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该怎么来回忆这些事呢。
如果当年没有遇见，是否永远都不会遇见。
看了很多青春故事的夏秋秋总是会那么想。
应小桐坐在女生宿舍走廊的窗下，等着身边的女孩对她诉说。
泛白的月光从天空中挥洒下来，穿过树梢上卷曲的枝叶照射在两个人面前的地上。形成各种各样奇怪的图案，有点像没有排版过的甲骨文，又像是恶作剧的涂鸦。
夏秋秋回忆了很久，才大致的说出了那段童话般的往事。
九年前有一个贪玩的小女孩，进入了束缚她玩耍的学校，在那个很无聊的世界里，她总盼望能发现一些自己没见过，没听过的事。
不是每个孩子都会像新闻里的那些孩子一样，有轰轰烈烈的事迹，每个人在回忆自己童年的时候，都会觉得很无趣。这个女孩也不例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渐渐习惯了这种学校的生活。
在那个樱花飞舞的季节里，女孩听到了堪称天籁的乐声，后来她听老师说，那叫钢琴。
再后来她也知道，钢琴不是自己发声，而是需要人去弹奏。
再再后来，她又知道了，那是一个叫顾宇的小男同学弹奏的琴声，他曾经被称为天才，因为一次小小的车祸，天才随之陨落。
男孩的母亲跟父亲离了婚，此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很多年后男孩才跟她说，妈妈的离去是因为自己弹不好钢琴了。
在樱花将要凋零殆尽的那一天，女孩坐在钢琴室外听那像是为她准备的独奏，然而琴声停止了，男孩彻底放弃了钢琴，走出教室，遇见了女孩。
相遇一定是一种魔咒，让你在我心中驻守，我记得当初你的一举一动，记得你阳光般的面孔。
男孩放弃了钢琴却没有放弃音乐，或许他在逃避，他对音乐以外的事情一概不懂。
女孩为了男孩选择了学习音乐，她想以和男孩相同音调的方式生活下去。直到和那男孩同步。
就像钢琴有24个大小调，他们仿佛永远不在一个调子上，日子越走越快，他们越长越高，男孩始终没有再选择钢琴，即使他的小提琴拉的那么糟糕。
小时候，很多人喜欢在手腕上画手表，手表上的指针不曾动过，可时间从来没有停过……
夏秋秋沉默着走回了教室，她很喜欢说话，但不喜欢一次说这么多话。
于是世界突然就变得安静了，应小桐依旧坐在冷的刺骨的地上，她在回忆一些往事，她想她应该做些什么，因为她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还有无法找人倾诉的感情。
…………
大雨磅礴的天气。
人行道上的积水永远没过那些没有特意增高的鞋底。
戴着眼镜的人永远看不清远景，但经过眼镜布的擦拭，近处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所以经常有哲学家说，人至少应该看清自己，因为自己离自己最近。
顾宇坐在教室里，把头放在窗台上。因为连日的大雨，他只能把窗打开一条小小的口子。
他把头塞在这条缝里，努力的呼吸雨水的味道，有时候他会想睡觉，打起哈欠。
一张嘴，寒风就会像找到家一样往他的嘴里钻，迅速窜上他的脑门，让他瞬间就清醒了。
然后继续享受雨水的气味，有时候他真的会吃点雨水尝尝鲜。
又是三天过去了，夏秋秋没有跟自己说过话，没有发过消息，也没有见过自己。顾宇觉得自己是不是拒绝的太果断了，伤了人家的心。
这几天他除了自己班和自己寝室的人，见的最多的就是秦铭，还有应小桐。
根据班里传出的八卦来判断，秦铭应该是和韩露组成一队，所以经常借着讨论的由头来班里找韩露。顾宇有时候会看上两眼。
就是那种刘海很长，盖过了眉毛的男生，在青春期的时候非常常见。不过五官的确很精美，至少应该比自己好看。顾宇经常这么想。
他还听到那些女同学说，秦铭的父亲是政府里的高官，多有钱多有钱。想到这，顾宇也就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生想跟他一起合奏，甚至也包括了韩露。
老实说顾宇不是很嫉妒秦铭和韩露的关系，自己有点在意韩露，只是因为当时对方突然打了招呼后又没了后话。
然后，最在意最麻烦的就是应小桐的问题了。
这个丫头从那天傍晚以后，天天来找顾宇，希望他参加比赛。无非是说一些大道理和一些拍马屁的话。
顾宇有些厌烦。
受到应小桐的骚扰，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会看见自己弹奏钢琴完全不在调子上，在全校师生面前出丑的那些景象。
睁开眼的时候，模糊中会看见应小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甚至还有些幻听。
他觉得很累，非常累。
…………
初秋的下午，换上厚毛的野猫有些经不起摧残，偶尔发出几声悲切的喵呜声，躲进了风吹不到的小巷深处。
顾宇在课桌上睡着了。
因为应小桐这几天的威逼利诱，他有些睡眠不足，没办法只好在上课的时候补觉。
一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在前面徘徊。
“小宇该去练琴了。”
“我知道了。”
……
“你别走，别走好么！”
“……”
身影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
顾宇睁开眼，揉了柔湿润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做这个梦里，他也有些记不清，他也不清楚算是梦还是回忆。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应小桐很准时的出现在他的座位前。
