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假设
“——或是送去了她的朋友所在的其他星际殖民地。↑↑шшш.ū.cōm↑↑最常见的说法是银河系的跃迁星x1168。另有说法暗示她在中州星的战斗中受到可能致命的伤势时就做了生化意识数据备份。可是，等她痊愈以后，她的追随者把生化样本忘了个一干二净—”
“嗯？生化意识备份？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插话让31号皱起了眉头，“这个技术是清洗派专有的技术，神州星域基于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很久了，但是目前来说没有大的进展，据说是基因突变至维度文明时，身体可以一分为二，记忆与意识和想法都会相同，你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在睡眠仓冷冻，亦可以让她在新世界成为另一个你。两个本体相遇时，会同步各自的记忆。”
“唔。”
“传送朱丹有四个分裂生化样本，中州则是传说中的睡眠仓的一个储存地点。当时的历史学家提出，承担休眠仓保险的公司是中州上官家，他们家本身就是中立机构，因此肯定有财力使用秘密休眠仓设备。许多超空间休眠中介公司都打过中立方的休眠仓的生意注意。中州都会区域的秘密生化仓的总量大约超过——”
“你相信哪种说法？”
叙述声戛然而止，31号的嘴巴都没来得及合拢。投射影像在空气中泛起一阵涟漪。微小一连串的数字代码短暂地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换上了单调机械串音语气。
“我是华思数据系统服务供应方，本系统仅具备基础互动水平。您的问题超出理解范围，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就是说你什么也不信喽？”
“我所认知的只有数据，或许还有数据提供的趋势。”
“听起来不错。那么算算看吧。这些说法里，可能性最大的是哪个？”
“根据现有数据计算，可能性最大的结论是:朱丹乘上了星舰，随后被攻击卫星的攻击汽化。”
我点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
“好吧。”
一两个钟头以后，卓雅带着一些新鲜水果和一盒热腾腾的麻辣小龙虾回来了。
“连上你们的内网了吗？”直到用餐快结束，我才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没，”她一边咀嚼一边摇头，“我怕待久了会有特殊情况发生，就只是简单的做了下全区病毒扫描。硬件还是有点不对劲，虽然我能感觉到他们就在那儿，可我不能确定具体位置，所以没法建立通信线路。”
她垂下目光，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她轻声重复道。
“会不会是头巾的原因？”
她看向我，“怎么会，它不会影响功能的，建，那头巾就是快布，又不是隔离材料，这东西只是让我不爽而已。”
我耸耸肩，“我看着也很不爽。”
她的双眼看向我平时放着芯片的衣袋，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度过了这一天。
大部分时间里，卓雅都坐在显示器前，偶尔还在不开口也不触摸器幕的情况下改变显示的内容。在此期间，她去了一次卧室，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整整一个钟头。
有一次我在去洗手间的路上，我经过她的卧室门口，看到她的双唇无声地翕动着，我洗了个澡，站在窗边，吃了些水果，又喝了些我并不想喝的咖啡。
最后我走到屋外，绕着高塔的底部边缘闲逛，一路上随意地跟挖掘31号聊着天，虽然我没搞清楚她为什么跟着我，可能是我看着就像是个熊孩子，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跟来，确保我不会弄坏这儿的东西吧。
冰冷的山地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名状的紧张。就像准备表白的时候，或是面对即将走夜路的情况。
我很清楚我们不会在这地方呆很长时间。
天再次黑了下来，我们又寡言少语地吃完又一顿饭。
我们早早回了各自的卧室，在小屋的隔音墙板营造出的死寂中，我躺在床上，想象着大都只在东海湾大都市的公寓楼夜间才能听到的种种声响。我突然想到，差不多两个月前我就该去那儿了。训练营带给我的适应力，让我很容易就取得，专注当前环境并融入其中的能力。
