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祭天
左蔚这次回到游戏发现娄夷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晨光微熹，继而日头东升，原本晃晃悠悠的残破房檐已换上崭新的木梁，垣墙粉白，街道上人来人往，面色淡定从容，不急不迫。消沉的江流开始滚滚涌动，青草悠悠，火光艳艳。郁郁桃木在风中摇曳，作别了荒凉；声声笑语在空气中弥漫，拭去了幽怖。
另外还有一些意识尚未清醒的人，经过药材的辅助和家人的耐心引导，他们的头脑也已经有了明显的清醒趋向。
行走于族内，左蔚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她发现在游戏里很容易让人忘记现实世界的纷杂，整颗浮动的心都能慢慢沉下来，沉下来。难怪自己那小实习生那么喜欢玩游戏，她想，至少以前她从未能体会游戏的乐趣。
左蔚观察到娄夷部落的人口并不算稀少，民居皆为矮木房。族中心位置是部落的权力中枢，外围皆用厚实的土墙筑立，大门口的两石墩格外显眼。石墩上方有两只硕大的龙***部高昂向天，似龙貌，状如龟，神情肃穆，奇中带异。
最中心位置为议事堂，是族长与长老们的议事之所，外观上已然有些破旧，随处可见斑驳的墙体脱落，只是游龙般的飞檐翘指天际，十分显目。前方的小池经过清理后早已焕然一新，亭亭玉立的荷花生气十足。一天坛矗立于议事堂不远处，名为祭祀台，常年为大巫师祭天、作法所用。另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办公处，已有帝皇集权政治的雏形。
上次药师带弥儿出去采药，今天终于回来了。
“弥儿。”一稚嫩的童声从门口传来，伏霓听说弥儿回来了，就拉着左蔚来到药师那打算找弥儿一起玩。
左蔚一进门就看到弥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露出了光白的肚皮。屋里弥漫着馥郁的药香味，药师则在一旁散漫地扇着扇子，看见卓和伏霓进来，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左蔚向来很喜欢中草药的味道，弥弥漫漫，宛若远离尘嚣的深山庙宇带给人的宁和气息，那么安定、纯粹。
“弥儿！”伏霓一声狮子吼将弥儿从床上震起来，一看见自己泛白的肚皮脸上一红，才把衣角扯了下来，睁着迷糊的小眼神看了看左蔚和伏霓。
“卓姐姐，伏霓姐姐，你们怎么来了？”弥儿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问道。
“弥儿，不要睡了，小心睡成猪！”伏霓哼了一声。
“弥儿是人，怎么会睡成猪呢？”弥儿用他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伏霓。
“因为你像猪一样整天睡睡睡呀。”
“为什么整天睡觉就是猪呢？伏霓姐姐也整天睡觉啊，难道伏霓姐姐也变成猪了吗？”
“什么？你竟敢说我是猪？”
……
房内两个小孩又在争个不停，药师示意左蔚走了出去，“卓姑娘，受族长所托，明天的祭天礼恳请卓姑娘出席。”
“祭天礼？”
“是的，祭天礼将在明日午时准时开礼，由我们族的大巫师亲自主持，仰唯神明，承天之泽，润我娄夷万民。如今正是雨过天晴、劫后余生的大日子，这一次祭天，一是谢鬼神，二是佑民康。您是我们民族的大恩人，相信有卓姑娘参与，我们的祭天礼会更加成功，族长与大巫师都十分希望你能出席，还望卓姑娘莫要推辞。”药师捋了捋胡须，语重心长地道。
左蔚答应了药师的请求，接着药师笑了笑，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先谢过卓姑娘，届时请你和你的两个队友一起出席，明日恭候各位。”
对哦，左蔚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两位队友。这个规则也是令左蔚头疼不已，非要三个人成团才能进入下一个关卡，她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单独行动。
祭礼开始前一个时辰——
“卓姑娘，是在等我们吗？”左蔚远远地就能看见乔宥伦高扬的双臂，还有身边站着的姜江。尽管进游戏之前乔宥伦内心还是有点沉浸在被左蔚“婉拒“的失神状态中，但不知怎么看到卓之后自己的心情稍平复了些。
这两人怎么总是在一块，左蔚内心疑惑。其实是乔宥伦刚上线就收到了参加祭天的邀请，姜江则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太过无聊，游戏就成了他个人的全部消遣，所以早早地就在游戏里等着他们上线继续任务了。