夕阳斜斜的打过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
顾宇不想说话，但应小桐不会安静下来。
“你到底参不参加！”
位置上的男孩摇摇头，一脸的茫然。
“那好，我弹琴，你拉小提琴，这总行了吧！”
“嗯？”顾宇有了点兴趣，抬头看着对方，“真的？”
“嗯！”
“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要耍赖。”
“哦。”
顾宇看向窗外，夕阳闪落的光芒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他已经习惯了坐在这种位置被夕阳直射。对方很知趣的没有再说话，回去自己的教室。
夕阳从窗外无声的遁去，空荡荡的室外会有一些鸟鸣和猫叫，顾宇觉得空气有些凝固，可能是自己这几天实在太闷了。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没有事做。
放学后，一般的同学总会成群结队的进行课外活动。只有顾宇一个人静静的回到宿舍，不惊动任何一处尘埃。
后来寝室里的闹钟响了，顾宇瞅了一眼，已经这么晚了。他起身朝宿舍外走去，他怕自己要发芽了，即使这种季节比较适合腐朽。
月亮洒下一丝亮光，天空上没有任何乌云，天气还是很好的。顾宇漫无目的的游走在校园里，有时候看看月亮，有时候也看看花草。
于是他走到了那几棵樱花树前，叶子已经快掉光了，顾宇有些伤感，于是在樱花树下坐下了。
或许樱花与他很像，在春天的时候，这棵树周围一定会有很多女生席地而坐，或者是情侣。到了这时候，也就只剩自己了。
顾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自己裹的更结实一些，想在树下睡一会，这是学校，至少不会有人贩子什么的把自己掳走。
他正准备闭上眼，一阵琴声把他的睡意打消了。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音乐教学楼的方向，夏秋秋曾经给他带路的那栋楼。
这么晚了还有社团在排练么？还是参加比赛的人在练习。
顾宇犹豫了好久，站起身拍了拍因为寒冷有些发麻的腿，朝那栋黑暗中的楼走去。
随着越走越近的脚步，声音也渐渐清晰，顾宇皱着眉头，他听不懂这是什么曲子，至少不是他小时候弹过的那些名著，难道是原创的么。
该怎样去形容那种歌声呢？像是那种日出而生、日落而死的菌草，明明一生中不知黑夜与黎明，却努力的生长着，从初生的那一刻起为了死亡而成长，那种独有的悲哀。
出于对钢琴的特殊情感，顾宇走上了黑的看不清的，只能凭感觉走的楼梯。靠近那琴声的来源。
月亮还不算很苛刻，洒了一些零散的月光在走廊上，顾宇沿着月光超前走去。
教室里传来的琴声依旧很悲伤，却没有稳定的节奏感。
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琴声停止了，或许是因为他的鞋底比较硬，脚步声有些响。
于是他看见一副大大的黑框眼睛，和反射着月光的大眼睛。
“你！”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到。
顾宇突然就慌了神，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就像刚才他走过的那条月光走廊一样。
应小桐也有效慌了，手舞足蹈的好像不知道往哪里放，折腾了半天才轻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那个...我...”顾宇有些尴尬，本能的伸出手抓了抓后脑勺，“我在散步，走到附近听到有人弹琴，就想看看谁这么用功。”
“是么...”
“额...那个...”
“嗯？什么？”应小桐看向顾宇，显然已经回过神了。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刚才？那是我自己写的曲子。”
“很好听。”
“谢谢。”
一片孤单的乌云从空中飘过，很不巧的的挡住了月光。狭长的走廊包括没有开灯的教室瞬间陷入了黑暗。顾宇看到了应小桐黑暗中清澈发亮的眼神，如同北极星闪耀了一下，让顾宇瞬间失了明。
他觉得很不妙，立马转过了头，看向教室外。
“你准备用这首曲子参加比赛么？”他看着月光前缓缓游过的乌云问道。
“我还没有想好。”黑暗中女生的声音有些羞怯。
“如果你准备用的话，把曲子写一份给我好么，我好开始练习。”
“唉？”
“不是说好组队参加比赛么，我拉小提琴。”
应小桐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在诞生的瞬间就被吞噬在黑暗里。
“嗯，我再想想。”
“你可以...再弹一遍么？”顾宇又抓了抓后脑勺试探性的问道。
回答他的不是语言，而且缓缓升起的一个音符。
在北风喧嚣在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季节里。蒹葭的花随风飘落，准备迎来积累的果实。琴声的响起，埋葬了黑夜，埋葬了一群平庸的菜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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