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空有奋威号

　　李自明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刀来，一刀插进了马腹。与此同时，那荒奴士兵的马蹄也已踏在李自明的头上，瞬间便将李自明的头颅踏碎。

　　李自明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些什么，便已魂归西天。他的眼睛里，最后留下的，是拼死而来的郑三江背后中了一刀，翻身落马。

　　郑三江怒嚎一声，挺枪站了起来，被后面冲来的荒奴骏马再次撞翻在地。

　　林大风听到郑三江濒死的呼声，挥刀砍翻面前的荒奴士兵，却依然无暇向郑三江的声音方向看上一眼。

　　被砍伤的左臂在渐渐不听使唤，但是从手臂上每一寸血肉传来的疼痛感，侵蚀着林大风的意识。林大风单手又击退一名荒奴士兵，看向自己的左臂。只见左臂骨头已被砍断，只剩下一边血肉连着，耷拉在一旁晃晃悠悠。

　　林大风嘴角上扬，看着对面有个荒奴军官模样的人冲了过来，咬紧牙关，一刀将整个左臂砍了下来。

　　疼痛传遍全身，林大风睁开血红的双眼，感觉无比清醒。而那个荒奴军官却被林大风的模样镇住了，有些迟疑得想要勒马。

　　林大风哈哈大笑，蓦然向着那荒奴军官冲了过去，气势如雷，一往无前的一刀向着那人兜头砍去。

　　荒奴军官下意识想要格挡，却慢了一步，被林大风一刀截作两段。

　　“塔塔将军被人杀了！”

　　荒奴军中一阵骚动，无数荒奴军士口中怪叫着冲向林大风。林大风横刀马上，口中喷出血沫子，用尽全力吼道：“都来受死！”

　　林大风喘着粗气，却看到有人从自己身后越众而出，一个，两个，三个。林大风瞪大了眼睛，有认得的，有不认得的，都大喊着向荒奴人冲去。

　　“休伤俺们的指挥使！”

　　“神威营的兄弟们莫慌，地威营来了！”

　　“火威营在此，荒奴下马受死！”

　　“你们雷威营的大宋爷爷在此！”

　　“他妈的，我家孙将军大军已至，还不速速下马受死？”

　　林大风一阵眩晕，嘴角上扬，抬头望天：“自明，三江，看到了没有？援军来了……”

　　“大风！大风！”

　　林大风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身形一晃差点掉下马来，被人扶住，原来是东方奕过来。林大风笑了笑：“亲卫都也上阵了？”

　　东方奕向右前方一指：“何止亲卫都。”

　　林大风顺着东方奕手指看去，看到了云未的侧脸。东方奕将一块布按在林大风断臂之上，叹道：“云将军怕你鲁莽还要再上，白白送死，让我亲自送你回去，说，这是军令。”

　　林大风头晕目眩，还是大声说道：“东方，你是亲卫，此时不该在这里，快去保护云将军！”

　　东方奕白了林大风一眼，没好气得示意：“自己按住！”

　　看林大风自行按住左臂，东方奕拨马便走：“快些回去，你即便要冲，恐怕还到不了接触荒奴人，便死去了。”

　　林大风笑了笑，将那块布拿了下来，顺手想要扔掉，再行冲锋。不过看到布上图案，不由一愣。只见那块布，竟然是一方手帕，上面只歪歪扭扭绣着一行字，“云不过岳”。

　　林大风认出那是云未一直带在身边的手帕，不时还会望着它发呆。此时的手帕，被自己的血一染，整个变成了红色。

　　想象着云未看到自己受伤，身边并无什么可以止血的，只有这方手帕的场景，林大风将手帕郑重揣到怀中，深吸一口气，举起刀来，却最终眼前一黑，栽下马去。

　　一双手稳稳接住林大风，之后抱住林大风，在大宋向荒奴冲锋的铁蹄中逆向而行，小心翼翼避开，将林大风抱回营中。

　　此时的营中已然近乎空了，营门口站着一名从军医师，看到林大风，连忙施救。

　　那个救林大风回来的人正是连珏，此时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奋威军和孙彪、祖乐军冲锋的背影。

　　“你为何不随着去？”

