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光天化日
吉祥街这儿的府衙是最早建立的, 多年没有翻修，牢房外的围墙加砌了几层后越发牢固，牢房内却是许久不曾动过，所以格外的陈旧。
牢房内黑沉沉的, 因为不是刑部大牢, 关押的都是些轻犯, 所以格外的安静, 沈黛娇进去时，别人都当是家属前来探望，投过来好奇的视线。
陆修垣紧随着沈黛娇，承应跟在后面，领路的牢头对他们十分的客气，他只不过是领着一月二两银子的衙役, 这眼前走的，里面关的, 哪个他都招惹不得。
“陆夫人，到了。”牢头将他们带到了最里侧，恭恭敬敬道。
沈黛娇望向里面, 张志宝的牢间比别人还大上不少, 牢间内开着窗, 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木板床上的新褥子铺的几层厚, 都是张家花钱疏通的, 连着角落的恭桶都是全新的。
而张志宝本人，正嫌弃的坐在褥子上，木板床下一个食盒，掀了半盖, 露出里面被扫荡空了的盘子，上面还沾着些荤腥。
牢头说话时张志宝注意到了沈黛娇，连忙起身，整个人端正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劳烦大叔开门了。”沈黛娇没理他，请牢头开门。
牢头将门打开后退了出去，沈黛娇站在门口看着张志宝，似笑非笑：“日子过得不错么。”
张志宝讪笑：“家里塞了不少银子。”纵然不能让他回家，以张家的本事，让他在牢里好过点还是很容易办到的，再说李家也不会在牢里对他动手，做落人口实的事，所以这两日他在牢里过的比人家在外的普通人家还要舒坦。
陆修垣半个身子在牢门口，淡淡提醒：“里面脏。”
张至宝点头：“你别进来了，满地的霉味，我夜里都睡不好。”
沈黛娇看了眼厚厚的稻草：“这样晒干的新年稻草，在一些农户家中，是过冬用来垫当床褥子的。”
张志宝不以为然：“那我也不能落魄成这样。”
“到了刑部后，你想要有稻草铺木板床都未必。”
张至宝一愣：“我为何还要去刑部？”
陆修垣回答了他：“李家状告你打人，将李少爷打成了重伤，因为李家的关系，这边的府衙会把你移交到刑部再审理，按大魏律例，你会被判至少三年的牢狱。”
张志宝直接从木板床上跃了下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凭什么把我移交到刑部，他先惹的我！”
“但你打伤了人。”
“那也是他自己没本事，能怪我？”
“你打伤了人。”
“那他这样和我说话，换谁能忍？”
陆修垣淡漠的看着他：“你打伤了人。”
“……”张志宝看向沈黛娇，眼底带着控诉，你自己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你相公，来刺激人吗？
“他没有说错，你把李成睿打成重伤，不论是不是他先找的你，他如今重伤在榻，下不来床，就是事实。”沈黛娇的表情看起来也只比陆修垣稍微缓和点，“而李家，要让你为此付出最终的代价，来抹平李成睿在这件事上丢失的颜面。”
简而言之，李家是恼羞成怒，就是要让张志宝受最重的罚，才能够彰显出李家的威严在，才捡的回李成睿当众挨揍这件事，被众人嘲笑丢的脸。
“那也是他没本事。”张志宝气不打一出来，他自己找上门去打人，挨了罚也就算了，这事儿对他难道不是无妄之灾？
“他没本事是他的事，如今因为你暴露了，可不是要迁怒于你。”沈黛娇提醒，“去了刑部，就算是你直接认了，除了这牢狱之外，还会受刑。”
张至宝也怒了：“祖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张家能做的，就是多往刑部塞些银两，让你的牢狱生活过的舒坦些。”沈黛娇自然知道张家老太爷的本事，也知道张家如今也有个在朝为官的三老爷，往后也是能有出息的，但三老爷如今羽翼未丰，要是因为这件事，张家强行与李家作对，那这三老爷今后的仕途之路，恐怕也顺利不到哪里去。
张至宝的脸色一瞬垮了下来，他与沈黛娇也是有过多次接触的：“你这一趟过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罢，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还有李成睿和陆家小姐的婚事。”
张至宝瞥了陆修垣一眼，这家伙可真碍眼：“难道陆家这都还能瞧得上他？”
同样是混日子，张至宝就看不上李成睿这样的，这也算男人？
陆修垣抬了下眼眸：“张公子有那闲心还是多顾着自己一些的好。”
张至宝倏地看向沈黛娇，带他来干嘛，拿他当个人行不行？
“我自然是来帮你的啊。”沈黛娇脸上绽开笑容，格外亲切的看着他，“张家不能因为这件事与李家闹个鱼死网破，但张家可以找我帮忙啊。”
