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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褚氏


  不说嘉善公主这边如何辨人忠奸,只说姜贞娘自公主这里得了一点希望,诚惶诚恐地告了辞,回到家中即与父母大人禀告详情。

  因是关乎家族存亡之大事,姜中言询问得尤其详细,连县公府中公主说话是何情态,言辞间语气如何等,皆反复询问得详细。

  时尔详细询问,时尔凝眉沉思,直过了一两个时辰才问完,这时姜中言见女儿疲惫不堪,已被他问得惶惶无措,赶忙命妻子曲氏安排女儿好生吃饭歇过。

  姜中言之妻曲氏,并非有来历的大家出身,然姜中言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时候,她便成了这姜家妇。

  她的夫君姜中言这一种如何惊心动魄,多少次趋利避害、艰难抉择,作为与姜中言同进退、共寒暖的妻子,她即便政治素养不够,也知夫君这一回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正是辅国公嫡孙过一周的那天,辅国公府中宾客盈座,座上客挺有几位皇子公爷,正是热闹喧腾、其乐融融的时候,千牛卫说来就来,将辅国公兄弟几人并近亲缘的子侄,通通被带刑枷上镣铐,眨眼间就被带走了。

  虽一时不管满府的妇孺,然而千牛卫已经围了辅国公府了,已然禁止人员出入了。

  安抚着女儿吃喝睡下,曲氏赶紧回到夫妻共居的寝室,见姜中言正负手对着窗前明媚风光,却难得□□形于外,正兀自在唉声叹气的。

  曲氏走过去问丈夫:“郎君即为姜氏族人,并未牵涉大逆之事,借辅国公夫人沈氏与贵妃关系,何不求贵妃与我家斡旋。

  “便是贵妃不可干政,也该去求西秦郡王(皇四子)和漪澜县公(皇九子),嘉善公主再受圣上恩宠,如何能在朝事上递得上话?”

  皇四子与皇九子皆沈贵妃所出。

  姜中言寒士出身,不敢轻易行差踏错,是以他每每再进一步,总不忘了给妻子曲氏言明利害,直接要她约束子女仆役,不使他们给家中招灾致祸。

  因此姜妻曲氏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姜中言便与妻子低语解说:“哎,若非有贵人提醒,为夫当局者迷,恐怕亦要如夫人一般,要去求贵妃与二皇子救命了。”

  曲氏仰面观夫郎,诧然问道:“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姜中言便殊无笑意:“姜氏倒卖物产资敌是真,而向敌国卖放军情更是真,谋叛乃是十恶不赦之罪。

  “帝命千牛卫揽承审讯查证诸事,原本还要御史、尚书、大理寺卿参预,近来却将这三部都撇开了,你道为何?

  “为夫已是姜姓,而各部台中亦多沈氏姜氏亲眷,圣天子此举便是提防中州沈氏之意——可怜,他们还在到处串通鼓吹,试图挽救姜氏这个左膀右臂,已然引得圣天子狐疑惕然。

  “帝王家素来多疑,此时,姜氏与安国公家谋叛之事,中州沈氏若还不知自缩蛰伏,已为圣天子所深忌矣。

  “我家若还与贵妃皇子纠缠,恐怕于身后不利,也许本可苟且偷生,说不得也要被圣天子一道消耗。

  “眼见形格势禁,我家与辅国公过往太密,已被皇帝亲勋卫率混为一谈,只好剑走偏锋了。

  “可惜时不待我,若再待些时日,要嘉善公主亲近者与她说及此事,也许更有胜算。”

  曲氏疑惑:“因何定要指望这位公主?她到底有何特异?阿郎说的公主亲近之人又是谁?”

  姜中言揽着妻子苦笑,一切的筹谋策划都只是尽人事。

  点醒他这个病急乱医者的那一个,诚然是少年英材,聪明绝世,然而他既被人残害到这个地步,可见姜氏李氏华氏这帮人,是多么毒辣残酷,背后又有多大的能量。

  若非还有个深孚帝宠的嘉善公主,姜中言焉能信他?应下他要帮忙,在姜家这场祸事中替来日复仇埋下伏笔?

  姜中言即对妻子道:“夫人休要小觑圣天子这第七女。试想一想,四五年前,谁知道宫中有嘉善公主这号人?这才几年间,她就能哄得中宫对她宠爱无伦,又使圣天子对其爱愈诸皇子公主,夫人以为她是什么人物?”

  曲氏对嘉善公主自也敬畏,然她一直以为:“不是皆言陛下爱其异才,以其聪慧类父,姣美类母,才有今日荣宠吗?”

