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千里传信
白千灯亲自把一个小纸条卷好塞到鸽子脚下的竹筒里，又伸手抚摸了两下它的脑袋，那鸽子歪着头冲着她动了动。
“我的好宝贝。”
白千灯用指尖轻轻的摸了摸它柔软的羽翼，又将自己的指尖抬高，向着那一方万里无云的蓝天说道：“走吧。”
那鸽子似乎是通了人性，在她声音落下的一瞬间便扑开了翅膀向那长空飞去。
边境的雨一向比别处来的稀罕，这里却在昨日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如今空气中还带着一些潮气，白千灯看着营帐外的朝阳，得意的笑了起来。
消息传到汤城后，皇帝的脸色也有一些复杂，却还是选择将这个消息告知了赵府。
萧焕难得的露出了满目的悲伤，看着自己坐下的赵信双，捏着眉毛说道：“朕的将军在沙场上被人杀了，他是护国而死，如今尸身已经被元曦公主带回了东盛，你们节哀吧。”
赵信双不可思议的反问了一句：“陛下的意思是？我父亲死了？”
萧焕只能点点头。
赵信双脸上神色如常，心里的山川早就彻底崩塌，干脆掀开自己官袍一角伏跪在地上，深深的鞠躬：“家父是东盛的将军，生来便为了保护东盛的国土而战，还请陛下看在家父保卫东盛多年，允许臣接其尸身回城安葬”。
他的声音很大，偌大的奉天殿里的回音一圈一圈的荡开，像是丢入平静河面的一颗小石子。
进和公公和皇帝都听到了他刻意隐藏下的脆弱，微微的哭腔像是带着一层泪水的毛巾，它已经被人挤去了一部分水分。
皇帝叹了一口气，眼中也有不舍，连声音也和缓了下来，安抚道：“爱卿，朕体谅你的悲痛，只是，朝臣不得圣旨不能出汤城，你是朕的兵部尚书，不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
“这样吧，你回府之后安抚一下你的母亲，便派些人马同四皇子妃一起去接老将军回来，四皇子妃也是你家的女儿，更何况，元曦还可以从旁安慰一些。”
皇帝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将身边的顾思忌唤来：“朕让顾将军带着御林军与四皇子妃同去，把将军迎回汤城，以国丧礼。”
顾思忌得了皇帝的圣旨，立刻跪在地上点头。
赵信双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又咬着牙站起来，谢过皇帝的圣旨。
这般声势浩大的迎回尸身，再以国丧礼下载，的确是比自己去接声名上好看许多，将来满东盛的百姓都会知道朝廷是如何器重这位老将军的。
赵信双的眼神有点飘渺，出殿门的时候还被脚下的门槛拌了一下，六神无主的望着脚下。
顾思忌在他的身后扶了一把，冰凉坚实的铠甲压在赵信双的背后，磨的赵信双逐渐回归了理智。
“赵侍郎还是要节哀啊。”顾思忌一边说，一边担忧的看着他，在沙场上征战多年的结实面庞平时不见情绪，今天更是难得的拧巴出了一个极其担忧的模样。
他的肤色发沉，像是征战多时被阳光赐予了男儿的刚毅，嘴角边稀稀拉拉的胡茬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标志。
赵信双撑着胳膊站稳身体，说话有些胡乱：“会，会的。”
顾思忌索性不打算放开搀扶的手，直接斩钉截铁的说道：“臣还是送侍郎大人回去吧，你这样子我还真不放心。”
赵信双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只能点点头，颤抖着嘴唇：“那就有劳，有劳~”
“不用有劳了~”顾思忌拍掉他的手，半扶半抱的将人塞进了马车。
骤然失去亲人，的确是一大苦事，赵信双强撑着的理智在马车里全部崩塌。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顾思忌掀开帘幕，对着一脸失措的赵信双喊了起来。
赵信双还保持着自己把他塞进去的姿势，仿佛是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呆愣着。
顾思忌将他的大袖拉一拉，又把官帽扶正，在他耳边说到：“侍郎，赵家还依靠着你呢。”