　　随军医师手上动作不停，苦笑着摇摇头：“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即便去了也没什么用的。”

　　“哦？那你为何不走？”

　　“连先生说笑了。我是军医，我的战场便在此处。奋威军中无逃兵。”

　　“奋威军中无逃兵……唉，云将军，连某……对不住奋威军，对不住你。”连珏闭上了眼睛，静静站着。

　　云未让东方奕送林大风回去，之后便再无暇顾及其他。大宋不足三万人，荒奴不足两万人，在这方圆之地已然开始无尽的厮杀。

　　所有的战术，在面对此种境况，均已失效。“我千辛万苦绕到后面来，所求的，不就是这样一场战斗么？”

　　一时间杀声震天，双方主力终于狠狠撞在一起。

　　荒奴人很快便从塔塔的阵亡之中回过神来，再不单打独斗，也结成了阵型而来。孙彪哈哈大笑：“在老子面前玩阵型，荒狗们记住，大宋在这方面是你们的爷爷！”

　　孙彪军也成了阵型，与荒奴人狠狠撞在一起。孙彪大叫着冲进荒奴阵中，举着一条铁棒，指东打西，一身蛮力无人可挡。

　　荒奴人见孙彪锐不可当，不敢直面其锋，被孙彪撕开一道口子。孙彪大呼过瘾，又从口子中杀了回来，当真是所向披靡。

　　拿仑利离得远远的看到，气急败坏吼道：“给老子杀了那头大蠢牛！一群人干什么吃的？”

　　迷当再旁看到，笑道：“大王息怒，看我手段。”

　　迷当叫出肉霸，指了指孙彪：“先杀了他，然后看战场上谁厉害，便射杀了谁。”

　　肉霸点点头又提醒道：“只剩下三支箭了。”

　　迷当点点头：“只管去射。”

　　肉霸奋起神力，开弓便射，那箭声如惊雷，势如霹雳，向着孙彪便射了过去。

　　孙彪正在立马大笑，正想着再冲回去，试一下七进七出的感觉，谁知半空中飞来一支巨箭，孙彪躲闪不及，被那一箭正中胸口，余威不减，竟将孙彪身后的士兵连人带马射翻在地。

　　孙彪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迅速放大，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好大的暗箭……我为何都躲不开？”

　　孙彪军中皆是孙彪同族、同乡，看主将身死，也不溃败，个个哀痛，嗷嗷叫着冲向荒奴军。一时间战况更加激烈，死伤更加惨重。

　　祖乐军尚未从夜间攻城的震撼中缓和过来，此时乍见如此场景，心中先怯了几分。战场之上，谁人越是胆怯，谁人越是无法战胜。

　　祖乐军中看着奋威军、孙彪军与荒奴拼命的场景，恐惧开始蔓延，有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转身便逃。

　　祖乐也未曾看过如此惨烈的场景，心中恐慌，马上便施展不开，深吸一口气，冲上去只战了一合，便差点被人砍去了头颅。

　　祖乐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回马，深吸一口气，想着再上。谁知此时一指挥使喘着粗气对祖乐说道：“不好了，有人逃了！”

　　祖乐大怒，亲手斩了三个想要逃走的士兵，这才稳住了阵脚。

　　荒奴人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好处此时便展现了出来。大宋军队虽然比荒奴军队多了近一半，却也只是个势均力敌。

　　“若再如此打下去，恐怕不是荒奴的突围战，而是我们的逃亡战了。”云未看着眼前形势，一拔刀，也冲了上去。

　　肉霸一箭穿了孙彪，心中得意，四下张望，又看到一名异常勇猛的宋军将领，正是火威营曹四。

　　只见曹四与孙彪全靠一身蛮力不同，在战场上属于见缝插针型的，专挑薄弱环节下手。曹四杀了十个人，正在专心挑选着下一个对象，想着出其不意。

　　突然，曹四听到有破风之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支快速飞行的箭，在马上避无可避，危急关头，一砸马头，俯身趴下，电光火石间躲过了那一箭。

