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极寒风暴

　　西伯利亚北部，某林区小屋。

　　老护林员在温暖的小屋里灌了口伏特加，粗糙的酒瓶里液体已所剩不多，老人拿着瓶子晃了晃，慢悠悠地走到窗口。他戴上面部的厚实口罩，将窗户打开一条细小的缝，看着天空上的太阳。

　　老护林员保持这个习惯很久了，自太阳对外辐射量突然下降以来也没改变这个习惯，他没有得到外界的信息，他以为是神灵的原因。他偶尔会猜想，是不是上帝不小心撒了一手的灰在太阳神身上，才使太阳变得这么暗。太阳变暗对老人唯一的影响是，老人不得不在夏日穿上了比冬天还厚的衣服。他清楚地知晓外界的寒冷，那些平日里活跃的动物都没了声息。

　　老人盯着今天的太阳，觉得它比前几日又暗了，忽然，老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太阳脸上似乎盖了层面纱。那面纱从太阳下巴上升起，缓缓没过了太阳的额头，太阳变成一个暗淡模糊的圆球。

　　眯眼看了会儿，老人才明白是一层云遮挡了太阳，然后老人听到风声。他看到那些云近了，紧接着迅速放大，像怒涛，像亚历山大大帝排山倒海的士兵冲了过来。

　　“冷！”老人喉咙间蹦出这样一个单词。小木屋被高速的冰块冲击得摇摇欲坠。

　　几分钟后，破损的木屋里，老人还瞪大着眼睛，手里拿着伏特加，左肩处圆滑的切口，露出殷红的血肉，血管喷出的血液被冻在空中。

　　太阳辐射对外下降34天。蒙古国与华夏国国边界。华夏国允许蒙古国人民暂时迁入中国第二天。

　　阴沉昏暗的天幕下，风云聚集。宽广的草原原本在六月应该绿波滚滚但此刻却被被冰雪覆盖，在几处低山中间，蒙古国人民在军队的监督下排成长达千米的人流，缓慢地通过关隘口。

　　由于太阳辐射的下降，外太空的大部分卫星因电量不足停止了运行，军队之间的协调通讯只能通过短距离的无线电进行。负责与蒙古国对接通讯的孙少尉从对讲机中听到几句急促的蒙古语，但非常模糊，还伴随着杂乱的风声，他皱了皱眉头，似乎从这中听到了“快”的意思，他回话：“请再讲一遍，完毕。”

　　那边却没有了一丝回应，只有无线电沙沙的声音。

　　孙少尉常年停驻在蒙古边境的耳朵从这沙沙声中听出了异常，这沙沙声更像是和缓的风声。但正是这和缓的风声，令孙少尉内心陡然不安起来。他快步跑向高处。几名蒙古国士兵跟随者跑了过来。

　　“怎么了，孙少尉？”一名蒙古士兵问。

　　“前方好像有问题。”孙少尉回答，又呼叫了一遍对讲机，依旧没有回应。

　　“前方哨站离我们这里多远？”孙少尉问。

　　“二十七公里。”士兵说，“看，有车！不，好多人，乱了！”

　　孙少尉顺着士兵的方向看去，只见起伏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一辆飞驰的军用汽车，汽车身后，是慌乱奔逃的人与牛羊。

　　“稳住！”孙少尉迅速调换频道，“呼叫三连，前方出现大批难民，请迅速稳定局面！”

　　“哦，芒你恩都哩！（蒙古语：雪神）”一旁的几名蒙古国士兵忽然望着远方天际停了下来，待看清后，齐齐发出一声呆滞的喊叫。

　　“什么？”孙少尉望向天际，他起初看到一道横贯天幕的白色细线，接着细线迅速变宽，像海面上逐渐奔涌而来的白色波浪。最终看清时，孙少尉呆了一下。

　　那是雪与冰的混合物。在千米高空，携带着北极酝酿多时的可怕寒风倾泻而下。

　　“快跑！”孙少尉声嘶力竭的大吼很快淹没在风声里。随着白色波浪的推移，它所经过的地域尽化为死寂之地，孙少尉迅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但他还没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便看到地平线处的人群突然一个个僵硬下来，如同爆炸的石化瘟疫。前方飞驰的汽车速度骤减，孙少尉注意到汽车上的两个人保持着倾斜的身体，即便汽车骤停，也不曾晃动一下。

　　“冷！”转眼间，白色波浪从孙少尉上空掠过。孙少尉骤冷之后猛地感到骤热，但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一小块碎冰从孙少尉手臂上切过，五厘米厚的羽绒服如同豆腐一样破开，孙少尉瞥到几丝鲜血彪出，而后鲜血凝滞，变为了，冰。

　　孙少尉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一块疾射而来的大冰块。

　　三分钟后，白色波浪的脚步声远去，和缓的风拂过，昏暗的天空露出太阳，那病态的阳光下，惨叫挣扎的牛羊马匹，遍地的残肢，还有神色生动的奔逃的人群，是最逼真的冰雕。

　　太阳辐射对外下降36天，华夏国，某沿海城市，中央应急管理小组会议室。

　　灯光柔和的会议室内，小组成员面色沉重地站立着，前方投影布上，一副华夏国地图投射而出，一道光滑的蓝色细线闪烁在首都所在的一条纬线附近。

　　主席身旁，院士语气激烈地说着：“主席，再过三天，极寒风暴就会推移到长江流域！它在北极酝酿了一个月，其危险程度是飓风的上百倍！”

　　主席微微低下头：“是你给我的那个预测？”

　　院士点头：“我们估计它会在自我旋转中毁灭，但是二十多天前的太阳辐射量再度下降给了它新的力量。现在太阳辐射量是原本的百分之四十，如果再下降，人类就真的非常危险了。”

　　主席没有再说话，直到一名委员走上前：“主席，方案二的大体工程已基本完成。”

　　院士叹口气，摇了摇头，走出了会议室大门。

　　“南京，重庆，合肥及其周围是我们预设的避难点。”委员继续道，“物资储备足够三亿人生维持基本生活半个月。此外，还有大量的小型避难点。”

　　前方投影的中国地图上，南京重庆等城市发出红光，人群迁徙的路线以橙色线路标出，分别汇合向这三大城市。

　　“三亿人吗？”某委员轻轻说了一声，但没有后续。所有人沉默着。

　　良久，主席开口了：“极寒风暴的消息，完全封锁。”

　　“嗯？”众人抬头。

　　“完全封锁。”主席闭上眼，又说了一遍，此时，大部分委员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义，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主席一个人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他看到东方明珠电视塔的被雪染白的塔尖直刺天空，萧瑟的阴沉天空下，冰冻的海面延伸到视线尽头。主席又看了塔尖一眼，他觉得刚刚有根刺直刺到他的心里，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感受着那灵魂深处信仰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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