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个约定（一）

　　叶锋道：“阿比，我为了萨缪尔，离了所守之职。现在萨缪尔跑了，我自然还是跟着你。”

　　琳达笑道：“叶锋还是一样，对阿比忠心耿耿，嘿嘿。”

　　阿比莉亚也是笑道：“他人虽然跟着我，心思我看，嘿，说不定全在伊迪斯那里呢。”

　　琳达不禁哈哈笑起来。叶锋脸微微一红，也是微微笑了笑。

　　二人又打了几句岔，阿比莉亚又向那南国兵士的队长说了几句，说自己手上有重要之物，这么回去怕不安全，请那队长帮忙派人护送。又将魔法司的信函，给了那队长看。那队长见了信函，知道她所说不假，便差了一个小队，有二十来人，护送阿比莉亚一行。阿比莉亚三法器在身，不敢多留，便别过了琳达等人，带着魔法司一行人，连同卫队，一路向北去了。那队长见再无他事，领着众兵士也走了。

　　琳达见阿比莉亚和叶锋等人都走了，三法器也被取走，回头看看灰袍，又看看亚斑，不禁微微有些惆怅。灰袍见她如此，道：“好啦，琳达。你救下了德尔，又取了三法器，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剩下的，就交给你的朋友吧。”

　　琳达点点头，却又见德布洛斯还在那里忙活。他已将绑在地龙身上的残余炮架取下，正检查地龙的伤口。琳达见洛瑞和另一头棕龙，都是伤了翅膀，流血不止，忙上前查看。灰袍也上了去。灰袍见洛瑞右翼上伤口颇深，微微皱了皱眉，上前伸手抚上伤口，口中低低念咒。片刻间，那伤口血竟已止住。灰袍又到另一头棕龙前，如法炮制，片刻间流血又止。

　　琳达喜道：“前辈，你的法术真灵。”灰袍道：“这伤口并未愈合，只是暂时止血，还要休息养伤，不可多动，更不可飞行。”

　　德布洛斯皱着眉看了看灰袍，道：“你这家伙，倒有两下子。”

　　琳达心道：他可是银贤者，何止有两下子呢。却又想到什么，道：“德布法师，刚才阿比邀你去德尔，你怎么不去？德尔不好吗？”

　　德布洛斯眯起眼睛，“呵呵”一笑，道：“德尔当然好，钱肯定少不了，魔法材料充足，也能给我场地。不过，呵呵，只有一样，就是人。德尔的那帮人，不论是魔法行会，还是魔法司，心眼可多着呢。我最大的宝贝，就是囚龙杖，到时我的名声起了，多少人会盯着我的囚龙杖？明着抢抢不走，就暗着夺，我在那里时间一长，一个闪失，这囚龙杖叫人夺走了，便是给我金山银山也不值！”

　　琳达道：“既然这宝物这么好，你又怕人抢，那何不借着德尔的人力物力，多做几支？这法杖虽然难以制作，耗时也长，但在德尔花个十来年，做个法器，也是有的。以德尔的资源，制作这法杖，不比一个人在南国南捣鼓，要便捷的多？何况，能多留几支法杖给世人，不也是大好事一件？”

　　德布洛斯眼睛睁了开来，道：“留几支给世人？呸！凭什么？凭什么？这是我的心血，我的命！我凭什么给别人？这囚龙法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拿走！”

　　琳达道：“可是，可是我想……我们总会走，总会离世，这宝物再好，也不能跟着我们走吧……”

　　德布洛斯高声道：“那这杖子就跟着我走！制作的方子也跟着我走！谁也不留。我早就想好了，我死了，就把这宝杖烧了，然后再烧我，两股灰混在一起，就分不开了，哈哈。这杖子死了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琳达摇了摇头，心道：这人真是个痴的，说不通。琳达见他把他的龙弄的差不多了，道：“德布法师，你打算回城寨吗？离这里有点远，你的龙一时还飞不回去吧？”

　　德布洛斯道：“我先找个地方，给龙养伤。城寨那里，已经给那么多人发现了，我本来就打算搬了，嘿。”

　　琳达道：“那你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

　　德布洛斯一摇头，道：“算了吧。我要找个地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省的别人惦记我的囚龙杖！”

　　琳达心中暗笑：这人总忘不了他的宝贝。

　　德布洛斯囚龙杖一挥，几头龙往前行去，他转头向诸人道：“好了，我走了，再见……算了，估计见了你们也没好事，最好少见吧。”说着话，带着龙，慢慢地走远了。

　　琳达见他走了，回过身，又去看灰袍，道：“前辈，你打算去哪儿？”

