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寺庙里的早膳简单，一瓦罐清粥，几个白面馒头，两碟子小菜，拌豆腐和腌青豆。
素菜开始吃着爽口，天天吃，寡淡无味，金钗抱怨，“寺庙里的女尼镇日吃这个，怎么能受得了？奴婢做梦都闻见肉香。”
“嘴馋，现在就挨不了，以后的日子长着，难不成总饿肚子。”苏琉璃咬了一口馒头，喝口粥，咽下去，小菜用盐拌，不见一点荤腥，素菜吃个三两日新鲜，时间长了，就馋鱼肉。
“小主空有银两，没处使。”金钗赌气地抓起一个馒头，狠命咬了两口，差点噎住。
这也是苏琉璃最懊恼的地方，别的犹可，吃素她浑身不舒坦。
一上午，苏琉璃坐在窗前看闲书，四书五经她没兴趣看，她手里捧着一本志怪小说集《河东记》，异常投入，忘了时辰，直到寺庙的女尼送来午膳，吴安小心地问：“小主，何时用膳？”
苏琉璃头不抬眼不睁，“放哪里吧！”看也没看午膳的菜肴，不用说又是几样素菜，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这时，房门外，一个尖细哑嗓声响起，“奴才奉德阳长公主之命，给宝林小主送吃食。”
正殿东侧殿宇，跟正殿一样规制，跟正殿相通又独立，整个东侧殿宇，住着德阳长公主，璟帝的同父异母的皇妹，带发修行。
两个宫人抬着一个三抬食盒进门，苏琉璃赶紧溜下地，蹲身，“谢长公主赏。”
菜肴一样样从食盒里端出来，太监高喊，“糖醋排骨，松鼠鳜鱼，油焖笋，素东坡肉，素火腿，清炒水芹菜，香菇菜心，冰镇苦瓜。”
摆满一桌子，苏宝林主仆几日没见荤腥，听报菜名直咽口水。
送酒菜的太监道：“宝林小主，这些菜肴叫荤菜名，都是素菜，长公主常年茹素，怕宝林小主初来乍到吃不惯斋饭，特意命奴才送来，这些菜肴是公主私人御厨做的，长公主说了，宝林小主有空常过去走动。”
苏琉璃望东一福，“婢妾不敢打扰长公主，无缘当面拜谢。”
宫人一走，金钗拿过银筷，苏琉璃指那样，金钗夹到她跟前的碟子里，菜品里的鱼肉都豆腐做的，口感不错，真有肉的味道。
吴安道；“德阳长公主是个苦命人，十五岁嫁入夫家，不到一年，夫家反叛，遭灭门之祸，皇帝念在与长公主手足之情，赦驸马死罪，发配岭南，公主府没有没入官府，留长公主独居，驸马徒刑路上，说是病死，听闻被强盗杀了，当时，长公主已有身孕，受此刺激，小产，皇上念及她孤苦，想为其另择驸马，长公主常住寺庙，带发修行，以明志。”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苏琉璃喟叹。
吴安垂首，目光闪了闪，“听说长公主心如死灰，从不与外人接触。”
苏琉璃破例吃了两小碗碧梗米饭，闲了的肠胃，填满，闻言，定了定神，道：“饭菜端来端去，没的麻烦，你们上桌吃吧！”宫外没那么多规矩，金钗跪在炕沿边，小六子和吴安在主子面前，不敢放肆，站在炕前吃。
午膳吃多了，苏琉璃扶着小六子的手在院子里溜达，走到后院，后院敞阔，碎石子铺就小路，中间还有个亭子，苏琉璃看西墙藤萝长得茂盛，花树杂草把墙都遮住，这方小院大概平常无人住，花草树木一直没人打理。
金钗淘气，跑到西院墙根底下，身子钻进藤萝里面，大声嚷道：“这里能藏人，能看见我吗？”
苏琉璃笑着扬声道：“快出来，小心刮着脸，破相。”
小六子打趣道；“金钗姐破相许更耐看。”
“小六子，你变着法糟践我，看本姑娘出来收拾你。”金钗张牙舞爪要出来，拨拉开一丛藤蔓，突然嚷道：“小主，这里有个狗洞。”
苏琉璃未嫁时，是个淘气的，出宫，没了约束，遂提裙，披荆斩棘奔过去，金钗拨拉开藤蔓，墙根底下当真有个洞，洞口不大，仅一人能容身，不过用石块堵死。
苏琉璃对赶上来的吴安和小六子道；“你二人把石块移开。”