并且，让我在过去几周里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但一有闲暇，我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东海湾。倒不是说那儿会有人真的想念我，但由于我未能按时赴约，那个地球特工多半会怀疑我的悄然消失意味着失手被捕，并为我感到惋惜。
那家伙欠我个人情，但这种人情债的价值难以界定。再说，面对南方黑帮的时候，最好还是别把人情太当回事。黑帮可没有黑道那种道德规范。而且在迟到两个月的情况下，他的耐心恐怕已经达到了极限。
我的双手又开始发痒了，手掌生出倒刺，渴望爬上岩壁，离开这鬼地方。
面对现实吧，李建，是时候放下这些了。你作为雇佣兵清理的生涯已经结束了。这段日子还算有趣。但还是到此为止吧，是时候回归正途了，是时候处理手头的活儿了。
我翻过身，看着房间的墙壁。在墙的那边，卓雅肯定也独自一人躺在同样安静、同样布置的房间里，或许也跟我同样全无睡意。
我该怎么做？抛下她？
这种无情的事你不是有没做过。
我看到了光头责难的目光，脑子想起他那句，你他妈别碰她。
然后我又听到了洛洛的声音。我把她交给你了。
是啊，我自己的声音传来，语气带着自嘲讥笑，他们托付的可不是现在的我。
可如果她真是她自称的那个人呢？
噢，得了吧。朱丹，丹丹？澜庭31号的话你也听到了。丹丹在中州星上空化作了灰烬。
那她又是谁？我可以肯定的是，小雅不是丹丹的分身，那么藏在她芯片里的那个鬼魂意识又是谁。也许她不是丹丹，而是一部分代码？数字人工智能？但是又不像，她非常确定自己就是丹丹。还有，我能确定她百分之百不是卓雅。那她到底是谁？
不知道。
这真的是你要操心的问题吗？
我不清楚，你觉得呢？
你的问题在于，黑道从不知哪个生化样本仓里拖出了你的克隆体，然后雇用他们来解决你。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但你很清楚，赵琳时期的这种克隆体经过生化强化后有多强，一千年过去了，他们的表现多半不会太糟。而且黑帮手边的资源肯定应有尽有——别忘了，你可是被新东京星全球黑帮通缉了。
并且，不用说，他们会给出非常诱人的奖赏。
你很清楚，那帮人不会放下杀子之仇的。
而眼下与你现在这具身体相关的，就只有睡在你隔壁的那个女人和她那些低劣的雇佣兵伙伴。所以你应该尽快跟他们断绝关系，然后去南方处理手头的工作。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手头的活儿。没错，这样一来，你所有的麻烦就都解决了。
妈的，这些事情理得烦透了。
我不耐烦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我打开门，看到门后的房间空荡荡的。桌子和显示器在黑暗中发着光，我们的两只背包靠在墙角。菊月的光芒将地板染成了淡橘色。我茫然地穿过月色，蹲在背包旁边，翻找着罐装的饮料。
“你这么吵，还他妈的睡个屁。”
我听到她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突然间产生了一种陌生的不安感。好像不知道我将会面对什么人。
“你也一样没睡着啊？”
是卓雅的声音，还有卓雅那种略带嘲弄和残忍的表情。她就那么站在我面前，双臂环抱自己。妆容不整的脸上披散着乱发。在菊月的照耀下，她苍白的皮肤带上了温暖的铜色。她有些犹豫不决地样子对我笑了笑。
“试了很久，我还是睡不着。大脑好像在超负荷运转。”她朝我手里的饮料罐点点头，“这东西有咖啡因，喝了这东西更睡不着了，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其实不怎么想睡觉。”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啊，”她的微笑淡去，换上了郑重的神情，“我也不怎么想睡觉。我想做你之前想做的事。”
她有些害羞地抬起手，拂开面前的乱发，随后将双手按在后脑。她的目光穿过抬起的双肘之间，上下打量着我。
“你喜欢我，对吗？”
“我。”突然疑问，让我有些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后，我清了清嗓子，老实的回答，“喜欢。”
“我就知道。”
她就这么站着，定定的看着我。
我把饮料放回背包，朝她走近一步。她分开双臂，绕过我的肩膀，紧紧地搂住我的背脊。
我感到些许不明白，这对待我的方式，和两天前在气泡屋里的过程有些相似也有些不同。我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两只手同时环抱住了她。
