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理性秩序

　　朝阳舰降落时向四周刮起狂暴的烟尘，气浪冲击得前往接应的车辆一阵倾斜。

　　最新的航天科技还不是太成熟，目前人类文明最先进的航天飞船仍保留着二十世纪末的样式，但推进系统与内置仪器已经比之前先进许多。

　　郑冬跟随几名主要领导前往朝阳舰出口静候。他们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对韩海山的叛变无比震惊，但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舱门打开，几名士兵下来戒备，而后又有一名士兵押着已经打开宇航头盔的韩海山出舰。

　　在这一瞬，一颗子弹自千米外射来，击中韩海山的头颅。韩海山被巨力冲击，带着那名士兵一起跌倒在地上。

　　周围警戒的士兵以及埋伏起来的暗哨同时对着一个方向开火了。

　　朝阳舰上不再有人下来，现场的医护人员围住了韩海山与那名士兵。片刻后，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将军微微点头，而后对郑冬吩咐命令，郑冬领命立刻离去了。

　　在战斗平息后，又有几名士兵带着几名研究人员下来，其中就有李惟德。

　　将军走到李惟德面前，敬了个军礼，而后道：“请博士跟我们走一趟，韩海山与您有过交谈。”

　　李惟德点头，看了眼被运上救护车的韩海山。将军眼睛中闪过一抹精芒，没有说什么。

　　在士兵的护卫下，李惟德被送到了航天基地附近用于招待外国来宾的酒店，安顿在一个单人间里。

　　从宇宙来到地表，李惟德心里踏实了些，他根据耳闻以及进来的遭遇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地球上出现了反政府组织，且多为高层人员，韩海山那么一个坚定的党员都暗中叛变，并且看起来处于组织的上层，知道诸多机密，不然也不会遭遇暗杀。可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组织？经历过太阳熄灭之劫后的人类世界更加和平了啊。李惟德思索着。

　　咚！

　　敲门声响起，李惟德一惊，闪电般直起了身，向门口走去。

　　透过门上方的屏幕，他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郑冬，同时注意到一直有警卫守候在门外。

　　开门，郑冬微笑着走进来。

　　“我们的话有人监听，”郑冬指了指肩膀上的一个黑色圆环，很干脆地说道，“这事关国家乃至世界安危，希望你能理解。”

　　李惟德呼口气，点点头：“我理解。”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全部，但相应地，”郑冬坐在沙发上，“会有危险伴随你我。”

　　李惟德没有应答，平静地看向郑冬。

　　“好，我告诉你你上天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其实我也处于一个半知半解的状态。”郑冬说，“在六年前，地球许多组织接收到了来自巴纳德星方向的无线电信号，很有规律，但无法破译，而后，地球上的天文探测器皆是对准了巴纳德，但一无所获。时间久了，这件事被越来越多的大事给压了过去，只有极少数人还在坚持探测。当时你正在秘密研究中心，外界的消息完全封锁，所以你并不知道。”

　　大漠里的风极为猛烈，将窗户冲击得一阵颤抖。李惟德望向窗外，夜色浓重，航天基地内有点点灯光闪动。

　　“放心，这里已经完全戒严。”郑冬接着说，“本以为那次电信号与历史上众多的异常信号一样是天文现象，但就在三年前，我们再次收到了巴纳德星的信号。你仍处于研究中，可能并不知晓。当时就有人宣称巴纳德星存在外星文明，在世界上掀起了一阵恐慌。后来各国政府决定封锁进一步的消息，以抑制恐慌，为此，他们寻找了许多证据，加上科学家的解释，最终将这件事压制了下来。但政府内部很清楚，巴纳德星极有可能真的存在外星生命，于是太空军在各国逐步建立，我加入了太空军。”

　　“那反政府组织究竟是怎么出现的？”李惟德困惑。

　　“‘接触’。”郑冬轻轻说了一个词，李惟德立刻明白了。

　　“也对，但反应怎么会这么激烈？”李惟德对文明接触的扩大效应很清楚，两个陌生文明发生碰撞，一点小小的现象都足以因文明内部的社会效应而引发巨大的后果。但仅仅外星文明不知来意的信号就足以催动这么多人类精英去做毁灭空间站这种事情吗？

　　郑冬抿了抿嘴唇，说道：“‘太阳熄灭之劫’，环状闪光，人类见识到了外星文明不可超越的强大科技水平，或许在大众心中，这些只会引发一时的恐慌，但对精英们来说，这是场足以毁灭他们信仰的灾难。”