　　曹四一口气尚未呼完，只听座下骏马悲鸣一声，而后后半截身子突然向下坠去。曹四猝不及防，被一把掀翻在地。

　　荒奴人哪里再肯给曹四一丝机会？曹四落地瞬间，便有荒奴人抢着割了曹四的脑袋。

　　肉霸见曹四躲开了自己这一箭，不由暗赞一声，取出了最后一支箭：“躲开又如何？我这一箭出去，瞄准谁谁便必定要死。”

　　肉霸眯缝着眼睛，寻了一圈，笑道：“迷当，要来就来个大的！”

　　话音未落，肉霸的箭已然射了出去，目标正是征北大军主帅云未！

　　迷当眉头一皱，还未说话，肉霸的箭已然射出。迷当苦笑一声，呢喃道：“浪费一支箭。”

　　不过，迷当虽然高看奋威军，却也向着肉霸这一箭是否能真的取了云未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那支箭便过来了。云未身边突然爆起一个身影，喊道：“林大哥，帮忙！我先缓和一下！”

　　那人正是卫伦，卫伦所学地府虚实功，讲究的便是奇绝，有诸多卸力法门。

　　当下，卫伦咬牙而上，迎着箭在箭将要射到自己之时，用巧劲将箭旋转偏离。不过，只偏离一分，卫伦功力不济，再也无法控制住这力大无穷的箭，只得大声叫道：“林大哥，控不住，躲开！”

　　林勇连忙跳开，卫伦闪身跳开，那箭擦着卫伦的身子飞了出去。卫伦将衣服掩了掩，脸色有些苍白，惊魂未定说道：“人力竟能至此！”

　　周岩和马佑今本来散在左右，看云未有难，赶过来时，箭已被卫伦带飞。周岩对马佑今道：“你在此地护着云大哥，我去斩杀射箭那厮。他在对我们威胁太大了。”

　　马佑今点点头，叹道：“三箭折损我方两员大将，最后一支箭若非卫伦小兄弟，云大哥危矣。”

　　云未谢过卫伦，皱眉问周岩道：“可有把握？”

　　周岩苦笑一声：“见机行事吧。云大哥莫要担心，我即便无法杀他，自己也不会深陷重围的。”

　　云未点点头，又郑重叮嘱一句：“若有不对，速速回头。”

　　周岩点了点头，运起轻功，飞奔而出。

　　云未一咬牙，下令继续行进。

　　卫伦活动了活动手腕，一手按着腹部，面色苍白，没有第一时间跟上云未。林勇看到，略感奇怪，悄声问道：“怎么了？”

　　卫伦摇摇头，忽而问道：“不知道老白怎么样了。”

　　“老白和赵大哥在一块，应该不会有事。而且，荒奴人倾巢而出，他们更不会有事了。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素素和小王没跟来，还真不错。战场凶险。”

　　“废话。小王哭着喊着要来，可真笑死我了。”林勇先翻了个白眼，而后笑道。

　　卫伦点点头，又说道：“老胡去找他师父了，可惜这两天没见到。唉，我突然有些想小贝，不知道她在常山习不习惯。”

　　林勇一愣，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这些？走啊，打完了去亲自看一眼小贝不就行了？说起来小贝除了素素，就和你最亲近了，老白都比不过……老卫，你怎么了？脸色怎的……”

　　卫伦叹了口气，将手从腹部拿出，只见一手淋漓的鲜血：“恐怕看不到了……那荒奴人箭力太强，我没卸好力，先射进我的肚子里了，被我用地府虚实功缩腹，这才没当场被串起来。”

　　林勇伸手捂住卫伦肚子，手还有些微微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着说道：“没事的，老卫，咱们回去看随军医师……”

　　卫伦笑了笑，叹道：“可惜临死之前，见不到他们一眼，不然我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了。唉，真想再听老白再唱……”

　　话未说完，卫伦眼睛一闭，溘然长逝。林勇徒然捂着卫伦伤口，默默留下泪来。

　　东方奕出现在林勇身后，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将军让你来看看的？”

　　东方奕听出林勇声音中的痛苦，点了点头：“万万没想到……”

　　林勇打断了东方奕的话：“东方都头，安慰的话便算了。还望东方都头派个人送老卫的尸身回去。”

　　“你要做什么？”东方奕一愣。

　　“血债血偿！”林勇青筋暴起，双目充血，望向已然陷入苦战的周岩，“我要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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