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烧纸

坐在窗台下偷听的我，此时浑身一个激灵，只感觉后脑勺一紧，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一桶冰水浇到了后颈。脖子一缩，恐惧感油然而生。

        屋子里的那二位听到这，恐怕比我强不了哪去，不，应该还是不如我呢。

        只听得里面“啊！！！”的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您您您开什么玩笑！！！”年轻一点的护士语气略带薄怒。

        奶奶没有回答她。此时屋里一片寂静。

        “张阿姨，您，咳咳，您”护士长的话语中颤颤巍巍的：“您说的是真的还是，还是，还是您故意吓唬我的？”

        “老太太给人相面瞧事这么多年了，不说有十成把握，但也不至于故弄玄虚坑蒙拐骗”，奶奶顿了顿：“实不相瞒，从你进来就感觉你身后多了条影子，只是过于虚幻，看的不太真切”。

        “老奶奶，这，这，这出家人不打诳语啊，您可别吓唬人啊，我可是看网上说鬼都是没有影子的。”年轻护士语速有些急，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

        “神鬼之说本就虚无缥缈，大多世人连鬼都没见过，更何谈见过鬼影了？”奶奶轻笑一声：“我像你这般年轻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烧坏了一只眼睛，虽然治好了，但看东西总是模糊的，只能勉强用另一只眼睛对付对付。后来呀，只要我坐在这间屋子，坐在这张桌子旁，我这只眼睛又能清楚地看清一些别的东西”。

        “这么说，您，您真的能，能，能看见我身后”护士长语气有些颤抖，声音越来越小。

        “开始倒是看不太真切，老太太我也就没敢直接说出来，毕竟这事说出口，呵呵”奶奶笑了两声：“这要是换做以前的我，连我都不信。呵呵，为啥后来让你上香啊，上香之人需心诚，像你们城市里来的，要说让你们一来就诚心诚意的相信我那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呀，给你这支香的并不是让你拜什么，真实的意图是让你鞠这一躬。”

        “鞠躬？”不光屋里响起了两声疑问，屋外的偷听的我也一脸问号。

        “呵呵，都说上香需心诚，心诚则灵，你忘了，这香是我点的，所以这支香原原本本就是属于我的，心诚则眼明。”奶奶接着说道：“让你鞠一躬的意图就在于需要你弯下腰，让我能看清你后背是谁。”

        听到这，我不禁感到一阵恶寒，耸了耸肩，紧了紧后背，换了个姿势，把背贴在墙根底下，竖起耳朵听着。

        “老神仙，您真能看见？”年轻护士小声问道。

        “呵呵，此事不提也罢，现在还是说说你这事怎么解决吧。”

        “对对对，您赶紧给想想办法。”年轻小护士催促着。

        “此事说也简单，估摸着当时你那位丈夫祭拜时候忘了提你，我猜你这位婆婆生前也是个爱操劳的主，这不不放心过来看看你。这要是换个小伙子，血气方刚，即便跟着也没啥大事，咱们女人可不行，女本属阴，一旦接触阴气重的，轻则伤身，重则伤神。”奶奶解释着：“一会你从我这拿点纸钱，出了村，遇到第一个路口就停下，找块平整的土地画个半圆，要切记，圆圈首尾不能相连，得留个缺口。”

        “张阿姨，这样就行了？我这病就能好了？”年长的女士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车里有伞吧？”奶奶问道。

        “有有有，奶奶老神仙，遮阳伞行不？”

        “可以，下车时候记得拿上伞，先别打，等你画了圈，要蹲下烧纸，喊三声你婆婆名字，随便念叨两句报个平安就行，这时再把伞打开，站起之后千万不能回头，直接走上车子回家就行了。”

        “好了，走吧，我给你拿点烧纸。”奶奶说着，听到屋里响了脚步声，我赶忙啐了早已被咬烂的狗尾巴草，猫着腰，小跑着出了院子，躲在房外墙根拐角处，探出脑袋，瞄着大门口。

        不一会，这二位女士伴着奶奶走出了大门，只见那位护士长手里多了个红色塑料袋子，我猜应该是奶奶给的烧纸。

        年轻的女护士走到车子后面，打开了后备箱，取出一把遮阳伞递给了护士长，拍了拍稍微有些坐褶的裙子下摆，一只手拉下太阳镜，挂在鼻子上，对着奶奶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启动了车子。

        年长的女士又跟奶奶说了几句话，点了点头，也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坐了进去。

        只见尾灯一红，四个轮子慢慢的转向了村外。

        目光从远方收回，转头看向奶奶，只见奶奶正站在那看着我。视线一交，我去，被发现了。

        奶奶笑着向我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院子。

        我狐疑的走了出来，心里有些打鼓，奶奶这是要跟我坦白了？

        就当我抬脚正准备跨过大门走进院子时，身体一僵，只见奶奶手里举着一条小竹棍，满脸杀气的从正屋向我小跑而来，吓得我一激灵，转身撒腿就跑。

        跑了没多远，只听后面“咻”的一声，我本能的躬下了身子，只见小棍子转着圈的从我头顶飞过。

        奶奶在后面大骂：“小兔崽子，下次再偷听看我不真打折你那狗腿！”

        转过头看着奶奶一手叉着腰，一手捂着胸口站在那喘着气。我对着她一吐舌头：“哎，没打着！”

        眼看着奶奶抬腿又要追过来，我赶忙撒丫子顺着土道跑去。

        跑到河边，蹲下身子洗了把脸，找了棵成人粗的老杨树，靠着树干坐了下去，压低了帽子，盖在脸上，这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先眯一会，避避风头再说吧。

        回想着之前偷听到的一幕，震惊之余，心里多的却是对奶奶的好奇和一丝崇拜，竟然能看见那什么，可真是了不起呢。想着想着又冒出来那一袭白粉相间的裙子，飘逸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真是比我们班里的小娟还要好看。

        胡思乱想一通，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再睁眼，余光下的大地笼罩着一层橘黄色，太阳要落山了。

        没办法，饭是要吃的，家还是要回的。

        走到家门口，看到当院里支着桌子，老两口围着桌子坐着板凳。

        爷爷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酒盅，“嗞嗞”的抿着高粱酒。

        奶奶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轰赶着苍蝇和蚊子。“赶紧过来塞饭！”

        我走到桌前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夹了一条凉粉，沾着碗里的醋汁嘬进嘴里。

        看着奶奶大概消了气，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奶奶，您真能看见咋着？”

        奶奶瞪了我一眼，手里蒲扇拍了我一下肩膀。

        爷爷喝了一大口酒，哈了一口气，笑着对我说：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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