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一个琴键惯性弹起的时候，负责殿后的音符融化在空气里。
顾宇听的入神，忘记了鼓掌的基本礼仪，只是很简单的说了一句：“真好听。”
“谢谢。”应小桐依旧很礼貌的回答她。
顾宇觉得很奇怪，虽然这女孩有些时候很强硬，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比较文静，除了在夏秋秋面前。
喜欢女生的女生的确很奇怪。
“这首曲子有名字么？”
“没有。”
“为什么不取一个？”
“你觉得怎么样？”应小桐突然转变了语调。
“嗯？我觉得很好听啊。”
“不是曲子！是我弹的怎么样。”她站起身，走向顾宇。
看着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女孩，顾宇有些紧张，“弹的也很好。”
“你撒谎！”
应小桐已经站在了顾宇的面前，月光斜射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写满了抱怨的脸。
“我...”顾宇看着对方生气的脸，下意识的把头转到一边，“我没资格评价。”
夜色开始变浓了。
“所以，我弹的的确很差？”应小桐低着头轻声说道。
“嗯...算是吧”
顾宇放松双手双脚朝门框上一靠，做好了对方跟她翻脸时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事实比他想象的要美好一些。
“其实我也知道，这首曲子虽然是钢琴曲，可我是用小提琴拉的，用钢琴弹了很多年了，始终弹不好。”
顾宇恢复了笔直的站姿，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你小提琴拉的很好，为什么要去钢琴班，想弹好这首曲子？”
“算是吧，也不全是。”应小桐看向教室外，月光照在她的脸上，露出莫名的悲伤。
顾宇看的很不舒服。
“这首曲子很重要么？”
“很重要！”
究竟为了什么而弹琴呢，最初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很有天赋吧，再然后被母亲拉去了钢琴教室，随后弹琴是为了享受周围人那种仰慕的眼神。而现在，是因为自己除了音乐什么都不会。
顾宇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的旋窝中挣扎出来，像是不经意脱手的风筝飘回了自己的手中，抬头就是和煦的春风。
“我教你弹...”
那一刻，整个世界静寂无声。
应小桐慌了，顾宇也慌了。
还没等顾宇反应过来，应小桐突然说道：“那比赛呢！”
“我还是一样会参加，毕竟，已经说好了。”
“谢谢！那我先走了，今天的事不要和秋秋说，明天开始你就教我弹琴好了！”
“额...嗯。”
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加快的语气让顾宇措不及防，只好顺着自己的本能去回答。
等到应小桐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顾宇才想起自己有什么资格教人家。
话语因为尴尬而硬生生的被垄断在空气里。
…………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顾宇觉得心里一凉，脚不由自主的朝黑暗中跑去。
抱起躺在地上的女孩，思维溃不成军。
“喂！醒醒，喂！”顾宇轻轻摇晃着应小桐朝医务室跑去。
应小桐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嗯？发生了什么？”
顾宇一改平时平淡的语气，有些急躁，有些不安，“我还没问你呢，多大的人了怎么走个楼梯也能摔。”
“哦...摔下楼梯了啊...”
“嗯？！”
应小桐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顾宇的怀里，一股绯红迅速的窜上脸颊，同时窜进她的心里。
她剧烈摇晃身体“你快放我下来，快点！”
顾宇的体格不算那么强壮，小的时候他妈妈严格限制他的伙食和作息，保证了充足的营养和睡眠时间，父母离婚后，忙碌的医生父亲很少回家。顾宇的成长计划也就此结束，好在应小桐身材比较娇小，顾宇抱着她也不算费力，但她扭动起来，顾宇也只好将她放下。
夜色深的化不开。
借着微弱的月光，顾宇看到应小桐额头上的撞伤，有些不知所措，“你没事吧，现在医务室老师应该也睡觉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有些贫血。”应小桐摆摆手，想走几步表示自己的健康，然而刚走两步就开始摇晃起来。
顾宇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走上去扶住了她。
“拉倒吧，还是我送你回宿舍吧，你回去包扎一下。”
“我真没事，真的...”话还没说话身子就瘫了下去，好在顾宇一直扶着，不然应小桐就要躺在这冷的彻骨的地上了。