赵家！赵信双的灵魂像是突然被人拉了回来，如今父亲尸身还没下葬，不该是他悲伤的时候。
赵家还要他的支撑。
赵信双慢慢的恢复了神态，起身下了马车冲顾思忌深深的弯了弯腰。
顾思忌也面带庄重的回了他一礼。
赵府的门楣旁放了两个硕大的石狮子，那狮子威风凛凛，十几年风雨未改其色，是当年刚刚登基为皇帝的萧焕赐下来的。
赵家的恩宠都是一枪一箭的拼过来的，而赵家的威望则是整个东盛的标杆。
前有白将军，后有赵将军，兵马大将军的传说一直庇护着东盛的人民。
赵信双回到自己府，神色已经坚毅了起来，即刻让人去四皇子府请来了赵无双。
宗祠中的烟火鼎盛，与之不同的是，赵家武家出身，将牌位换成了生前的武器。
他们信奉武器是将士的魂魄，当皮肉死去，就是灵魂回掼于武器的时刻。
赵信双将长袍脱去，只着一身贴身的武士短打，将手里的长枪挥舞的飒飒生风。
圣旨是进和公公亲自来宣的，一府的人泪水怜怜，得知这个噩耗的赵母直接昏迷了过去。
赵信双将母亲放在床榻上休息，然后拉住了赵无双的胳膊。
“妹妹，现在，只有你能去接回父亲了。”赵信双无奈的说道：“我已经成为了侍郎，没有誉诏，不能出这个汤城。”
赵无双的面色已经带上了一层惨白，眼里的泪水几乎要掉出来。
赵信双轻轻的摸一摸她的头：“还有哥哥呢，现在你需要做的是把父亲带回来。”
一颗圆润的眼泪掉落在衣袖上，让本就鲜红的裙摆增加了一抹重色，赵无双咬了咬嘴唇，把头埋在哥哥的怀里呜呜的哭。
赵信双就这样在她的身边安抚了一会儿，二人便在一处共同舔拭伤口，等到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的时候，赵信双还把她重新从怀里拉出来。
赵信双原本宽大的袍袖如今也已经被哭的成为了湿漉漉的一方布巾，自家妹妹眼睛哭的有一些红肿，像两个大核桃一般，他只好弯下腰身温言软语的去哄：“这一次陛下专程派了顾将军与你同去，御林军会随行为你保驾护航，早去早回，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赵无双眼睛里含着眼泪，坚定的点了点头。
赵母不知从何时变已经苏醒了，静悄悄地站在门外，眼神一如既往严肃又尖利。
她背过身去对着自己的儿女说道：“陛下派你去就赶紧去，如今还没有到让你哭丧的时候！”
赵母站在门外，突然转过身，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的父亲是英雄，是保卫整个东盛的英雄，你在这里哭什么，还不快擦干你的眼泪，去接你的父亲回来！”
赵无双立刻伸手抹去了自己的眼泪，将所有的悲伤和软弱隐藏起来，向母亲点了点头便准备迈出门去。
赵无双如今已经成为四皇子妃，按情按理都需要和自己的夫君知会一声，如今变直接骑马回到四皇子府。
萧霜华原本就已经接到了消息，如今一看她的面色，心里更加了然。
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去哄，把人圈到自己的怀里拍了拍，我摸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赵老将军一生为了这个家国，我们先把他接回来好吗？”
他原本对这一切是极其生疏的，并不知道女孩子伤心了该怎么哄，只是想到昔日白千灯和他在一起的样子，便将其直接照搬了过来。
大致女孩子家都是相同的，赵无双立刻回抱住自己的相公，又在他的脖颈里撒下几颗冰凉的眼泪。
萧霜华让人重新拉回自己的殿里，又笨手笨脚的抱在怀里，哄了很久，直到第二日的朝阳突起，这才敢放赵无双出去。
经过这一夜的安慰，她的神情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萧霜华想起昨夜缩在自己怀里发抖的赵无双，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心，又主动去拉她的手。
二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外，萧霜华将赵无双头上有些的凌乱的地方轻轻地拨了拨，如书画一般的眉目舒展开来：“我等你回来”。
