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半
乔宥伦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半”，它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孤独地蹲在木架上，木制的楼梯散着些许枯败的椰子叶，与这热闹的海滩格格不入。
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一张桃木制成的桌子贴墙放着，上面摆放着好几个盒子，里面是一整套齐全的做甜品的工具，旁边并排放着烤箱和冰箱，正对面挂着一张蓝色的渔网，上面夹了好几张小照片，是寻宝者误闯后留下的证据。
整洁干净，空无一人。
乔宥伦在桌子前坐了下来，拉开了一个盒子，里面的模具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来喜欢寻宝探险的人还是少数的。
不过，已经过去了两年了啊。
乔宥伦有些唏嘘。两年前他找到这个地方时，欢天喜地做了半个糖浆松糕布丁，一个人美滋滋地吃完，还发了微博。
故地重游，却再也没有当年的心境了。
尽管是这样，乔宥伦还是想把剩下的一半甜品给做好。这座岛的发展越来越快，游客也越来越多，不定下次再来，可能已经人是物非了。
所以，当左蔚推开门时，乔宥伦正在往模具上垫油纸。
一对上眼，两个人都极度尴尬，一瞬间“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来这里”都成了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嗨！左医生，这么巧啊？”乔宥伦犹豫了一下，还是率先打了招呼，他都不记得这句话讲过多少遍了。
“朋友有推荐过这个地方。”
左蔚放置好东西后，便也到海滩来走走了。因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反着方向走，却意外发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地方。想着自己关注的甜品博主有推荐过这个地方，于是便上来了。
“那你朋友应该挺有趣的。”乔宥伦继续低头铺油纸，一边铺一边时不时抬眼去瞟左蔚，“我毕业那会也来过这个地方，所以今天也顺势过来看看了。”
左蔚点点头，在店里转了一遭，发现仅有的一张高脚凳被钉在那张桃木桌的前面，离乔宥伦站着的地方很近。
鉴于早上近距离相处所造成的不适，左蔚决定站着。
乔宥伦做甜品的手法很细腻，娴熟地把蛋白蛋黄分开，往罐子里舀一勺蜂蜜，匀了匀，拉丝般滑过富有弹性的蛋黄，瞬间两种不同质感的金黄便融在了一起。
见左蔚目不转睛地看着，乔宥伦非常开心，甚至有点膨胀，打蛋的姿势也越来越花俏。不过也的确，他家是开甜品店的，自幼也对甜品感兴趣，所以做甜品的基本功很扎实，再加上他手指白皙修长，关节分明，打蛋、筛入面粉、入模，一切都游刃有余地在他手下游走着，看似漫不经心但一切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左蔚难得见他如此轻松又认真地琢玩一样东西，虽然之前就有听说他会做甜品，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很擅长了，于是悄悄地在心底改变了对乔宥伦一事无成的看法。
离出炉还有一段时间，屋子里只剩烤箱烘焙的嗡嗡声，乔宥伦看看左蔚，又看看烤箱，无所事事。
“为什么会想到当医生呢？”
左蔚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时哑口。这种问题有很多答案，可是要说的话，也无从说起。
“一般都是想着要救死扶伤吧？”乔宥伦摆弄着手下的工具，语气淡淡的：“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治愈人心，超酷的。”
……
“比起病人，我更想减轻病人家属的痛苦。”左蔚的目光越过乔宥伦，看向窗外的大海，有点走神，“大概是不想看到爱与付出都石沉大海。”
乔宥伦看着她，心底有什么东西飘飘忽忽地升了起来，他觉得左蔚的这个想法更酷。
很快，香甜的气息从烤箱飘出。
左蔚看到乔宥伦从烤箱里托出一个小小的半圆形的蜂黄色蛋糕，细细一闻，有木质的清香。
“栗子蛋糕？”左蔚忍不住往蛋糕上瞟，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道。
“是蜂蜜蛋糕，我试着加了点榛仁碎。”乔宥伦在桌子上铺了一小块印着斯宾塞体的花边麻布，用水清洗了叉子，轻轻地放在了盛着蛋糕的白底金纹的圆碟上，然后双手撑着桌子，期待地看着左蔚。
