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民心人心（一）

　　那仆人忍不住道：“这怎么会是赈济粮？朝廷办的什么事，你们还不知道吗？上头发粮，一路上层层盘剥，到我们这里十中只有一二，十天的工夫就放完了，哪里有什么赈济粮？”

　　柴婧压了压火，道：“那这仓库里的粮是怎么回事？你们说私粮都放了，这些是什么？为什么不放给百姓？”

　　蔡仲忙道：“女侠，这些不是我不想放，是我不能放。这些不是赈济粮，也不是我的私粮，是朝廷的军粮！是暂存在我这里，要运往北部。这军粮要是少了半石，就是掉脑袋的大事，恐怕还要株连我全家！我一个人死了不要紧，我岂能让我的妻子、孩子与我陪葬？求女侠开恩，给我们一条生路，求求你们了。”

　　柴婧三人听他这么说，一时都是默然。却听琳达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这些就是赈济粮，又说不定你私藏了粮在别的地方？”

　　蔡仲急道：“我蔡家米行，只有北边一家仓库，加上这东边的官库，还有我的宅邸，你们尽可以去搜，若能搜出半石粮，我蔡仲甘愿一死！还有这里的军粮，我有太守的手谕，你们尽可以查看。”蔡仲说罢，将一封信递了上去。

　　柴婧接过信看了看，叹了口气，道：“你北边的仓库，我们已派人看过，确实无粮。这仓库里的，看来多半的确是军粮。不过我还要查证一下。”说着话，走到倒地的一人身边，正是那穿青布衫子的，方才就是他替太守来取粮。

　　柴婧蹲下身子，口中喃喃念咒，手抚上了那人额头。片刻间那人醒了，迷迷糊糊看看周围，又抬眼看见柴婧，那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柴婧道：“我们是来劫粮的。”那人一惊，道：“刚才是就是你？”

　　柴婧道：“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这些粮食我们都会运走。”那人又惊又惧，挣扎着起了身子，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军粮也敢劫，你们要造反吗？”那人虽然话语威胁，却已是色厉内荏。毕竟若是军粮遭劫，不仅是他，恐怕连太守也要吃官司。

　　柴婧点了点头，又伸出手，念动咒语，片刻间那人又躺下睡着了。

　　蔡仲叹了口气，道：“女侠，小人没有撒谎吧。”

　　柴婧站起身，道：“看来是我们错怪你了，蔡老丈是老实人。”

　　蔡仲长出一口气，就要说话，就听一人朗声道：“做的好！柴护法。守卫已尽数打倒，省了我们力气！”

　　几人忙抬眼看去，却见一旁墙头上站着几人，当先一人身着白衣，昂首站立，只觉一股豪气，正是白云傲。身后站着几位长老尊者。就见几人一跃而下，白云傲颇为自负，在黑夜中也穿着白衣，眼下一跃而下，白衣飘飘，竟如仙人下凡一般。

　　柴婧便拱手上前见礼，却听一阵脚步声响，从院子后门又进来几个人，领头的正是许天锡，后头跟着高聪等人。

　　柴婧道：“教主，你们怎么都来了？要是惊动了守卫，恐怕麻烦。”

　　白云傲朗笑道：“放心，守卫没空管我们。众百姓已得到消息，都朝仓库前门涌去了，诸守卫都在前门应付呢。哪里会有人过来？”

　　柴婧道：“怎么？侯迁才回去报信，我们已经调动百姓来抢粮了？”

　　白云傲“嘿”了一声，道：“也是事出意外。那个醉鬼王二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夜里喊叫，把一众人叫醒了。那些百姓听说了蔡仲要趁夜运粮，赶忙都起了来，要过来抢粮，竟是那醉鬼王二领的头。我们见势头阻不住了，只有推一把，否则这功劳都让王二占去了。我们就把教里弟兄都叫了起来，几个在百姓里有威信的，和王二一道，领着百姓就过来了。我们得了侯迁的信，知道你在这里，就从后头绕过来，助你看住粮食。没想到你已将他们收拾了，哈哈。”

　　一旁那蔡仲和他的仆人，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都是心中畏惧，躲在一旁。这白云傲何等眼里，一眼就看见了他，道：“这人是谁？”

　　柴婧道：“他就是蔡仲。”

　　白云傲怒道：“他就是那奸商吗？这里屯了这么多粮食，还要让百姓挨饿，其心可诛！不杀难以平民愤！”说着话，踏前一步。

　　蔡仲见他威风凛凛，不禁大为畏惧，直往后缩。柴婧忙上前拦住，道：“教主，杀不得。”

　　“对，杀不得。”却是许天锡说话了，却见他是面带喜色，道：“教主，这是天赐的良机。本来还担心这蔡仲不在此处，哪料他送上门来。现在杀他，百姓都未看见。应该等百姓进了来，见了这么多粮，明白这人多可恨，我们再杀他，这才大快人心。这众百姓，才更当紫月教是英雄，我们大事可成！”

