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秋秋伸了个懒腰，似乎是响起书里的那些话，书上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占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平!
她也想不起是从哪本书上看过，也想不起完整的版本，只是依稀记得这段文字说的是时间是相对的。
对顾宇来说，日子不过是清晨，正午，黄昏，再到下一个清晨。
对她来说，日子就是上学和顾宇聊天，放学找顾宇玩。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顾宇跟他说过话了，对于青春期的女孩来说，这的确非常难熬。
终于她忍不住，在手机的屏幕上打了一个“喂”字，犹豫了好久，才按下了手指。
她也会想，是不是因为顾宇吃醋了，所以故意不找自己。
多数女生都会有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妄想吧。
顾宇看着手机屏幕等待已久的日常问候。舒了一口气，很自然的回了一个“嗯？”
夏秋秋多少还是有些气恼的，本来指望着顾宇能主动找自己，可是却等了这么多天，害自己不仅饱受相思之苦，还得拉下脸主动找他，要知道自己在男生中的人气可是很高的。
见夏秋秋又不说话了，顾宇发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放学我让你见见跟我表白的那个人。”
“哦，这样啊。”顾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夏秋秋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那都不能算奇怪。但是她既然要这么做，至少证明她并没出什么事，这让顾宇放心了不少。
他思考了一下，在屏幕上继续打到：“你们班有个叫秦铭的，还有个叫应小桐的是么？”
诶？夏秋秋很诧异，为什么顾宇会知道这个名字，她本来想问一问，又觉得还是放学再说比较好。于是回了句：“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多跟你说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那没事了，放学见。”
顾宇这么打着，脑子里也有些犯迷糊，为什么要问这个，自己又不是真想参加那种比赛。好在随便编了句借口应付掉了。
手机的另一头，夏秋秋乐坏了。
“就是想多跟你说句话。”这九个字比她考试得九次满分还让她高兴。
“秋秋，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什么事？”突然起来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
似乎又要下雨的样子，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傍晚又有了这种阴冷的感觉，顾宇把自己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提了提，又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领子。
要和对自己朋友表白的男生见面，顾宇有些激动，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狗血画面，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碰到。想到这，这个从来不在意外表的男孩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一个女生为什么要带向自己表白的男生来见自己喜欢的男生呢？无非就是那几种说起来很复杂的想法。顾宇才不会想这么多，他想的是至少不能给夏秋秋丢了面子，被别人说他的朋友多么多么邋遢。
进入秋天后，天黑的就会快一些了。
所幸在月亮刚刚露脸的时候，夏秋秋就已经来了。
在跟顾宇有关的事上，这是夏秋秋少有的迟到，可能是因为她身边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生，一个顾宇见过的女生。
“你怎么才来，而且你不是要让我见…”顾宇话还没说完，心里就有了很诡异的想法跳出来。有些犹豫的说道：“难道就是她？”
夏秋秋很无奈的点点头：“嗯，就是她，而且她叫应小桐。”
顾宇已经傻了。
“哈喽顾宇同学，我们见过面的，你不会忘了吧。”
传说中的应小桐，竟然就是那天拉他一起去超市的女生，最关键的是，她竟然就是对夏秋秋表白的人，顾宇仿佛熟睡中突然被人敲醒，明明醒着却有做梦的感觉。
“你...你是...”顾宇睁大眼，指了指应小桐又指了指夏秋秋。
“没错，我喜欢女生，这个学校的女生全是我的，也包括秋秋。”应小桐像个男生一样豪迈的说着。
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杜牧赞美花木兰的诗词不知道为什么从顾宇的脑海中飞过。