“……”熟悉的套路迎面袭来，张至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
“予安山庄为酬劳。”
“不可能，老爷子已经把予安山庄给老三了。”张至宝摇头，要真在他手上的，给了她倒也无妨，他不是小气的人，这段时间她让他赚的钱也不少。
“自然不是让你问你三弟要，张家每日都会派人过来，你带话给你祖父，让他去开口，兄弟之间，你三弟要是连这都不肯舍，你祖父岂不失望？”沈黛娇循循善诱，“再说那庄子，我有几个赚钱的法子，如今这般太浪费了。”
张至宝眼眸一亮，想到了什么：“老三抠门的很，就算是愿意给祖父，我爹娘也得出一笔银子。”
沈黛娇轻轻搓磨手中的戒指，笑容淡了几分：“那就得看你那三弟够不够聪明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能在你家老爷子跟前，攒些胜算。”
张家家大业大，除了张至宝他们这些孙儿辈之外，往上那还有叔伯他们在，说继承人，老爷子身体也还硬朗，所以张至宝对继承家业这件事，本就没多大兴致，上次也是为了争一口气，他更在意的事现在他自己手里能赚多少。
但三弟他们就不同了，立志要成为老爷子的接班人，对老爷子的看法十分的重视。
“只要庄子？”
“那是老爷子做出的部分，你的部分，等你出来再说。”沈黛娇笑眯眯看着他。
“成交。”张至宝没有犹豫，左右予安山庄也不在他手上，亏不到他，再者说沈黛娇要自己做的部分，无非是赚钱罢了，比起关三年，孰轻孰重根本不用选。
“好，张家那边你得尽快，明日刑部就应该会来人将你移送过去，再审时，你要咬准三件事，第一，李成睿先动的手。第二，李成睿当着你的面扬言，说已经要给春燕赎身，把她带回李家，抬她做姨娘。第三，从今晚开始你装病，伤及肺腑，被李成睿所伤。”
张至宝点点头：“那成，等我出去，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陆修垣觑了他一眼，张至宝与他对上视线，仰了下头，陆修垣很快收回视线，对沈黛娇道：“这里闷，早些出去。”
沈黛娇也没注意到他们短暂的交错，嗯了声，最后对张至宝道：“少吃点，养的珠圆玉润的谁相信你受了伤。”
“……”张至宝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坐回了木板床，赶紧走。
从衙门出来，沈黛娇让抱冬跑了一趟镖局，找几个人去梨家园找春燕，继而去了一趟大铺，让齐叔对张家三少爷如今名下的几间铺子做了调查。
陆修垣一路陪同，到中午时，还没去鸿胪寺，陪着沈黛娇在酒楼里吃烧鹅。
“送你回府后再去。”陆修垣对沈黛娇去牢房一事没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对她要对付李家上，提了些见解，“戏子的事闹大，李家明日上门，讨不了好。”
“等李家人去了国公府，商谈时，春燕再上门去才热闹。”李家人才费尽口舌与陆家人约定好，这头爆出春燕要上门，当众下了脸面，她就不信陆家还能应这婚事。
陆修垣望着自家媳妇，语气里充满了对她的赞赏：“你这样为之卉着想，她将来会很感激你。”果然是他看中的媳妇，善良为别人着想。
沈黛娇对他的夸奖全数收下：“那也是相公你愿意配合。”
陆修垣颇是受用：“刑部那边，可以让柳抚安帮忙。”
“多谢相公。”沈黛娇给他夹了一块桂花蒸糯米，上头还有一颗红润润的枣子，瞧着十分诱人，“这个好吃。”
“……”不爱吃甜食。
陆修垣夹起来点心，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大口全部吃下：“你多吃点。”
“等张家老爷子应下予安山庄的事，刑部那边，我再让表哥去一趟。”不就是后台么，她沈黛娇还没输给别人过。
“李成睿的伤势应该没那么重。”陆修垣也是亲眼所见，要一两个月下不来床夸张了些。
“张二宝的伤衙门内请人验过后，我会再让表哥找人去验。”李家能装，张二宝也能装，都是做假证，看谁更不要脸。
陆修垣对“张二宝”三个字有些微词：“为何这么称呼他？”
“你不觉得他像村口二愣子，虎的很。”沈黛娇说完后意识到了什么，凑近瞧着他，“相公……”
白天的酒楼窗外，声音很嘈杂，陆修垣往后退了几寸，对上她的目光，耳根子微红：“嗯……”
沈黛娇继续问：“书中可有记载，相公的对应称呼是为何？”
“……”陆修垣这回没忍住，轻抚了下她的额头，“光天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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