　　白云傲点点头，道：“有理。来人，先将他绑了！”

　　过来二人就要绑那蔡仲，柴婧一旁忙道：“且慢！”伸手将那二人拦下。

　　白云傲微一皱眉，道：“怎么了？柴护法？有什么话要说？”

　　柴婧道：“教主这人杀不得。这人并非奸商，不是个坏人。”

　　白云傲道：“柴护法，你心肠好，别被他蒙蔽了。”

　　柴婧忙把方才蔡仲的话向诸人说了，又道：“教主，他已将赈济粮，甚至是私粮尽数放出，我们也查过，他仓库里确实无粮。这些又是军粮，他若放出，是抄家的大事，怎能怪他不放？他确实不是奸商，倒还有些善心，我们岂能杀他？”琳达与亚班也是在一旁附和，作证柴婧所言不假。

　　那许天锡冷笑道：“就算他放出私粮，但这里明明有粮，他眼看着百姓饿死，也不放粮，自己苟且偷生，难道还有理了？”

　　柴婧怒道：“许护法这话说的才没理。私放军粮，全家抄斩，我们怎么能强人所难？”

　　许天锡道：“那这里这么多粮，难道我们就看着众百姓饿死，也不放粮？”

　　柴婧道：“这里的粮自然要放，只是不可害他性命。”

　　一旁蔡仲听说诸人还要放粮，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诸位豪侠，这粮放不得，还请诸位可怜我一家大小的性命。”

　　柴婧忙上前将他搀起，道：“老丈放心，这粮是我们劫的，不是你放的，上面怪不得你。我们紫月教也会护着你性命。教主，对吗？”

　　白云傲沉吟一下，道：“既然这人不是坏人，倒是不可伤他性命。”

　　“教主！这人性命留不得！”许天锡急道。

　　柴婧道：“他既然不是坏人，怎么还要伤他？”

　　许天锡道：“柴护法，你好不晓事。这众百姓已在门口，守卫挡不了多久，百姓片刻即至。看到这粮仓里这么多粮，必然道这蔡仲压粮不放，是个大奸商。这事两三句话也说不清楚，如果我们为他开脱，恐怕百姓觉得我们沆瀣一气，到时失了民心，要坏了大事！”

　　柴婧急道：“百姓不知真相，我们好好与他们说明白便是，怎么能滥杀无辜？”

　　白云傲一阵犹豫，许天锡厉声道：“教主！当初是我们告诉百姓，这蔡仲压粮不放，是个奸商，又是我们的人领着百姓来开仓放粮。现在他们来了，我们却要告诉他们，这蔡仲是个好人，是我们搞错了，我们不是打自己脸吗？紫月教颜面尽失，还怎么带领百姓起事？更何况眼下正是良机天赐，教这蔡仲落在我们手上。一会百姓涌入，见仓库里这么多粮，必然大骂蔡仲奸商，群情激愤，我们杀了蔡仲，开仓放粮，必然大得民心。有那热血的，当时便愿跟着我们起事，我们声势大振，里应外合，丰草城可图。以此可图天下！难道因为妇人之仁，饶了这人，失却了夺取天下的良机吗？”

　　柴婧大声道：“教主，不滥杀无辜，是紫月教规。更何况，我们走江湖的，讲究的就是仗义，滥杀良善，对得起这‘义’字吗？”

　　许天锡道：“你不愿杀他，顾念着义气，这是私情小义，出不了这在场的十来个人。紫月教要争夺天下，扬我教义，这是教中大义，紫月教更要为天下苍生谋利，这是天下大义。小义虽然紧要，但要让位于大义。岂能因小义，而碍了大义？弃全教的大义，弃天下的大义而不顾！”

　　白云傲仍是犹豫不定，柴婧仍要力争，却听远处一阵喧哗，似有欢呼之声。许天锡道：“教主，众百姓就要冲进来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顾全大义，拿下这蔡仲！”

　　白云傲脸色一阵肃然，似是打定了主意，朗声道：“将这蔡仲拿下了！”

　　过来二人就朝蔡仲抓去，却见柴婧短矛一伸，已挡在蔡仲身前，道：“住手！”

　　许天锡喝道：“柴婧，你敢违抗教主之命？你这是叛教！”

　　白云傲忙一挥手，道：“柴护法，你顾着义气，我们都是佩服的。但许护法说的对，紫月教要争天下，要为天下苍生谋福，丰草城这一役，机不可失。这蔡仲虽然不是坏人，但为了大义，恐怕只好委屈他了。”

　　柴婧道：“教主，你好糊涂。人命关天，这无辜之人，怎么能说杀就杀？我们要为苍生谋福，这蔡仲他不是苍生吗？各位长老，尊者，你们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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