　　“哪些人？”李惟德疑惑，但旋即明白过来。

　　“一些对信仰极端的人。”郑冬说，“我曾见到过一些人，在精神宇宙视界，这些人的宇宙破败不堪，因为太阳熄灭之劫中人类道德、生存危机给他们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人类在外星文明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人类中心论轰然倒塌，但人总是善于自我修复，于是他们寻找新的精神寄托，来自巴纳德的外星信号恰好满足了他们。他们坚信，巴纳德星有更为强大的外星文明，可以救助人类，抵抗来自宇宙各地的威胁。同时，他们宣扬一种秩序，以生存为中心的秩序——理性秩序。为了生存，可以做任何事情，生存之后才可以谈感性，他们认为他们在做的事情是为了拯救人类，这赋予了他们无尽的动力。”

　　李惟德喝了口茶，将心中的震撼吐出，问道：“他们怎么确定巴纳德星没有恶意？”

　　“他们不确定，但他们相信人类没有抵抗之力，”郑冬说，“光是向六光年外发出持续稳定的无线电信号人类就无法做到，所以理性秩序指导他们选择臣服。从潜伏的卧底口中，我们得知他们的组织在六年前向巴纳德星发出了附带自译解系统的信息，他们说，地球文明愿意跟随巴纳德，请巴纳德给予庇护。原本，他们的信号强度至多到达三光年外，但巴纳德星于十二年前就派出了探索飞船，飞行途中接收到了地球文明的信号，给予了回复，大意是地球文明与使者谈判，付出一定代价，而后巴纳德可以庇护地球。”

　　“韩海山没死？”

　　“被击中的是假人，”郑冬解释道，“真的韩海山被藏在研究员中，下舰后被立刻关押起来，”接着冷声说，“政府潜入敌人内部的卧底已摸清了敌人的底细，今晚全球范围内的逮捕行动已经展开。他们彻底暴露了地球文明，将面临最严厉的审判。”

　　李惟德感慨于政府出手的凌厉，但也想到了不能不面对的麻烦。

　　异星使者真的来了。首脑们会怎么面对？

　　“可以了。”郑冬肩膀上的黑环发出声音。

　　见状，郑冬正色道：“不能再说了，明天你配合工作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明白。”李惟德点头，而后说，“去沙漠转转吧？”

　　郑冬一怔儿，听黑环没有再发出声音，便欣然应允。

　　夜色笼罩下的大漠，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二人开着一辆军用吉普在大漠上奔驰。

　　“你看着沙漠，比作人类社会，你我只是里面的沙粒，做好本职工作即可。”瞥到李惟德眉上的阴郁，郑冬安慰道。

　　“将沙漠比作宇宙，地球连沙子都算不上吧。”李惟德说。

　　“你这些年有没有再看到‘她’？”郑冬问。

　　“没有。”李惟德摇头，轻笑一声，“我都很少想‘她’了。”

　　“你有其他支柱了。”

　　李惟德并不否认，国家、工作已经深入他的生活，不可分割了。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郑冬说。

　　“明白什么？”

　　“‘她’并不存在，只是你思维波的具象化。”

　　李惟德沉默了许久，终是点头，但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又觉得不太对，就算是自己思维波的具象化，也应该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了解的范围内，怎么会如此真实，并说出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话呢？

　　“老哥，你不小了，研究所和空间站那么多优秀的女子。”郑冬笑道。

　　“不了。”李惟德轻笑着摇头，将思绪收回。

　　“哎，前边有人！”郑冬忽然停车，看向沙漠中，那里几顶白色的帐篷正从内部发出灯光。

　　“这里是戒备区！谁让你们在这里野营的！”帐篷中出来几名青年人，郑冬又瞥到帐篷上的某大学字样，不由黑着脸吼道。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这里是戒备区。”一名老者从帐篷中走出，颤颤巍巍地说道。

　　郑冬看了眼手表上的地图，发现自己已经驱车来到了戒备区外，面露尴尬。

　　李惟德赶紧解围：“没事的，老先生，戒备区的消息还没有公开，不过在这里野营真的很危险，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是。”老者点头。

　　二人相视一眼，郑冬窘迫地干笑。

　　“等等，”背后忽然传来清脆的女子喊声，二人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粉白格子衣服的女孩正冲二人呼喊，她看着李惟德，眼中浮现崇拜之色，“您是李惟德博士吗？”

　　郑冬来了兴致，笑道：“老哥，你的崇拜者？我记得你一年前上的电视。”正笑着，郑冬发现李惟德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他愣了下，而后诧异地看向那个女孩。

　　女孩身材高挑，马尾辫在身后随风舞动着，白皙的皮肤在微弱的灯光下也闪动着光泽。上身是粉白格子的衬衫，下身淡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和谐曼妙的身姿。她红着小脸，眼神冒光，莲步走上前，对着发呆的李惟德说道：“博士你好，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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