“行了，你不要废话了，走吧。”
顾宇架起应小桐就朝女生宿舍走，对方的贫血似乎真的很严重，一路上没再说什么话。
时间的齿轮“咔咔”的旋转，顾宇也渐渐长大，偶尔也会像男人一样做一些怜香惜玉的事。
佛家说：后世缘喻为命运纠缠的丝线，亦作缘份；它是一种人与人之间无形的连结；它是某种必然存在的相遇的机会和可能，包括所有情感。
顾宇觉得自己和应小桐应该算是很有缘分，那种很有缘却偏偏让人很郁闷的缘分。
…………
芦苇枯萎的时候，冷空气来的十分放肆。
顾宇坐在教室里，没有打开身边的窗，仿佛开了窗后，睫毛眨几下，眼底就会泛起一阵寒潮。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中自己又和钢琴搭上了关系，而且还义正言辞的说要教钢琴班的高材生弹钢琴。总觉得如果教不好的话，他就会成为校园故事中让人同情的那种丑小鸭角色。
他不记得三天前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夸下这海口。
只记得那天他把应小桐送回女生宿舍后，跟宿管大妈解释了半天才把人教给对方，自己匆匆回到男生宿舍，又和宿管大爷解释了半天才得以回到寝室。
好在别人都知道应小桐喜欢女生，不然自己又要被误会了，是那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误会。在这个满是八卦的学校里，会传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剧情。
他经常觉得很多同学不应该学音乐，去做八卦杂志的主编更合适。
手机抖动起来，顾宇把头靠在窗台上掏出手机。
“喂”
又是夏秋秋一贯的问候方式。
“怎么？”
“小桐说你答应参加比赛了？”
顾宇侧了侧身，让自己保持在比较舒服的姿势。
“嗯，我只答应上台拉小提琴而已。”
“你还答应教她弹琴了是不是？”
“嗯...的确是。”顾宇一边打字，一边在心里吐槽应小桐，还说叫自己别告诉夏秋秋，自己先说了，看来队友始终比不过心上人，虽然这么想的确很尴尬，因为那是两个女生。
“那，你要好好教哦，不要给我丢脸。”
“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
…………
日子有时候也非常快，当最后一片倔强的枯叶依依不舍的落下枝头，奔跑不止的小溪渐渐放慢了它的脚步。寒风不再是肆虐，而是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把整个城市淹没起来，城市的喧嚣声也被埋葬在风里。
大街小巷都安静了下来，最后变得鸦雀无声，除了那幢越来越热闹的音乐教学楼。
顾宇找到了课余时间的工作，就是教应小桐弹好那首没有名字的钢琴曲，还有就是和她一起合奏。
夏秋秋总是会待在两个人的身边，看着渐渐找回自信的顾宇，她感觉冬天还没完全到达，春天就要插队了。
气温飞速下降，学校为了体谅的学生，也同意适当的打开每个教室内的暖气。
于是顾宇经常会满头大汗的对应小桐说这里弹得不对，那里弹的不好，应小桐也是红着脸抱怨他只会说不会做。那应该是闷热造成的脸红而已。
夏秋秋总是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嬉笑，有时候会有些吃醋，更多时候是和顾宇一起合奏，让应小桐在一旁倾听。
“我受够了，你太笨了，别弹这曲子了！”
顾宇大声的抱怨。
应小桐也不甘示弱，“你才笨呢，明明就是你教的不好，不然你弹一遍给我听，证明你会了！”
“我...”
顾宇欲言又止，他很想坐到钢琴前流畅的弹奏完这首曲子，但是内心的黑暗硬生生拉扯住他四肢的经脉，让他无法这么做。
他压低了声音，用轻的只有自己听的到声音呢喃道：“你说的对...”
没有人哭，没有人吼，更没有会笑，教室里就这么安静，如果夏秋秋不是因为有事不在的话，一定不会让这种僵硬的气氛持续超过十秒。
“你没事吧？我跟你开玩笑的，的确是我太笨了，这才能体现你的水平高啊！”应小桐安慰道。
顾宇觉得脸有些发热，他把头靠在冰冷的窗户上，呼出的气息变成雾水，印刻在窗户上。
他抬起头朝窗外的天空看去，无数的候鸟成群结队的飞过苍穹，天已经太冷了，就算是后知后觉的那些鸟，也知道再不走就要死了。顾宇可以想象这些晚走的鸟在某天醒来时突然发现小溪结冰了，为了喝水它们走到那薄薄的冰面上。
顾宇仿佛也走在上面，他感觉自己的心静了不少，体温也急速下降。
“没事，继续吧，反正还有一个月。”他回过头对等待他反应的应小桐说道。
“哦！”
“那你不许再说我笨！”
“可以，不说就不说。”
大片的时光和浮云为伴在空间里流过，我们的青春努力的穿梭在蓝天之上，或许到了这个年纪的男女，总会有对于理想之外的情感吧，即使他们自己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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