左蔚也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乔宥伦对视了两三秒才猛然明白左蔚的意思，用手腕捂住了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食指在桌布上点了点：“尝尝？”
左蔚的眼眸亮了亮，但很快就又被掩饰下去，不能让乔宥伦知道她早就想吃了。想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快步地走到了蛋糕面前。
色泽很好，香气也一级棒，就剩口感了。
但蛋糕的造型很奇怪，是个半圆。左蔚一边摩挲着叉子上的花纹，一边问：“只有一半？”
“因为这家店就叫‘一半’啊。”
左蔚突然来了兴趣：“那它的前一半呢？”
“两年前的时候我先做了一半，然后吃掉了。”
左蔚犹豫了一下，理智告诉她这个问题要到此终结，可是心底又有些什么不甘心的东西要冒出头来。
“所以后一半是要给我吗？”
乔宥伦的眼神有些闪躲，他垂下了眼眸，交叉合拢的双手放到了桌底，用力地握紧。
“听说，‘一半’之所以叫‘一半’，是因为一半是做给第一次找到这个地方的自己，犒劳勇敢与幸运，而剩下的一半……”
乔宥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盯着桌底下越握越紧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把肺里最后的一丝空气挤压出去，可心跳声还是在用力地撞击着他的理智，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沉默了一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剩下的一半是做给第二次来时同来的那个人，是犒劳真心与坚贞。”
耳边是从远处传来的风声，有人嬉笑着，有人打闹着，迷迷糊糊地飘了过来，又荡了过去。夕阳的暖光静悄悄地把万物都拢入怀，一切都是那么地温柔，让人昏昏欲睡。
“是听说还是你瞎说的。”左蔚也垂着眼眸，轻声地问。
乔宥伦突然松了口气，但是更难受的感觉被冲上了岸，**裸的。
他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还是眉眼弯弯，人畜无害，失落和苦涩却无处遁形。
左蔚在心里叹了口气，错开了乔宥伦的目光。
“我瞎说的。”乔宥伦自嘲地笑笑，沙哑的声音生硬得不像他，这样委婉的表明心迹的方式不像他，无果后快要被难过淹没的心情，也不像他。
这一切都不像他。
“蛋糕很好吃，下次不要听那么多奇怪的传说了。”
左蔚站起身，放下叉子，留下乔宥伦一人在这屋子里。
可一下楼梯，左蔚就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乔宥伦颤抖着垂下的眼眸，盛满温柔的目光，还有很多紧张无措的小动作，都像幻灯片一样一一在她的脑里放过。
其实她早就觉察出了，哪来那么多的“好巧啊”，都不过是他抑制不住的小心思。他的喜欢太过于直白坦荡，只要一对上他的目光，左蔚就能感受到他天真纯粹的感情，像小孩一样，喜欢就要全盘托出。
但她这次却不能像以往拒绝其他人一样直截了当，那些恰到好处的关心，被认真记住的喜好，都一一充实了乔宥伦的形象，并在她的心里扎下了根。只是她一直都忙于它事，等到这颗种子枝繁叶茂后，才顿然醒悟，她已经无法拒绝乔宥伦了。
可她已经过了那种一感动就我愿意的年纪，就像一棵离群而生的树，兀自生长、落叶，不需要枝条攀扶，也不需要外人关心。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关闭情感的闸门，有的只是迟钝和深思熟虑。
所以，她也无法确定自己在禁止别人踏足自己的世界的三年后，是否还有勇气去接纳乔宥伦。慌乱之下，只好用装傻来糊弄过去。
左蔚一路奔跑着回别墅，洗了个冷水澡之后，脑子还是一团乱。
楼下学生们在嬉笑吵闹，她越纠结越烦，索性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等到严松教授到了之后，和他谈谈吧。
“叮咚——”手机的提示音突然想起。
“玩家卓：您的队友广陵已上线。”
上次登入游戏才发现新关卡是要三人同时在线才能解锁，于是左蔚就开了手机信息提示队友上线。
反正也闲着没事，看能不能解锁新的关卡吧。
左蔚拿出放在包里的析环，摁亮了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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