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距离梁柏清去美国已经近一周,这一周金融界仍不平静。
桥亚集团首席投资办公室的四名高官,三名引咎辞职,一名内部降级察看,高层领导班子也进行了大换血。
人才大洗牌,是一些人的结束,也是另一些人的新开始。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伦敦的街道大多窄而古朴,许多都是维多利亚时代留下的产物,仅有满足车马通行的宽度,原本就只是供富人们驾马车穿行其中。
那时候的城市拥有者们大概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个临河而建的小城市会膨胀成庞然大物,盘踞在泰晤士河的两岸,成为全球最拥挤、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周末,章天映独自行走在这个拥挤的城市之中。
滑铁卢火车站是英国最大的火车站,这里总是人潮攒动,喧嚣热闹。但鲜为人知的是,滑铁卢火车站除了运送活人,其实还运送过死人。
十九世纪中叶,这里曾是一列殉葬快车的终点站,列车将死者成批运往萨里布鲁克伍德——英国最大的墓地。
章天映穿过人流,走进已经废弃的站口。
古老建筑在岁月的洗礼下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但其精致的雕纹和灰色的石柱仍透露出这里曾经的华丽与传奇。
踏上锈迹斑驳的铁皮楼梯,停在最高处。
左下方是发灰的拱门,灵车经过拱门,通过电梯被送上高架桥,然后火车呜呜长鸣,将逝者以及亲属的哀思一并哐当哐当地埋进了黑暗的墓地。
她是在一个纪录片上看到这个地方的,那时候程笙正端坐在她身后赶一个设计比赛的稿子。
视频里说,这趟火车的车厢在墓地有两个专用车站,一个服务于英国国教徒,另一个服务于其他教派的信徒。车厢分葬礼车和客运车两种,无论是哪一种,又都各自分为头等座、二等座、三等座。
连死亡都等级森严。
章天映转头笑着对爱人说,你看,信仰不同,连死都不是一个入口,幸好我们俩都信社会主义,信科学!
程笙眯着眼抬起头,想的却是,原来阶级财富不同,连死都不能坐在同一节车厢里。
那时的章天映并不知道,她的家人已经背着她,找上了程笙。
一阵风卷过街道,乌云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梁柏清坐在车里,透过窗户看纷纷加快步伐的行人。
他刚从美国回来,此刻整个人都疲劳倦怠,司机看着眼色加快了码数,恨不得立刻将主人送至宅邸。
喧嚣已起,风雨将至,梁柏清抬眸,章天映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他的视线——她正从路边走过。
“停车!”
猝不及防的一道命令,车在马路上擦出了一声利响。
背道而驰的女孩似乎并没有理睬这边的动静,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地向前走。
梁柏清吩咐完司机,便推开门走出去。
刚才那声利响惊到不少人,几个驻足的年轻女孩看到车上走下来的英俊男人,惊喜地窃窃私语。
他没有理会那些注视,径直跟上了前方的人。
章天映不快不慢地走着,脑袋在人潮里起起伏伏。
他紧张不安地跟随,看着她转进了一家电影院。
待她买完票进场,梁柏清才走进售票大厅。
“我要一张刚才那位小姐身边的电影票。”
售票员诧异看他。
他以微笑回应了对方。
捏着电影票走进放映厅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昏暗的房间零零落落地坐着几人。
章天映本来看电影看得正专注,眼睛一转,瞟到入口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得了,竟然是梁柏清!
只见他佝偻着腰在影院里摸索,脚步很快停在了她这一排,然后又循着票据上的号码往里走,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没控制住惊讶的面部表情,脱口而出:“Heckscher先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美国吗?”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但旋即便恢复淡定神色,悠然地坐下:“我刚抵达伦敦。”
章天映闻言,真诚感叹:“您刚回到伦敦,就赶来看电影,真是好有兴致。”
梁柏清顿时噎住,默了一默。
章天映看的电影,是《哈利·波特》。
大屏幕上,一直被嘲讽长残了的丹尼尔·雷德克里夫正在魔法世界里为打败伏地魔而努力,在这一部的结尾,即将发生一件让所有哈迷都痛心疾首的事情——斯内普的死亡。
虽然章天映早就把原著剧情记得滚瓜烂熟,各版书籍都翻烂了,但每次电影上映,她还是会兴冲冲地赶到影院里看上一遍。
实际上,《哈利·波特》的每一部电影她都看了好几遍。
这个恢弘庞大的魔法世界让她沉醉,短暂地埋葬了生活的烦恼。
章天映低声询问梁柏清是否也喜欢这部小说。
梁柏清没有听清:“什么?”
