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5章 初识端倪

　　滨州的秋美不胜收，满城的红枫叶将这座江南的著名旅游之城妆扮得婀娜多姿。走在青石铺就的游步道上，头顶的枫叶片片落下，一脚踩上去沙沙作响。旧城古寺，在透红枫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惹眼。在古寺的西边十五公里处是弛名中外的浦湖，湖边亭台楼阁，长桥垂柳，数千年来引得文人骚客流连忘返，吟哦不绝。浦湖分为内湖和外湖。深秋时，内湖里的残荷枯败，可水下的野生青鱼却正是肥美之时。外湖直通由西向东横穿滨州的和江。浦湖每年都从和江引水入湖，正因为有了和江的活水，游人才能看见一个清澈见底的浦湖。然而，滨州的秋美则美，却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已是腊八，民间有谚“过了腊八就是年”。自这天起，古寺每天清晨都会响起钟声，一直持续到正月元宵过后。滨州市民谁也说不清这习俗是从何朝何代开始的，却都习惯了这钟声响起，就意味着年关已至。每天清晨，天空尚未放亮，被黄色院墙包围着的寺内就传来浑厚的钟声。从钟声的节奏听来，应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和尚，不紧不慢，似乎参透了生死，了无牵挂。可是从撞钟的力量大小判断，却又应该是一位血气方刚的沙弥，钟声浑厚透耳，据远在十几公里之外和江南岸的滨州居民说，他们也常常以寺院的钟声作为起床讯号。

　　我们医院就在古寺的边上。每年的腊八节，古寺都会向周边的单位、居民以及远道而来的游客赠粥。半夜时分，寺内的僧人将几千斤浸好的糯米和莲子、核桃等配料分批入锅敖制。待粥快熟时，阵阵浓香飘进古寺周边的每一户家庭。为了第一时间吃到寺内的腊八粥，沾沾佛气，一些上了年纪的大伯大妈早早起床到古寺门口排队领粥，个别夸张点的甚至携带大锅而来，打算给全家老小都领一份佛粥。不少游客好热闹，也加入排队领粥的队伍。于是，上午九点不到，领粥的队伍就绵延近一公里。惹得大批的民警和社工前来维持秩序。每年古寺至少要送出数十万份腊八粥。不过，这些都是老皇历。自从发生其他地方发生过大规模踩踏事件，相关领导受到处分以后，全国各地政府部门对此谈虎色变，严控此类活动。于是，古寺也按照要求将排队赠粥改为分点派送。

　　中午，我刚刚吃完古寺送过来的腊八粥，隔壁保健科的老孙就端着个紫砂茶壶走了进来。据他自己说，这把通身黑润、圆把方嘴的壶是宜兴名家所制，因机缘巧合到了他老头子的手上，老爷子又给了他。平时不要说碰，就是旁人多看一眼也像占了他多大的便宜一样。老孙没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只好品茶，而且专好铁观音，其他什么龙井、毛峰、碧螺春一概入不了他的法眼。同事们也都知道他这个爱好，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孙观音”。

　　“吃好了？今年这粥感觉怎么样？”老孙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

　　“比去年口感要好。”我说。

　　“那是，你没看看今年用的是什么米。”老孙居功地说，“黑糯米！这还是我跟法云师父提的。”

　　法云师父是古寺里的僧人，一年一度的腊八粥就是由他负责。

　　“你怎么想起跟法云师父提这个事？”我问。

　　“那天法云师父来院里配药，顺便到我这里坐了下。聊着聊着就说到腊八的事，我就顺口提了下。”老孙说。

　　他呷了口茶，停了停，又说道，“我有个朋友，有点事情要跟单位请假。你帮忙给他开个病假条。”

　　“就你破事多！”我将杯子里的残茶倒掉，重新泡了一开，“又是一个开快车的吧？”

　　“这个来钱快啊。今年经济不景气，股市又崩盘，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人家要养家糊口，不多搞点外快，你说怎么弄？”老孙笑着说，“再说，听说上海那边已经改革了，统一变成专车，没有快车一说了，估计滨州也快了。”

　　打心底说，快车真是个好东西。网上约车，没几分钟车就到面前，方便！比起打的来，不知道快捷多少倍。特别是早晚高峰的时候，想打个的，那真是得望穿秋水。站在那几十分钟，看着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一辆一辆从眼前过，就是没愿意停下来载客的。好不容易拦到几辆，一问，都说要交班，方向不一样。

　　作为新事物，为了快速聚拢人气，快车公司给加入快车的司机数额巨大的补贴。一个月随便开开，月收入都能过万。虽说现在补贴降了不少，可是跟有些不景气公司发的薪水相比，还是显得很可观。所以，快车出现后，好多私家车主都争先恐后的去做这个，甚至出现了请假开快车的情况。

　　老孙的很多朋友都开快车，为了时间更多一点，不少人都托他的关系在我这开个腰椎毛病之类的条子，然后老孙再盖个保健科的章，往公司一交，就是医院出具的十足权威的病假条了。我也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咱们这么干，会不会哪天有个认真的公司到院里查查？”我说。

　　老孙摆了摆手，“就是一周半个月的，又不多开。再说了，但凡公司效益好一点的，谁愿意放着大好前途，辛辛苦苦跑出来开快车？其他不说，就是吃个饭上个厕所都不自由。没听说出租车司机是个胃和前列腺毛病高发的职业么？”

　　老孙自己动手，往壶里续满水，又接着说：“再者说了，中国人做人的特点，就是知道病假条是假的，最多心里给记一笔，顶真上纲上线去查个一清二楚的，不太会。”

　　老孙说的没错。

　　突地我心中一动，不知尉迟那些假的化验单和检查报告是谁给他出具的，谁又愿意配合他干这种造假的事呢。我顶多只是给人家开个虚假的病假条而已，可是他这却是成套的，从化验单到检查报告。相较而言，虚构治愈胃癌跟虚构腰椎出了问题，风险不一样，性质也完全不一样。如果非要上纲上线的话，前者可是严重违反医疗纪律的。

　　就算是患者本人主动要求医生这样干的，可是万一被患者家属知道，那还不得闹个天翻天覆？一旦被认定虚假治疗，在医患矛盾突出的今天，那简直就会像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可想而知，舆论肯定是一片哗然，激昂的民意会瞬间被点燃。全社会的目光都会聚焦到这个医生和他所在的医院，传统媒体和网络的口诛笔伐会将医生和医院如凌迟般一寸一寸的割成血淋淋的肉片，然后再慢慢地碾为齑粉，直到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为尉迟造假的医生不会想不到这严重的后果和背后的巨大压力，可是他仍然选择了合作。不对！不只是“他”一个人。如果算上检查医生和主治医生，起码得两个人！

　　现在我急迫想看到的是尉迟化验单上医生的姓名。于是，我再次拨通了沈璐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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