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无旨之行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团便差人将米友仁给她师父南翁送了出去。她在房间中，将踏雪剑置于腰间。大红嫁衣之下她穿的一身紧身束体夜行衣，宽大的嫁衣内百里追魂贴身而放。

　　看着镜中的自己，米团自嘲的笑了起来，她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新娘，分明是个乔装打扮的刺客。

　　正在为米团打扮的桂圆看着她自己对着铜镜处理这身上的这些家伙颇为担心的说道：

　　“小姐，你这样打扮万一被汉王殿下他发现了……”

　　米团一抬手阻止了桂圆没说完的话，她将机关归位，转身对桂圆说道：

　　“没有万一。今日之事，若是有万一，便是你我人头落地。所以你今日一定要切记我交代你的事情。”

　　米团盯着桂圆满腹心事的脸，问道：

　　“桂圆，我昨天交代给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桂圆使劲点了点头说道：

　　“记住了，一个字不落！”

　　米团将信将疑的看着桂圆，她这个侍女，是她小时候在街头捡回来的，还有红枣。这两个人比她还要小一些，被捡回来的时候真像个小猫似的瘦弱不堪。

　　米团捡到她们的时候自己也不过七八岁，只觉得她们看起来明明跟她差不多大却那般瘦小，可怜的的很，便一起带了回来交给米友仁。

　　米友仁因为米团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正是心焦，一看她捡回来这两个小姐妹，便当下拍板将她们放到米团的院子里给她做丫鬟。

　　就这样三个人虽然名为主仆可是情同姐妹，因为米团喜欢她们，米家的管家和诸位管事也就对这两个丫鬟就更加纵容些。

　　好在桂圆和红枣都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她们两个跟在米团身边都恪守本分，很是忠心，就是桂圆有些容易犯迷糊，总是会犯一些小错误，让米管家和米团很是无语。

　　可是今天的这件事不一样，桂圆自从得了米团的吩咐就将反复的记着米团给她的任务。她知道，这件事对米团是何其重要，所以，她和米团一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于是桂圆信心十足的对米团拍了拍小胸脯说道：

　　“放心吧小姐！你说的话我已经倒背如流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再背一遍给你听可好？”

　　“嗯，说来卧听。”

　　米团在桌边，坐下，看着桂圆精神抖擞的将她交代给她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了出来：

　　“首先，早上迎亲的时候一起跟着，小姐您由喜娘跟着，我和红枣就跟着喜娘！

　　然后，到了王府，您和喜娘还有汉王殿下进去拜堂。我就和红枣去王府的仆人所，找机会回府。唐瑾会在……在王府西便门外的……呃……金满堂首饰铺外等我们！”

　　“不错。”

　　米团点点头，果然一遍又一遍的背她还是能记住的。将她们都送回去，是最安全的。有唐瑾的保护，想来应该没有人能为难得了她们。这样她就可以心无旁骛的对付刘肃一党了。

　　米团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天边渐起的晨曦，此时，按照大周的规矩，汉李檀他应该去女帝的宫中，请旨准备迎亲了吧。

　　而此时的李檀确实是在女帝宫里请旨，可是他却并没有能够入内，唐方正和严雁儿将他挡在门外。

　　“汉王殿下，陛下昨日病情加重，提点大人在此忙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将陛下的情况稳了下来，此时实在不能再被打扰了。还请殿下三四！”

　　严雁儿跪在女帝寝殿门口，死死拦着一身红袍的李檀和他身后的仪仗。

　　此时，李檀身着大红喜服，金冠之上的红缨下的一头乌黑墨发更显姿容出众。可他脸上却毫无喜色，他紧紧盯着严雁儿，眯起眼睛缓缓说道：

　　“严尚宫，本王今日大婚，遵祖制来请陛下圣旨好去迎亲。如今你竟然胆敢紧闭宫门，阻拦本王，你该当何罪？”

　　李檀的话说完，严雁儿脸色已是煞白。可是她仍是跪在宫门口，一动不动的咬牙道：

　　“殿下，殿下大事固然重要，可是陛下乃一国之君，此时正是病体羸弱之际，怎可打扰，还请殿下三思！”

　　“三思？”

　　李檀眼中渐渐聚起危险的光芒，他冷冷看着严雁儿，右手扶着佩剑紧紧捏住剑柄，冷哼一声说道：

　　“本王若是一定要见陛下呢？”

　　李檀的话，说的火药味十足。只李檀身后的仪仗后，跟着的是他的一百亲兵，他们远远的看见李檀握住了剑柄，顿觉情况不妙。也纷纷暗暗握紧手上的武器，寝宫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就在此时，太医署提点唐方正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严雁儿的身前，对李檀深深拱手躬身拜倒道：

　　“汉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檀看了眼唐方正，眼中的寒光收敛了些。

　　唐方正可以说是看着李檀长大的，从小李檀体弱，女帝疼惜他，所以养在宫中，让唐方正为他调养身体。唐方正医术精湛，对他的照顾也很是仔细。所以在李檀的心中，还是很尊敬他的。

　　于是跟着他走到了一边，静候唐方正下文。只见他重重叹了口气，对李檀小声说道：

　　“殿下，老臣知道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若是陛下身体康健，定会为殿下大肆操办的。”

　　李檀眼中暗了暗，心中火气也褪了几分，对唐方正说道：

　　“无妨，陛下身体抱恙，本王的婚事便一切从简。只是再一切从简，祖宗的规矩也不敢不尊。本王总要过来请了陛下的圣旨以告天下，才好去迎亲。”

　　唐方正听李檀这么说，叹息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对李檀说道：

　　“殿下，并非严尚宫有意为难。只是昨日陛下半夜忽然病情加重，老臣就差将整个太医署搬来给陛下诊治了。此时，陛下的情况当真是不宜惊动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檀的眉头轻蹙。