“我要你吻我。”她含混不清地说。
她的一只手缠住了我的头发。这时她已经说不出连贯的话了。她开始喃喃低语，但我不知道她是说给我听还是她自己。
这时我才发现，我面对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那种改变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我凭借男人雄性的敏锐感官得以察觉。与此同时，我的心仿佛坠落的电梯厢那样，猛地一沉。
丹丹回来了。
她眯起眼睛，一边嘴角上扬。这些不是卓雅会有的表情。炽热之感仿佛火焰，舔舐着她的面颊，她的呼吸短促刺耳。
“你好啊，哥。”她嗓音沙哑。
“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哪里有问题。
“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也没有。”我飞快地回答。
“很好。”
这太他妈疯狂了，残留的那部分冷静务实的自我说，你应该立刻把这个荒唐的女人推开。
可她的双眼始终看着我，我举手投降了。
事后，我们汗水淋漓地躺在我的床上，彼此的手因为最后那阵疯狂的仍旧交扣着。
但是，当她开口时，语调的变化令我顿时不寒而栗。
“怎么了？”她显然察觉到了我的颤抖。
“没什么。”
她转头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灼热的目光盯着我的侧脸，“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我短暂地闭上双眼。
“你是丹丹？”
“对。”
“那个我认识的沁儿一起的丹丹。”
“对。”
我瞥了她一眼，“你究竟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丹丹？”
“这算什么？玄学问题吗？”
“不，是技术问题。”我单手撑起自己，指了指她的身体，超然的冷静甚至让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你不可能对整件事一无所知。你活在卓雅的芯片软件里，有时你会出来。根据我的观察，我猜想你是以本能为渠道，借助冲动而现身。爱，或许还有恐惧和愤怒。这些东西能遮蔽头脑的大部分机能，于是给你让出了空间。可是“
“地球的时候，我记得你是个什么很厉害的计算机专家吧？”
“以前是，”我留意着她的反应，“我曾经在灵的教育下学了很多东西。”
“它？”
“没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在这儿的时候，卓雅会怎么样？”
“谁？”
“妈的，你用的是她的身体，丹丹。别跟我装傻。”
她仰躺下来，双眼盯着天花板，“我不是很想跟你谈这件事。”
“是时候谈谈了。卓雅在哪儿？”
她翻过身去，背对着我。
“难道我是她的保姆吗？”她没好气地问，“你以为这是我能控制的？”
“也许不是。但你肯定不会毫无头绪。”
又一阵沉默，只是这次的气氛有些紧张。我耐心等待。最后，她转身面对我，目光里满是无奈。
“你知道吗？我总能梦见那个该死的卓雅。”她嗓音沙哑，
“她就是个该死的梦。我怎么知道我醒来时她会去哪儿？”
“是啊，她也总是梦见你。”
“你说这话是想让我好受些？”
我叹了口气，“跟我说说你的梦吧。”
“为什么？”
“因为，丹丹，我想他妈帮你两，你两都是我的朋友。”
她的双眼闪现出怒火。
“好吧，”她厉声道，“我梦见你吓坏了她。那是怎么回事？我还梦见她在琢磨你打算拿那些死去大胡子的芯片数据做什么。梦见她在琢磨你个地球人得究竟是谁，和他相处是否安全。他会不会一有机会就利用她。或者上了她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如果你想跟那个女人拍拖，大哥，不管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看还是放弃吧。你有我就该知足了。”
我一时间沉默不语。她朝我露出一个微笑。
“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些？”
我耸耸肩，“那暂时就这样吧。是不是你怂恿她对我产生爱意？就是为了自己能出来？”
“我不太想告诉你。”
“我也许能从她那儿打听出来。”
“假如她能回来的话。”她再次露出微笑，这次笑得更欢了，“如果我是你的话，可不会做这种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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