“额...你。”
说话声飘散在空气里，顾宇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在街道中钻来窜去，抬起头可以看见城市上空彼此交错的电线电车线以及老房子里伸展出来的晾衣架，还有漫天飞的各种小广告。自己好像就是活在那种时代的人，不然为什么就会认为对女生表白的是个男生。
夏秋秋看着有些发愣的顾宇，立马开始圆场：“其实本来就是想告诉你，跟我表白的是个女生，只不过她也有事找你。”
“什么事？”知道对方是女生后，顾宇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激动，反而被一股无法形容的郁闷笼罩了，语气也随着他的心情阴沉下来。
“那个演奏比赛...你参加么？”
“我？去了也是丢人现眼，干嘛自找没趣。”
夏秋秋突然不高兴了：“就算别人会出丑，你也不会丢人现眼！”
顾宇看着夏秋秋，眼神有些淡然，仿佛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是小桐想要参加，但是她找不到好的队友，本来是找我的，但是我推荐了你！”
“为什么？”
“如果是小宇你的钢琴和小桐的小提琴，一定能拿下第一的。”夏秋秋不容置疑的说着，眼神里少有的认真。
顾宇看了应小桐一眼，对方还是那样雄壮豪迈的神情，和他先前看到时完全不同，看来她果然是喜欢女生，有女生在场时她就会表现出男性化的一面。
他又转向夏秋秋：“我不会弹钢琴，你知道的，我也一直这么跟你说，你为什么要去跟别人说我会。”
“你就是会！就算是你小学的水平，也好过这学校里每一个学生！”
夏秋秋激动的喊出了声，月亮受到了惊吓，躲进了乌云里，风也变成了围观者，只在三个人的周围吹过。教学楼内已经空无一人，这句话没有被其他学生听到，不然顾宇很可能会成为全校公敌，或者成为被所有人嘲笑的对象。
“我...真的不会，你让小...应同学找别人吧。”
顾宇转过身准备走，有觉得有些不礼貌，继续说道：“你们是钢琴班，我是小提琴班，如果她弹钢琴的话，我可以上场拉小提琴，只要她不嫌弃就好。”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向男生宿舍走去，那背影更像是在逃跑。
…………
秋风停止了围观，继续它扫荡的工作，在很短的时间里，夏秋秋的脸上就出现了被寒风吹了很久的沧桑感。
人总会试图改变一些自己不情愿看到的东西，这种感情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是不会消亡的。
夏秋秋的一切心思，都被顾宇的寥寥数语给打破了，简单的句子，舞台剧一般的场景，失落的语气，加上那有些颤抖的尾音分岔在冰冷的空气里。
一样失落的，还有夏秋秋身边的应小桐，这个女生看着顾宇的背影，有种奇特的颜色在脸上游走。
她愣了很久，才想到该做点什么，他走到夏秋秋身边，用轻的可能只有她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说：“秋秋，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想赢比赛。”
“不关你的事，是我太自私了，我总希望他能够继续弹琴，你不会明白曾经他的琴声有多么动听。”夏秋秋的有些抽噎的说着。
“他...”应小桐看着男生宿舍的方向，和那已经吸收了顾宇身影的黑暗，叹了一口气，她很想说自己怎么会不明白。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为什么不肯再弹琴。”
“先回去再说吧，我慢慢跟你说。”
夏秋秋打起精神，拉着应小桐朝男生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一场秋雨过后，气温渐渐降低，只是不那么明显，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冬天来临的格外缓慢，同时也拖垮了秋天原有的速度。
即使如此，一天中原有的温差也会被敏感的人类察觉到。顾宇坐在寝室里自己的电脑前，望着屏幕上的樱花壁纸发呆。他觉得有些凉，十分刺骨的凉。
他起身穿上了外套。
人在很多时候会产生联想，在快乐的时候会想起曾经那些快乐的事，在悲伤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除了某些很乐观的人。
很显然顾宇不是。
他很少用电脑，触碰键盘有种触碰琴键的感觉，他尽量的回避这种接触。
女生宿舍的天空上，一群候鸟在黑夜中赶路。
当夏天变成秋天，绿叶变成黄叶。他们就开始迁徙，他们在逃避，逃避那接受不了的寒冬。
人生无常，或许一个转身就是天涯，往下一望就是海角。如果你转身遇见的是一个人，那是缘分。
要是人生没有缘分，要是人生可以逃避，顾宇可能会过的开心一点，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样享受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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