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君心断
第十二章君心断
杜衡之乘着马车回到府中，父亲早早在大堂等着他。
“衡之......瞧你脸色着实不佳，在丞相府里发生什么了？”
“父亲无需挂碍，我没什么事。”
只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房里书案上还堆着一叠需要尽快阅毕的书籍。杜衡之看也不看，他坐于案前，右手抵着太阳穴，皱着眉静思。
罗帷为什么要骗他？
少女的明眸巧笑还时不时出现在眼前，杜衡之只觉得周身寒冷。
无论如何都是做决断的时候了。
“吴霜。”他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把这个送给大理寺卿。”
阴雨霏霏，乌云笼罩的天空无比沉闷。
细雨飘进窗棱，纷纷洒洒，肆意轻飏。
最是春雨愁煞人。
罗帷执起墙边的油纸伞，戴了帷帽，白纱遮住的面颊朦朦胧胧。
出了丞相府，她撑起小伞在雨中漫步着，青稞跟在身后，未曾说话。
近日里小姐都不怎么开口，总是满面愁容，不知今日怎么想出府了。
罗帷停在一家店铺前，收了伞，静静地站在门口，时不时四下张望。
“小姐，您怎么不进去呀？”
“我在等人呢。”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罗帷依旧不屈不挠地等着。青稞找来一张椅子，她却说什么也不坐下。
杜府里，杜衡之正伫立于窗扉边，仰望着天空中的雨丝自由散漫地落下，时不时沾湿眼睫，他却毫无知觉。
过许多久，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却惊扰了他。
“公子，罗帷小姐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
他的睫毛倏忽颤动，依旧面无表情。
“不必在意。”
再次凝视窗外芭蕉，叶面凝聚了大片水滴，不负承担的蕉叶垂下，水滴骨碌碌滚下地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人撑着把油纸伞出现在百草轩门前。
罗帷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很快又泯灭。
“罗小姐，您赶快回家去吧，我们公子不会来的。”吴霜终是不忍，自作主张前来劝说罗帷。
“这位公子，你可代我向他道歉吗？我......”
“小姐，莫怪属下多嘴，您与杜公子实在不该再有往来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骗了他？”罗帷心急，“还是因为我是罗丞相的女儿？”
吴霜沉吟片刻：
“夫人一日寻不回来，罗丞相与我家公子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十年来夫人音讯全无，想必已经不在人世。若不是罗丞相，老爷不会失去官职，被遣边疆，公子的外祖镇国老将军也不会含冤客死他乡，将军一家也不会被流放北疆。”
罗帷腿一软，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所以说，公子无论如何不能和丞相家的千金有任何瓜葛，更别说男女之爱，姻亲婚嫁。属下见小姐是个好姑娘，希望小姐不要再抱有无谓的心思了。”
青稞冲上前扶住了堪堪倒下的罗帷。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
“属下言尽于此了。”
说完，吴霜便回身消失在风帘雨幕中。
这就是天意弄人么？偏偏我喜欢上的男子，便是曾惨遭父亲迫害的朝臣之子。
罗帷甩下手中的伞，转身冲进雨里。雨滴渗过帷帽滴落进脸颊，微风吹起薄薄的帷纱，她奔跑在雨中，对身后青稞的喊叫置若罔闻。
春社节来临，家家户户祭起了土地神。
罗帷卧病在床，刚有了些起色。那日淋雨着了凉，又因悲伤过度从而大病一场，全府上下都为了她的病忙得焦头烂额。
尤其是罗夫人，罗帷刚生病时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总担心女儿又招来了六岁之前的病魇。
春社节这天，皇室大祭结束，适逢宣城公主及笄诞辰，皇帝大宴群臣，宫中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罗均本想留罗帷在家休养，可她偏要跟着进宫，罗均怕逆了她的期待，还是答应了。
罗镜寸步不离地守在姐姐身边，这些天来唯有这天真浪漫的妹妹能给罗帷带来些许快乐。
华灯初上，宴会选在清泉宫外的玉清池边。池上飘满了祈福用的水灯。
“大皇兄，你瞧瞧我今天这身衣服，可是父皇特地遣人去沄州取来地道云锦织就的呢。”宣城公主央清莲盈盈转身，云霏妆花缎织百花群翩翩摆动，好似春花绽放，华美非常。
“妹妹天香国色，穿上此裙更是锦上添花了。”
“谢谢皇兄！”
央泽明和央清莲正在清泉宫的台阁上品尝糕点瓜果，从高高的台阁向下望去，玉清池上波光荡漾闪闪发光，幻景一般美好。
“皇兄，皇兄！”央清莲倚在围栏上，突然兴奋异常。
“皇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就是站在玉清池边上，正和别人说话的那个......”