　　灰袍道：“我打算先向北，然后再看吧。”

　　琳达喜道：“我也打算向北回德尔，我们一道走吧。”

　　灰袍微一沉吟，点点头道：“好吧。一路也有个伴。”

　　琳达和亚班都是大喜，便同灰袍一道，向北行去。二人与灰袍桑德兰一别，也有许久未见，便问起灰袍这一阵子所历。灰袍也不多说，只说在桑德兰刺探消息，但并无太大收获。灰袍也问起琳达外公法比安以及她的家人。琳达神色一黯，便说自己妈妈已然过世。灰袍也听说过梅丽莎的病，现下听她故去，也是嗟叹。

　　琳达有把费利泽之事，向灰袍说了，道：“前辈，你说我不为妈妈报仇，这对吗？这算自私吗？”灰袍微微一笑，道：“琳达，你竟与那‘寒冰之手’斗了个平手，不简单。至于报仇，旁人说起来很容易，‘此仇不报枉为人’，或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但这都是别人的话，你先要问问你自己，是你想要报仇，还是你觉得你‘应该’报仇。听听你心中所想，如果你心中有宽善之念，愿意放下仇怨，也许未必要为世俗的条框所累。当然，拿主意的，还是你自己。”

　　琳达不语，沉思一阵，又想起那艾达圣女来。琳达便将艾达圣女如何劝解自己，如何与德布洛斯争执，又如何要与那魔龙同归于尽，一一与灰袍说了。琳达道：“前辈，这魔龙明明并不凶恶，圣女竟然豁出性命也要把她杀死，这是为什么？难道魔龙真的是魔王的坐骑？圣女又骂我是恶魔附身了，神会惩罚我，审判我，可，可我明明没做错事，她怎么会这样生气？”

　　灰袍叹了口气，道：“说神魔，谁又见过神魔。人自有善恶，又怎么归于神魔？如今的信徒，信的是死后的天堂地狱，信的是最后的善恶审判，信的是善恶终有报。但看看光明新典中的神子，信徒称他为救世主，但他却很少说天堂地狱，也很少说审判。但他却说‘太阳照好人，也照坏人，雨降给义人，也降给不义人’。他是明白的，所谓善恶有报，不过是说给好人听的，让好人心里有个安慰，但毕竟不是真的。人行善，并不图报，是因为心中有善念。人行恶，也不是什么恶魔附体。信徒若是丢弃心中的善念，只知跟随经文中的教条，那恐怕就迷了。”

　　琳达若有所思，道：“可那圣女，这么虔诚，这么坚定，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只为了书上的一句话。我明明是做好事，她却这样喝骂我。但她又不是坏人，真想劝劝她，不要这么……这么虔诚。”

　　灰袍道：“那倒不必。我们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她信教，她虔诚，也许是因为她需要，信仰是她的房子。又何必去做拆房子的事呢？拆了房子，我们有更好的房子给她住么？”

　　琳达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又想起德布洛斯的话来，便又将德布洛斯“人不为己”的那番话，和灰袍说了，道：“前辈，为自己而活，就是自私吗？我知道我好像问过，但听他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觉得不是那样的。”

　　灰袍看看她，不禁微微一笑。琳达有些不好意思，道：“前辈是笑话我吗？”灰袍笑道：“不是，我只是想起，在卡帕尔镇初遇你，你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可比那时长大多了，想的东西也深了。”

　　琳达脸微微一红，道：“那三年了，多少总该长大一些。”

　　灰袍道：“琳达，人为自己而活，并没有错，也不是自私。你所求若是你应得，那就理所应当归于你。只要所作所为，不碍着别人，不害别人，就不是自私。若是因你之利欲，害了人所应得，这才是自私。当然，他人也不能因他的利欲，害了你所应得。得你所应得，不叫自私，损人而利己，才是自私。”

　　琳达微微有些了然，想了想，道：“那要是我所应得的，和别人所应得的，不能兼顾呢？比如闹饥荒了，粮食不够吃，我吃了，别人会死，别人吃了，我会死。再比如两个人得病了，只有一颗药，谁吃谁能活。这些时候，该怎么办呢？”

　　灰袍又是一笑，道：“这我没有答案。有时为了活下去，人们会你争我夺，杀死别人，自己得活。过往这样的事，也是有的。但是，琳达，这样的时候，你也会看到人心的善。你会看到有人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有的为了亲人，有的为了朋友，有时是萍水相逢，有时甚至是陌生人。因为他们能感他人所感，想他人所想，这是善念之源。这是人心中美丽的地方。当然，话说回来，即便他们不牺牲，也是应该，不能责怪，因为他们不过是维护自己所应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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