她稍微靠近对方又问了一遍,正要离开,右脸颊突然覆上一片湿润的温热。
男人贴在她耳边,低低地回答:“喜欢。”
遇到同好总能令人兴奋。
章天映立刻放飞了自己,她一边看一边和他吐槽电影哪里不好,没有把小说的精髓拍出来。
还聊起自己小时候有多傻,经常趴在窗台等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一直到初中才肯接受自己只能一辈子做麻瓜,而不是腹黑女巫的残忍现实。
梁柏清低着头将彼此的距离拉近,唇角荡着笑意。
她的脸颊被光影勾勒出圆润的线条,暗夜里像洁白无瑕的瓷片。
章天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听到男人不时发出的低沉应和,浑然不觉对方已经心猿意马。
“您也觉得丹尼尔变丑了吗?”她突然问。
梁柏清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头。
果然,女孩立刻笑逐颜开:“我最讨厌别人说他变丑了。”
“不管长什么样,他都是我心里永远的哈利。”
这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如同宣誓。
在她并不算太愉快的童年里,《哈利波特》就是全部的童话世界。
丹尼尔和哈利早已融为一个人,成为她最亲爱的小伙伴。
因为珍贵,所以一点都容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她不喜欢听别人说“丹尼尔长残了”或者“变丑了”,就和她不喜欢章盛秋嘲笑程笙贫穷一样。
她不明白,明明已经是优秀到耀眼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强加别的标准去衡量他。
明明是头角峥嵘,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为什么要因为卑微的出身就按下他高傲的头颅。
他是她的宝贝,是放在心里,捧在手上的宝贝。
纵使没有人懂他的好,她也会坚定不移地守护他。
二人走出影院时,太阳已完全坠到地平线以下,只余熊熊火光仍燃烧着天边方寸。
梁柏清低头,发现章天映正盯着一家中餐厅出神,于是道:“Chung,你能陪我吃晚饭吗?”
她点头:“好啊!”
这是一家沙县小吃,店面不大,内里装修得简单干净。
店主是一对来自中国福建的夫妻,年近中年的老板操着一口带福建口音的中国话,每句都拖着软糯的尾音,亲切可爱。
章天映忍不住偷笑,被梁柏清捕捉到。
“你在笑什么?”他问。
章天映眉眼弯弯:“他们的中文口音很可爱。”
见他若有所思,她好奇:“Heckscher先生,你会说中文吗?”
梁柏清点头,开口便转换成中文:“我每年都会回中国,小时候也有中国老师授课,我的母亲是中国人。”
章天映愣住了。
离开了英文的语言隔阂,她把对方的音色听得更清楚了。梁柏清的中文虽然生涩,但是那副嗓子却是极好听的。
此刻,他目光柔和,褐色瞳仁泛着晶亮水光,好似一道深不可测的涡漩。
章天映慌张挪开眼,低头拿纸巾擦桌面。
梁柏清继续说:“我也有中文名字。”
她当时查他资料的时候有注意到,此时却不好明说,只好装傻,一边俯身把他面前的那块桌面也擦净,一边问:“什么名字?”
手突然被抓住,他低头在她掌心一比一划地写。
指尖轻轻擦过最敏感柔软的肌肤,酥酥麻麻的触感透过掌心向整个体表发散。
她僵硬着身子看他认真比划:“先生……”喉咙发涩。
梁柏清抬起头,仍捧着她的手掌:“猜到了吗?”
他眼里笑意融融,再寻不到曾经的疏离冷淡,“梁,柏,清。”
“我叫梁柏清。”
“您的名字很好听。”
章天映把手抽回来,重新坐好。
梁柏清笑,却有几分无奈:“可是写起来很复杂,我小时候学习中文,光是名字就练习了许久。”
想到这样沉稳的人在书桌前苦大仇深练字的模样,章天映忍不住笑起来:“确实有点复杂。”
“Chung,你叫什么名字?”
章天映手指沾水,在木质桌子上划出深褐色的纹路:“我叫,章天映。”
“章,天,映。”
英文里没有Zhang字的发音,他念得笨拙,却一字一顿,异常清晰。
把简单的音节刻进了心里。
吃过饭,二人从小餐厅里走出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华灯初上,行人稀疏,路边停着一辆深色的卡宴。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刚才下了一阵小雨,此刻屋檐还滴着水。
章天映已经习惯了伦敦这种说变就变的天气,伸手要从包里抽伞,梁柏清却突然抬手轻轻推在她腰后,把她快步带到车前。
足够自然有礼,但夹杂着冲动和慌张。
他打开车门,言语生硬:“上车吧。”
章天映愣了愣,低头钻进车里。
梁柏清跟着钻进去,不由分说地:“Chung,你家在哪?”
章天映听话地报上地址。
他露出微笑:“正好,我也住在那附近,我送你回去吧。”
章天映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梁柏清不动声色地叮嘱完司机,转头看向窗外。
如释重负地轻吐出一口气。
车停在公寓门口,她礼貌地和他道别。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才收回视线,给管家打去电话。
“Wilbert,我记得我在梅菲尔区有一处闲置的房产?”
……
“不,不是卖掉。我要入住。”
……
“对,就是今晚。”
……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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