堵住洞口的大石块搬走，里面露出一个小木门，木门朝里开，吴安拉开小木门，跟墙外通了，小六子趴在地上，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西面墙临一条背街，此刻日暮，街道没有什么行人。
小六子缩回身子，兴奋地说，“小主，这里能出去外面。”
苏琉璃好奇，不顾主子身份，趴在地上，半个身体探出洞口，果然，这洞口直接通到西面一条小胡同，对面是一户人家的院墙，小巷子颇窄，两人对行，需错开身，方能过去，巷子狭长，尽头好像是死胡同，偏僻，所以没什么路人，不远处巷子口，可窥见正街热闹。
苏宝林爬起身，金钗心性顽劣，也学着主子匍匐在地，钻出半个身子，瞧热闹。
直到苏琉璃踢她两脚，“快出来，仔细让人看见。”
金钗才撅着屁股，退出来，站起身，嬉笑道：“这回可关不住咱们了，依奴婢看，这洞口容一人，不像是狗洞，倒像是人曾经出入。”
吴安道；“听说，这方小院除了住过皇妃，还住过一个王府侧妃、郡主。”
苏琉璃想这些女人不管什么原因困在这里，长夜难熬，难保动了春心，不守妇道。
“这下子可好了，寺庙里的吃食难咽，正街卖什么吃的没有，奴才偷偷溜出去，买好吃的东西回来。”小六子得意地道。
苏琉璃道：“现在是黄昏，等天黑了，你爬出去，弄些好吃的进来，先把洞口堵上，别让人发现。”
吴安和小六子把堵洞口的石头搬过来，照原样把洞口堵上。
上灯，寺庙两个女尼把晚膳送来，金钗迎出去，笑眯眯地，两只小眼睛都挤在一块，“两位师傅辛苦了。”
两个女尼互相瞅瞅，心想，太阳打西面出来，今儿难得苏宝林这个宫女没吊脸子，急忙赔笑，“不辛苦。”
金钗把食盒接过去，一样样菜肴摆在桌子上，那两个女尼提着空食盒走了。
金钗看着几样素菜，寡淡，粗糙，哼声，“还出家人，一群势力小人，狗眼看人低。”
“佛门清苦，你就别总抱怨，回头让人听了去，又背后说咱们作威作福。”苏琉璃知道金钗胸无城府，有口无心。
天黑，小六子爬狗洞溜出去，走到正街，各处兜了一圈，捡了几样吃食，用酸枝木提盒盛装，走回寺庙西墙。
小六子站在胡同里，左右看看无人，蹲身叩了三下小木门，金钗里面听见，这是先前约好的暗号，打开小木门，小六子把提盒先递进去，一低头，快速爬进去，然后把木门关上，用石块堵死，金钗又拉过藤蔓，掩住，走两步，回头看瞧不出破绽，放心回屋。
小六子把食盒拿到屋里，放到桌上，苏琉璃打开，八只眼睛都盯着看，只见里面一碟子翠玉豆糕，一只蜜汁烧鸭，一大碗火腿炖肘子，糟鹅胗掌，另外还有一小坛荷花酒，
几个人直咽口水，苏琉璃豪气地道；“既然出宫，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分主仆，一起享用。”
苏琉璃和金钗摆上炕桌，坐在炕上吃，吴安和小六子在地上放了一张矮桌，拿小板凳坐在地上喝酒吃菜。
主仆关起门，尽兴地吃喝，磕了这些日子，总算吃一顿好的，正喝得畅快，门外有女尼叫门，“哪位公公在。”
苏琉璃吓了一跳，手指横在唇上，丢眼色示意吴安出去。
吴安走到外间，开门，堵在门口，女尼道；“法慧师傅让贫尼问小主一声，小主住得可习惯吗？”
吴安用身子挡住门，“宝林小主习惯，谢谢你家师傅惦记。”
那个女尼伸长脖子往屋里看，里屋门帘撂下，看不清里屋情形，没有一点动静。
吴安道：“小主身体虚弱，晚膳后安置了，回去告诉你家师傅，就说我家小主说后院清净，无人打扰，适宜静养。”
那女尼听出画外音，又朝各处溜了几眼，讪讪地走了。
吴安回屋，道：“这寺庙里的女尼，奴才总觉得不大对劲，方才那个尼姑贼溜溜的，借口问小主住的可习惯，奴才看她是来窥探主子。”
苏琉璃暗想，寺庙众女尼，与自己素无瓜葛，监视她，一个不得宠的小小妃嫔，似乎说不通，这寺庙透着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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