  曲氏如是想来,与坊间不明所以者多类,然而姜中言这种老成持重者却不以为意。

  姜中言倒并非知道什么内幕,而是他刑部堂中有个刺儿头韩载之,以其神奇古怪擅破离奇疑案著称,被圣天子宠得不知多嚣张。

  前年被升了吏部郎中,若非他妹子嫁给九皇子,姜中言都预测他今年要刑部侍郎了。

  从韩载之这个刺头儿对嘉善公主过分敬畏的态度,姜中言就暗暗察觉出此女的不凡。

  姜中言见妻子若有所思,也无意与她多说,只嘱咐道:“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令贞娘再去武通县公府,近日定要约束好家小,勿要节外生枝。一旦有事,按你我先前计议照办,万不敢自作主张。”

  他心中只喃喃说道,但愿这贵人如他所言,嘉善公主自幼爱慕于他,他的话在公主那里极有分量——能把他一家人拖出这必死的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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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又是大半月时光。

  武通县公府的奴婢主人们,渐渐各有各的烦恼了。

  在嘉善公主这里,头一件烦恼事,便是侄儿沈琳在公府呆了半个月,三皇子妃褚氏遣人催促望月将其子送归了。

  若是沄三兄使人来催促,望月传信挽留一二,便可将阿琳继续留在公府。

  然而,三皇子妃褚氏这搅家精,曩日对亲子沈琳既不亲近又不爱护,心情稍有不虞,便要拿着孩子撒气发狠,好端端怎么会因思念惦记,就嚷着要接阿琳回去——真正当家作主的帝后还未发话呢!

  而当事人沈琳,听褚氏遣来的老妇天花乱坠,一味地胡编乱造,将褚氏美化成了思子慈母的典范,望月主仆听得作呕不说。

  才七岁的沈琳气得双眼赤红,双拳紧握,小身板直在颤抖——像是下一刻就要像个小炮弹,径直冲出去砸到那个信口雌黄的老嬷嬷身上。

  望月虽知沈琳性子暴烈偏激,这半月间,却更多觉其聪明伶俐,性子有点独,却没想到他今日反应如此激烈。

  遇到生母之事,这孩子竟然如此失控。

  显然,沈琳这小郎君心中,藏着一段极为沉痛的事,现在看来,当与其母褚氏有关——

  望月对眼前笑得像朵烂菊花的老嬷,其实很不以为然。

  暗想果然是奴相主形,褚氏明明身份尴尬、地位不稳,却敢这么爱憎分明,不把极得上意的皇圣公主不当一回事。

  望月这一二年间,随着与沄三兄与阿琳越发亲近,由衷地更加厌恶褚氏。

  不说望月如何厌恨,只说冯皇后,就忍不下这么放浪形骸的皇子妃。

  若非顾及沄三兄颜面声名,也因阿琳心志幼弱,处置了褚氏也许会让落井下石的小人,将性情本已偏激的阿琳彻底毁了,焉能叫褚氏如此张狂?

  望月将激愤的沈琳揽在怀中,拉着他的小手摩挲着,暗示他稍安毋躁,看着这个年纪不小,还要妖调弄姿的嬷嬷,淡淡说道:

  “听嬷嬷适才之言,是道本宫这做姑母的,将侄儿接到府里做客,反倒有意虐待了他不成?”

  这嬷嬷扭臀搔首,扬声尖气地笑道:“可不敢说公主是有意,只是公主毕竟是初成婚,公主身边的使唤人,也不是养过儿女的,哪知小人儿家怎么照应才妥当。

  “您瞧瞧咱们琳公子,在宫中是白白胖胖儿的一个小人儿,来公主府里才十来天,倒了成乡下泥地里打滚儿的黑泥鳅蛋子,这么黑干燎瘦的,别说皇子妃这个亲娘,就是奴婢这个底下人瞧着,心里都不落忍了。

  “公主对琳公子是一片爱心,可您毕竟没经验不是?左右公主与侄儿也亲近够了,您就开开恩、行行好,让奴婢将琳公子带回吧。”

  这嬷嬷说到阿琳黑瘦,还惺惺作态地揉着眼泪儿装哭。

  公主近身侍候的人气得冒烟儿,然而公主没发话,他们也没法教训这信口开河、做张做致的老奴婢。

  反而公主听得哈哈大乐,将搂在怀里的沈琳小身板扳过来,捧着他愤愤又疑惑的小脸儿,饶有兴致地端详许久,才揉着沈琳的小下巴颏儿,笑盈盈地逗他:

  “这老嬷嬷说姑姑把你养成了黑泥鳅蛋儿,阿琳也以白胖为美吗?”

  沈琳因父母不和,是极敏感的小孩儿,他听了老嬷嬷与姑姑的话,只疑这老嬷嬷故意诬陷姑姑,从此以此为由也许就不让她亲近姑母,心中立时大恨。

  此时便从望月怀中脱出,小炮弹似的冲过去,将那嬷嬷腿上踹了一脚。

  那嬷嬷吃痛地尖叫一声,沈琳未及再踹她,便被距离较近的招娣抱着腰拦下了。

  招娣将沈琳送回望月身边,望月拽着这小郎的手,只在心间叹气,说沈琳偏激执拗倒真没错。

  那嬷嬷受了沈琳的踹,犹自不省事,嘴里还在乱嚷嚷:“……没听说过,做姑母要离间侄儿和生母,撺掇了侄儿要打生母手下的人。公主若没有交代,这件事可不能随意过去。”

  望月呵呵冷笑两声,揪着沈琳戳着他脑门道:“为上位者,被个张狂悖乱的奴婢激得亲自打人,若主人真与奴婢厮打起来,你做公子的有什么脸面?!

