可视的精神宇宙视界，李惟德的精神宇宙闪动耀眼的光辉，他周围所有的精神宇宙都退避开来，而后，李惟德精神宇宙的光华集中在一起，指向一个散发淡淡毫芒的精神宇宙。
进入精神宇宙视界的郑冬窥见李惟德的精神宇宙内，中央原本暗淡的恒星陡然爆发出胜过一切的光辉，但不是毁灭式的最后爆发，而是一种新生。这一刻，中心恒星闪耀，占据整个宇宙。
下一刻，郑冬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强横波动，将他的窥视直接打断，李惟德的精神宇宙，筑起无法侵入的壁垒。
再然后，郑冬感到一股熟悉的波动扫视向自己的精神宇宙，他大惊失色。
“老哥，你……也看到了那个视界？”郑冬颤声说。
李惟德双目如炬，轻轻点头。
“是那个死去的生物，干扰了这里的思维波，令得我们也可以进入……”李惟德抬头，仰视星空，低声喃喃，“我们，是不配进入这个视界的。”
郑冬也望向星空，脸上残余震惊，沉默不语。
“你，”郑冬看向李惟德，“现在可以看到‘她’吗？”
李惟德身躯一震，缓缓扭头，说道：“刚才已经看到了。”言罢，闭上了双眼。
郑冬看到两行清泪从李惟德脸颊上淌下。他知道，李惟德已经放下“她”了。这时，郑冬忽然反应过来，震惊再度涌上面庞，他问道：“那个，刚才那个女孩，不会就是……”
李惟德点头，嘴角忽然牵起笑意。
“我……！”郑冬爆了粗口，“打脸了，刚刚说不存在。什么事儿啊……”
“这不就是说，”郑冬又说，“你得追人家了？”
李惟德笑脸一僵。
“哈哈，研究所最著名的单身狗要追人了！”郑冬捧腹大笑。
李惟德脸上拉下一道道黑线，而后盯着郑冬，示意他住嘴。
郑冬绷住嘴不笑，又猛地一拍脑门：“你没要人家联系方式啊！”
李惟德也回过神，急忙说道：“快上车，回去要啊！”
“这么急？”郑冬坏笑着，慢悠悠地上车。
“你快点！”李惟德催促，坐上了位置。
“哈哈哈……”郑冬笑个不停，驱车返回，“你刚才一直对着人家发呆，还哭个不停，我看你怎么说，哈哈哈……”
“呃，”李惟德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经验，不由窘迫不已，低声道，“我好像比她大了不止十岁啊，要不，我做她大哥？”
“嗯，然后看到别的男人抱着她结婚。”郑冬说。
“不行！”李惟德斩钉截铁。
“哈哈哈……”郑冬再度大笑。
……
两人远远看到女孩的扎营地时，李惟德忽然让郑冬停车，郑冬问道：“怎么了？”
李惟德解释：“你看，他们只有中间的帐篷还亮着灯，应该都睡了，咱们别过去惊扰。”
郑冬诧异地看了眼李惟德：“你还挺贴心，没见你关心过同事。那你怎么要联系方式？”
“等到早上？”李惟德说。
郑冬翻了翻白眼：“那是你媳妇，不是我的，你自己搁这等，还有，咱们出来上级是知道的，全都被监控着呢，一夜不归不怕惹祸？”
“那怎么办？”李惟德抓狂。
“你瞅你急的。”郑冬嘿嘿一笑，“我有办法让他们以为不是你在惊扰。”
“什么办法？”李惟德看着郑冬，总觉得面前这厮有坏水。
郑冬掏出一个通讯器，按下了紧急按钮。
“你……”李惟德一惊。
郑冬耸耸肩：“老哥，这个办法不会引来他们的哪怕一丝恶意。”
“洞拐洞拐，直升机已升空，向你部靠近，请阐明情况，完毕。”通讯器那头喊道。
“这里发现几名处于危险的学生，请前来保护！完毕。”郑冬一脸正色。
“收到，请保证李惟德博士与那几名学生的安全，十分钟后赶到。完毕。”
放下通讯器，郑冬冲李惟德眨眨眼。
“我还以为你是个纪律严明、刚正不阿的好军人。”
“这违反纪律了吗？”郑冬厚着脸皮说，“敌人在这里不远处发动过袭击，这里安全吗？”
“对啊。”李惟德好像信了郑冬说的，关切地望向营地，“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郑冬伸手抚住额头，心中嘀咕道，不愧是最亮的恒星，任何有关事情都能引起您的关注。