　　唐方正拱手回道：“老臣也是觉得奇怪，陛下这些天在老臣的调养下，身体一直处于较为平稳的状态。可是昨天夜里，忽然之间恶化，老臣给陛下诊了一辈子的脉，可对昨晚的事情确实一点头绪都没有。好在后来陛下总算恢复过来了，但是脉象极其微弱，只怕是……”

　　唐方正摇了摇头，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李檀的眉头因为唐方正的话而紧紧锁在一起，昨日之事他有所听闻，却不想竟是这般严重。可是他现在必须拿到圣旨才能名正言顺的迎娶米团，若是拿不到圣旨……

　　李檀眼中一片阴霾，他看向唐方正，对他说道：

　　“唐大人，我知道你最擅用针。我听闻，有一种针法，可将沉睡之人唤醒，不仅仅可以将人唤醒，还能让病人精神百倍恍若新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唐方正闻言脸色一变，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檀。这个针法他当然知道，可是他却没想到李檀竟然会想要给女帝用这样的东西。他颤抖着说道：

　　“殿下，此针法，乃禁忌之术。其方法是以金针刺激昏迷之人，使其身体承受巨大的痛苦，身体在这样的剧痛的刺激之下，有被唤醒的可能。可是被强行唤醒的被施针者却会因此而病情加重，更有甚者会性命不保！

　　而那所谓的精神百倍恍若新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啊！殿下，万万不可让陛下受这样的苦啊，殿下！陛下她受不了的。”

　　竟是如此？

　　李檀的心一揪，当刘肃将这个法子告诉他的时候他就觉得定有蹊跷。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将沉睡之人唤醒，还能精神百倍。可是他不知道，竟是这么凶险的事情。

　　李檀垂下眼眸，可是方才唐方正的话明明在暗示女帝似乎已经时日无多了……

　　“唐大人，本王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唐方正看了眼一脸阴郁的李檀，他要问的问题唐方正大概能猜到。于是他拱手恭敬道：

　　“殿下请问，老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王不需要你说太多，本王只只问你一件事，陛下她，还能支撑多久？”

　　果然。

　　唐方正顿了顿，他将头埋的低低的，压低声音说道：

　　“长则月余，短则三五天。全看陛下她，自己的意志。”

　　长则月余，短则三五天。

　　李檀的眼中全是一片化不开的黑，唐方正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将他的耳膜击穿。

　　他知道，女帝的病体，早已羸弱不堪，只怕拖不过今年。和刘肃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刘肃说过，可以让女帝在此之前，为他们前进之路铺平道路。那个时候，他还颇为赞同，只觉得，女帝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是当这些话，从唐方正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像一把刀桶在他的心上一般，让他痛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年诸王之乱，他父王殒命，她将他抱在怀中，那份温暖他似乎都还依稀记得，而此刻唐方正却告诉他，那个将从小将他养到大的人就要离开他了。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可是他绝不能让那时的乱世再现人间，他绝对，不会让大周从此尽了气数。

　　李檀抬头看向女帝高大巍峨的寝殿，那么高的檐角，那么高的宫墙，代代都住着大周的天子。

　　天子之所，承天命之处。仿佛一切都那么的庄严，不可触碰。可谁又知道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却已经病入膏肓，羸弱无力到已经不能决定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命运了呢。

　　姑姑，您的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身居方寸之地，却掌天下大局。何等强势，何等凌厉。

　　如今，您的生命之火，宛若风中残烛，也太过落寞寂寥了。不如就让我来为您添上一把柴薪，让您最后在这最后的时刻里，用一场华丽演出谢幕。

　　李檀的脸上闪过一片诡谲笑容，他转身看向唐方正，冷肃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纠结与痛苦。他对唐方正吩咐道：

　　“唐大人，本王命你即可将陛下唤醒，在本王迎亲回来，带着王妃觐见陛下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一个坐在宣政殿上龙椅上的陛下，懂了吗？”

　　唐方正大骇，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李檀连连叩首道：

　　“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李檀一步上前，拉起唐方正的衣袖，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记住，这件事，由你亲自来做，若是做不好，便提头来见。还请，唐大人，三思。”

　　说罢，李檀转身，带着仪仗和亲兵，拂袖而去。

　　此时刚到关雎宫，便有管事太监王通迎了上来，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吉时就快到了，不知陛下的圣旨可到了……也好让迎亲的仪仗早些做准备。”

　　李檀手一挥，挑眉对他说道：

　　“无需圣旨，拿本王手谕即可。去办吧，莫要耽误时辰。”

　　王通闻言一愣，这……汉王的意思是没有圣旨了？没有圣旨可如何迎亲？于法不合啊。他还想再问一句，只见李檀斜睨了他一眼，眼中尽是冷意，吓得他一哆嗦，赶紧低着头，喏了一声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退出关雎宫，他一抹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满头冷汗了。正擦着汗，王通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把他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李檀身边的方樘。只见他笑眯眯的看着王通一副被吓掉魂的样子，说道：

　　“王公公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在殿下面前应对都失了眼力。”

　　这个方樘现在可是李檀身边的红人，他这么说，绝非偶然，于是王通站定身形对他拱手道：

　　“啊，愿听其详，还求方大人指点。”

　　方大人三个字说的方樘心花怒放，王通的谦卑之色取悦了他，他拍了拍王通的肩膀说道：

　　“刚才你在殿下跟前问起圣旨的事情，没看到殿下都不高兴了吗？咱们殿下一大早去请圣旨，到了这会子才回来，若是真的请到了圣旨，那还不亲自双手捧着奉回来？你看他两手空空的就知道没请到啊。咱们陛下，病了那么久，听说昨天还加重了，这圣旨能请到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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