  “这老奴今日生要在姑姑府里作死,由不得姑姑不教训她,只是若要教训便要先说明她的过失,不但是叫她明白尊卑上下的道理,且教一边看热闹的人,也知道姑姑教训她的道理所在,即便她还不服驯教,别人也在她身上吸取教训了。

  “阿琳,你且与这老妇说说,你为何在公府里变得黑瘦了?”

  阿琳受了姑母教训,心中还有火气,听姑母吩咐略思量了,倒沉着小脸儿近几步恨声与老奴说:

  “自来武通县公府中,姑母命护院卫士教我骑射,还要修习拳脚功夫,每日早晚各练半个时辰。

  “虽说道黑瘦,却每餐比从前多食两倍,走路铿锵有风,在府中上下游赏一周,还觉神清气爽。难道你还以为姑母还是害了我不成。你这贱奴——”

  阿琳年龄尚小,心中怨愤激荡,恶狠狠地跟厌恨之人说这番话,反而像跟人赌气的小孩子,却难得他思路清楚、言语条理。

  望月正听得高兴,忽听他又骂人“贱奴”,忙示意桂圆止住他的话,招娣又复推他回来。

  如今见了褚氏身边这老嬷嬷,望月才后知后觉地悟了,怪道有时听阿琳生气时说话,嘴里就有些不干不净的昏话——原来是从褚氏主仆那里习来的。

  此时,桂圆就朗声历数这老妇的罪过:“……见公主敷衍礼仪,屡屡张狂行止,顶撞公主……诬指公主虐待天家骨肉,离间母子人伦……杖三十……”

  这老嬷且听桂圆说时,初时难以置信,而后便大叫大嚷道:“我家主人是将来皇后,你敢打我?!”

  望月听此言,更是心中惊恨。本来沄三兄自己远离权势,皇帝也不爱理会这嫡子,那一辈摩拳擦掌的野心家们,也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因此他才得以平静度日。

  沄三兄处境这样尴尬,褚氏这个浪□□人,竟还敢肖想皇后之位,既是痴心妄想,也无疑是给她丈夫招惹祸殃。

  招娣早脱了袜子堵了这老妇的嘴,望月思绪急转间,已经想明了处置办法。

  虽说顾忌沄三兄与阿琳,望月无意对褚氏赶尽杀绝,然今日被个恶奴欺到头上,她再忍气吞声就恐为世人笑矣。

  而褚氏这贱妇肖想至尊之位,不说沄三兄性情不合作帝王,就是皇帝也对这唯一的的嫡子颇见冷漠,褚氏若不知死活地上蹿下跳,将来还不知拖累多少人了。

  望月干脆定下决心,来日与皇后商议,将褚氏的丑事捅到皇帝那里,说服他废了三皇子妃褚氏,向后无论三兄再娶佳妇,还是空置妃位,总比她将来做下祸事的好。

  只是阿琳也许就为庶子,怕年幼的小人儿家想不明白。

  如此,望月其实多少有些犹豫。

  无论如何,褚氏这□□不可由她这样作死。

  被褚氏这主仆搅了兴致,与小安子、康氏将处置方法交代妥了,那老妇已经被卫士执在板凳上行刑。

  那老妇行刑时嘴被堵上,行刑卫士想来下手极重,每打一板子,这老妇就虚汗直落,喉咙里嗯嗯嗬嗬极为痛苦,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也就越发的狰狞可怖。

  老妇被刑棍击打的部位,就渐渐渗出湿红之色来。

  望月因想着料理褚氏之事,一时心神不属,倒忘了也许会吓到小孩子。

  结果此时低头一看却见沈琳稚嫩的脸庞上,却隐隐是放肆的快意,而丝毫没有小儿惊吓后的不忍与惊恐。

  望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这到底是个什么毛孩子呀。

  本来尚还对褚氏犹豫的嘉善公主,见七岁儿童被不靠谱的父母养成这样,难道还要对褚氏有姑息之心吗?

  当然不。

  说起来,沄三兄对阿琳自比禇氏负责,对于褚氏的跋扈淫佚,他长日里沉浸在书画棋乐间,自有逃避现实的去处,然而他却叫阿琳这小儿也学他逃避隐忍——

  正在成长发育的孩子,只有对父亲亲近崇拜,才会下意识地模仿他——因此父子性情才会愈发相类。

  阿琳这性格既不像其母褚氏,也不怎么肖似沄三兄。

  现下,阿琳也许对懦弱的父亲亦有不满了,可怜沄三兄也许现在还不以为然呢。

  想到沄三兄,望月还是写了一信给她,他若不在意褚氏红杏出墙,总该在意他的嫡妻想当皇后,将要给她惹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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