赵无双点点头，面颊上飞起两朵绯红，像是饱蘸了满笔的胭脂，轻轻的垫起脚尖，向着萧霜华的面颊旁亲一亲。
她的眼睛中盛满了女儿家温柔的情意，深情如海一般辽阔无垠：“夫君，等我回来，陪我一起去山顶看日出可好？”
萧霜华心中有一些悸动，转而握了握她的手，点点头说道：“好”。
顾思忌原本已经坐在了马上，如今看这二人恋恋不舍的姿态，一时也不肯出言打扰。
如今已经是三月低，再不如冬日一般严肃寒冷，赵无双也早早的换好了骑服，看起来还算有几分保家卫国的世家风度。
赵无双心中也是不舍，但是自家父亲的事情更在她的心里环环绕绕绕着她不安宁，一时间咬咬牙向后退了一步，起身上了马。
萧霜华在她的身后摆摆手，直到这一对的人马逐渐消失在眼视线中。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扬起的灰尘，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又将原本再一旁的西将军唤了过来。
虽然西将军是四皇子的随行侍卫，但是这个随行需要相距有多远，却是有门道的，自从四皇子成亲之后，他就已经尽量的拉开了与二人之间的距离。
总不好在萧霜华与妻子反单独相处的时候插进去。
西将军如今到时多了几分看脸色的能力，他盯着萧霜华略显紧张的面容叹了一句：“殿下可是不放心吗？”
萧霜华远远的望着那些还未降落的尘埃：“也不能说是不放心，毕竟还有御林军跟着呢。”
“只是这边境地区一向不太安稳，她又只是一个姑娘，我多多少少还会有些担心。”
萧霜华长袍上的竹纹暗绣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原本端方如君子，一般的人此刻也增添了许多红尘的烦恼。
西将军随身抱着一把长刀，那是跟随他多年的刀，刀柄处是用普通的黑布条绑了，看起来又简单又朴素。
“殿下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一些人马暗中跟随保护。”
西将军一边说，一又有一些吞吞吐吐。
“你想说什么？”萧霜华转过身和他一起站在马车前。
西将军沉默了一下，把自己手里的大刀换了一个方向握着，声音沉稳又冷静：“边境有元曦公主，公主也是女流，同为女子肯定会多多照顾一二，殿下还有什么需要过多担心的呢？”
萧霜华这才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自从成亲之后，他的身边很少有人提及到白千灯。
仿佛白千灯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一种禁忌，让萧霜华自己都有一些不知所措。
自从成亲之后白千灯便与四皇子没了来往，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整个四皇子府里的下人都认同了这条不成文的规则。
下人们甚至偷偷猜测，元曦公主不知犯了什么错，才惹的萧霜华刻意避嫌。
萧霜华从容的上了马车，意在马车里掀开帘幕：“还是派几个暗卫去吧。”
西将军却摇了摇头，短暂的提示到：“殿下这一次御林军的统领是顾将军。”
萧霜华只好重新撒开了帘幕。
他提示的没错，随行的这位将军是御林军的统领，更是皇帝陛下的人，如果自己贸然派自己的暗卫去跟随保护，只会引起皇帝的戒心。
皇帝疑心大，莫须有的东西还是少一些为好。
赵无双翻身上马，将手里的马鞭让背后重重的一甩，马儿吃痛，放开马蹄向前奔跑起来。
从汤城距离边境之间距离并不算近，但是有这些上好的汗血宝马加持，倒能极快的拉近自己的想念。
赵无双在马上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终于在靠近边境的最后一个驿站前，疲累的闭上眼睛。
顾思忌也在好不容易的酒足饭饱中得以短暂的休息，前来上菜的小二看着这一队的人马昏睡过去，得意的笑了笑，伸手从脸上摸下一张人皮面具。。
正是白千灯身边的侍从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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