他们三人已经换上了祭礼的服装，左蔚头围一圈白绸巾，长发顺势而垂，一白玉簪子若隐若现，身穿半袖的条纹红锦装。乔宥伦和雷叔同样头围绸带，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画有几道彩纹，像是现代军营训练时士兵们为掩藏自身踪迹而画的迷彩妆，只是这个显得更为庄严肃穆，他们的衣服十分宽阔肥大，姜江倒还好，乔宥伦清瘦的身体穿着就显得有点滑稽。
乔宥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卓面前，“卓姑娘，我们走吧。”看着他一边走一边拽着衣服不让它着地，那一瘸一拐的样子，左蔚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祭祀台是上次乔宥伦搬木头来的地方，印象中它还是肃穆之中带着点荒芜的，之前挂旗也不一而同地倒在了地上，所以上次乔宥伦压根就没看清旗上的图案，连卓也没怎么看到。这次挂旗高扬，左蔚、乔宥伦、姜江都发现了那上面印着的正是娄夷族的图腾标记——一个内嵌着三角形的圆，仔细观察，三角形里还带有一条浅色的裂纹。左蔚忽然想起自己收到的游戏邀请函上的火印也是这个怪异的符号。其实，在娄夷里逛一圈，这个标记随处可见。之前兴子有告诉过姜江每个娄夷族人一出生便带有这个标记，大约位于脖颈后方，姜江就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左蔚和乔宥伦。
难道娄夷文明以前真的是这样的？左蔚想起自己之前在“交换梦境”中的那本发黄的线装书里看到的关于娄夷文明的记载，陷入了沉思。
“各位，我们进去吧，再不进去啊，我们可完不成任务了。”姜江看了看卓，推了下眼镜，催促道，只见乔宥伦还在琢磨着自己那宽肥的大衣。
其实左蔚还蛮期待见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巫师的，族长、药师都已见过，就是大巫师始终没有机会见到。她观察了一下，族长并没有出席，药师领着弥儿和伏霓站在侧边，两个小孩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挺少见的。另外底下跪拜着长老和族民等若干人士。
咚——
一声巨大的钟鸣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巫师慢慢现了身，她身披黑袍，头戴高帽，手持权杖，脖子上挂着形状各异的铜铁片相串而成的长项链，一边走一边叮当作响。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大巫师，她黑瘦的脸庞上布满了岁月的皱纹，凌厉的眼神使得每一条皱纹仿佛都是鲜活的。时而随着她紧绷的脸纹丝不动，表现为无言的安宁与和平；时而随着她微微地抬头与凝视，又好像想要诉说什么不为人知的精彩故事。
她登上祭祀台，双膝虔诚地跪立于方鼎之前。众民紧随着大巫师的步伐也慢慢地跪了下来，他们在祈祷着缥缈的神明，把希望寄托于虚无，又或许是希冀于神秘。
不知为何，这时左蔚觉得后颈微微发烫，低头一看，胸前暗绿色的吊坠似乎变得更为光亮了。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满怀虔诚地跪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着她。但他们三个不是本族人，是不必按照娄夷的规则去参加祭天礼，更不必进行跪拜。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左蔚自己也感到很诧异。
姜江首先注意到了她微变的脸色：“卓姑娘？不舒服吗？”左蔚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娄夷文明已经从历史上消失了，如今我们看到的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游戏画面。不过，这里的一切恍若都让人身临其境到那一场遗失的文明中，想必卓姑娘是受到震撼了吧。”
“这款游戏的画风与制作的确精良，我阅游无数，这个真不得不让人佩服。”乔宥伦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阅游无数？”卓挑了挑眉。
乔宥伦知道她肯定以为自己在现实中是个游戏瘾君子了，“不是……我只是偶尔玩玩游戏，偶尔……偶尔而已。”
咚——
又一声钟鸣，令他们三人吃惊的是，整个祭祀台下开始唱起了歌：
巍巍天兮，北风高扬，雨雪齐飞，民有悲兮。恍兮惚兮，无力回天，特兴百神之祀，回朕子民之安。旦兮祸兮，神无儿戏，民有哀兮。荒怠弗敬，是不敢为之。万民相祈，愿福寿永昌，万众归一。谨用祭告，惟神昭鉴，佑我娄夷。
浩浩荡荡的歌声萦绕在天地之间，不同于古典音乐的轻柔，它的每一个咬字都掷地有声，每一拍节奏都磅礴雄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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