十分钟后，直升机到达，巨大的轰鸣声吵醒了帐篷内的人。老者以为他们犯了错，脸色发白地带着学生走出帐篷，看着空中向地面照射的直升机。
李惟德与郑冬向这里走来，几名士兵也从直升机上顺绳索滑下。
“我们是首都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实践，不知道这里是军事禁区啊。”老者说。
“老先生，您误会了，我们是来保护您的。”郑冬敬了个军礼，说，“这里可能会举行军事演习，怕伤到您和学生。”
“保护啊……”老先生将信将疑，瞥到了一旁目光闪避的李惟德，一怔儿，接着看向女孩，指责道：“清秋，快过来给李惟德博士道歉！你刚才做了什么？”
被称为清秋的女孩一脸委屈地走上前，低语道：“我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李博士会那样？”老先生责备。
李惟德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说道：“不关您学生的事，是我的原因。”说罢，他看向女孩。
女孩大眼睛里充满歉意，她低头道：“对不起，李博士，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不用道歉，不用。”李惟德赶忙说，“你不是想要签名吗，我签给你。”
“真的？”女孩俏脸上喜色闪过。
“真的。”李惟德觉得女孩的目光令他脸皮发烫，好在夜黑，看不出什么。
女孩小跑着回帐篷取来一根钢笔与书，递给李惟德，恭敬道：“这是您写的《宇宙边疆》，我觉得堪比《时间简史》呢。”
李惟德翻开第一页，看到扉页上自己的照片，还挺英俊，他签着名，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首都大学哪个系的？”
“段清秋。”女孩说，“是学天文的，与您一样！今年大二。”
李惟德心沉了沉，才大二，咋办，我好像太老了。
“郑冬上校！”一名士兵跑来，指着一架直升飞机说，“请您和李惟德博士先上那架直升机。”
“嗯。”郑冬点头，对李惟德使了个眼色。
李惟德将书与笔还给段清秋，后者明亮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有空我会去看你的。”撂下一句令段清秋惊喜不已的话，李惟德窘着脸与郑冬登上直升飞机。
段清秋一行人被士兵带上了另一架直升飞机，飞往首都的方向。
李惟德看着那架直升机消失在夜里，才回过头。
郑冬挤了下李惟德的肩膀：“有戏！”
“什么戏？我比她大了十几岁。”李惟德气馁道。
“哈哈，那是外在年龄，你的心还很年轻，正合适。”郑冬说。
“合适，”李惟德靠着椅背，感受到直升机缓缓起飞，气浪声有规律地响起，轻声说，“有戏好啊。”
“你俩性格，特别合适。”郑冬一脸正色的分析道，“一个活泼温柔，一个活泼温柔。”
“什么意思？”李惟德黑着脸。
“没啥意思，慢慢你就懂了。”郑冬仿佛世外高人一样，遥望着某处说道。
“装，装什么装。”李惟德推了下郑冬的身子，鄙夷道。
“哈哈……”郑冬又笑起来。
直升机向航天基地飞去，乌云终是飘走，月色如水，银纱迷人。
很久很久，李惟德都没有这样开心过了，他看着哈哈大笑的郑冬，微闭上双眼，任凭美好的感觉溢出胸膛。
“谢谢你。”李惟德低语，不知是感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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