“哪个啊。”
“那个白色衣服的年轻公子啊！”
“哦？”央泽明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你是公主，可得矜持些，别看见帅气公子就跟丢了魂似的。”
“皇兄，你快告诉我那是谁，我的生辰你可什么都得由我啊。”
“那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吏部侍郎杜衡之。”央泽明远远望向那处，不得不心生赞许，“不，皇兄说错了，昨日他已离了吏部，现在任大理寺卿。”
“恭喜杜大人，未及弱冠便已官拜大理寺卿。就算是二十年前的罗丞相，也没有您这么快的升官速度。”
“乔大人说笑了。”杜衡之礼貌地微笑。
他进入朝堂的第一个官职自己无法掌控，而这第二个位置是他自己选择的，也是他费尽心思争取的。
昨日早朝，原大理寺卿自请告老还乡，更向皇帝举荐了吏部侍郎杜衡之接替大理寺卿一职。朝堂之上一片哗然，可最后杜衡之还是如愿当上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为央国的最高审判机关。大理寺卿，位九卿之列，掌管大理寺的一应事务和所有官员。
央清莲撇下皇兄，独自走下了台阁。她挥退了跟从的一群宫女，直直走向玉清池畔。
罗镜见姐姐总是恹恹的，也不吃什么东西，便要亲自给她拿些糕点来。她取了些水晶龙凤糕，端着盘子快步走回去。
“哎哟！”瓷盘一扔，糕点撒了满地，罗镜也被匆匆走来的那人撞倒在地。
什么人，这么有眼无珠！
此时，两个小姑娘的心里皆是如此想着。
央清莲提起裙子，裙角沾了些糕点碎屑，她嫌恶地皱了皱眉，但又立马抬眼张望，搜寻着某人的身影。
“你走路不长眼的吗？”罗镜见给姐姐的糕点撒了，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谁不长眼？”
“当然是你啊。”
罗镜拍拍裙子站了起来，看清撞她的人时不禁大惊失色。这装扮，想必是今天过生日的宣城公主吧？
“公...公主......”
“你是哪家的女儿，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臣女是...”
“算了，管你是谁，你快帮我把裙子清理干净。”
“啊？”清理裙子？我？罗镜顿时无语了，“公主殿下，不如我帮您去找位宫女来清理吧。”
央清莲冷笑了一声：“我让你来，你没听见吗？”
身边一些明眼的大臣都向罗镜使眼色，让她不要犟嘴，可罗镜哪是吃这一套的人。
“不好意思，公主殿下，臣女从来没做过这些事。”
“哈哈，难道要我教你吗？”
身后的罗帷见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赶忙走来挡在了妹妹身前，即使脸色苍白，她却一副护犊的模样：
“公主殿下，妹妹不实体统请您恕罪，不如我来帮您清理裙裾吧。”反正她做了十年乡下人，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又是什么人，我有叫你帮忙吗？”央清莲见罗帷已经蹲下，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拭她的裙子，完全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于是怒意更甚。
“我让她来，你给我起来。”央清莲喊道。
“姐姐，你快起来。”罗镜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几位大臣见状不妙，赶紧前去寻找丞相夫妇。
罗帷咬着嘴唇，大病未愈的她比起妹妹更是固执得不像话。
央清莲亲自伸手去拽罗帷，罗镜也死死抓起罗帷的手不让她继续下去。
罗帷敌不过她俩，将将起身，可那公主殿下正好在她站起来时用力将她推离自己身边。这一推不要紧，可罗帷此时风寒未愈，本来起身时就天旋地转，更兼公主这无心一推，连着后退好几步，根本寻不来任何方向。
“姐姐！”“帷儿！”罗镜和赶来的罗均夫妇皆是凄厉一喊，眼睁睁看着罗帷向后摔进了玉清湖里。
飞起的水花溅到了岸上，罗镜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傍晚的池水寒凉，怎是还在病中的姐姐能够承受得了的？
咬牙围观了半晌的杜衡之心中也是一跳。几位宫人拦住了要跳下池的罗家人。就在杜衡之准备下池去救人时，已有人先他一步跳了下去。
这人水性很好，游到正扑腾着的罗帷身边，伸出右手紧紧抱住了她，罗帷顺从地不再挣扎，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
杜衡之站在岸边，听着罗夫人悲痛的喊声，用力攥紧拳头。岸上的人们乱作一团，纷纷围到岸边。这时，有几个侍卫冲了过来，跳进水里帮着那人救起罗帷。
“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央泽坤爬上岸，把罗帷交给了候在一旁的御医。
罗帷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色煞白无一丝血色。被御医拍了几下背，终于咳出了几口池水。
站在人群中的央清莲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地候在一旁。见罗帷转醒，咬牙挤进了人群中。
罗帷无力地睁开眼，扫了眼家人们，吃力一笑，余光竟还瞄到了杜衡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这么想着，却见央清莲的脸出现在眼前。
“罗姑娘，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公主不要担心。”声音弱如游丝，饶是央清莲听着都难忍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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