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逢
南京，四号避难点。太阳对外辐射下降39天，极寒风暴三个小时后。室外温度，零下37℃。
压缩饼干的味道很不好，虽然制作者已经加了很多调味料，但油腻过了头，郑冬啃着有些反胃。地下室内几千人已经在士兵的组织下安顿下来，分为几块区域，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躺着的空间。
因父母失踪而呆滞的郑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挤到了通风口附近，当他感受到通风口的阵阵刺骨冷意时，他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每个人一天只有一瓶饮用水。”少尉大声喊着，士兵们将话语传开，同时发放着瓶装水。
郑冬身前的一名男子接过两瓶水，瞧了低头啃饼干的郑冬一眼，眼神微微变幻，将两瓶水都放在了自己身前。
四壁上的显示屏提示时间已至二十一点，口渴迫使郑冬坐了起来，他环视四周，看到唯一一个还没有休息的男子。
“叔，能借口水喝吗？”
男子正埋头看着一本破旧的小说，被郑冬打搅后瞥了两瓶水一眼，拿起自己已经开封的那瓶，不耐地递给了郑冬。
“谢谢叔，这大家都有水吗？什么时候发的？”郑冬喝了一口，干涩的嗓子缓解了几分，但眼角余光立刻感受到男子的不满，他没有再多喝，将水还了回去。
“好像都有吧，忘了什么时候发的。”男子应了句，然后偏过头，不再搭理郑冬。
“嗯，谢谢叔。”郑冬看到两瓶水时眼睛眯了下，却没有说什么。
将要躺下时，一声熟悉的大笑忽然响起，却又像露头的地鼠立即缩了回去。这一声大笑令郑冬昏沉的脑袋猛地清醒，他再度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大笑对应的人。
失落感取代惊喜，郑冬躺下身体，后脑勺触碰到冰凉的地板，但无法阻遏潮水般涌来的困意。
梦中，郑冬迷失在风雪里，他看到风雪中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他向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伸出手，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当他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时，他在梦中也能感到那钻心的痛。
梦醒时，喉咙的干裂感提醒郑冬他不得不喝更多的水。揉了下惺忪的睡眼，郑冬瞥到墙壁上三点多的时间，屏幕上正在播放防寒的注意事项，周围没有人醒着，郑冬不愿打扰别人，只好起身，向洗手间走去，他不知道水管里会不会有水，万一有呢？
男女洗手间中间的洗手台旁，郑冬看微弱灯光下镜子里的自己。狼狈是最合适的词语。
郑冬扭动水管开关，并没有水涌出。双手抚着洗手台，郑冬垂下头，眼眶不由一红。
“班长？”
郑冬闪电般转身，惊喜继一瞬的呆滞后浮上脸庞。
“乐乐？”
面前那张笑起来眼睛眯成好看月牙的面庞的主人轻轻点头，然后爆发出一声大笑，如之前一样，大笑一声后立刻尴尬地停了下来。
乐乐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声道：“班长，你嗓子好哑。”
“居然还能再见到你。”郑冬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口渴，这一刻重逢的喜悦将之前的阴霾冲散了大半。
“嘿，还有怡然呢。”乐乐说。
“怡然？”郑冬嘴角上咧，“哇，你们怎么都在？”
“我家和怡然一家在路上偶遇了。”
“她在哪？睡了吗？”
“没有，在上厕所，我就是被她拉来陪她的。”乐乐正说着，女洗手间门口走出郑冬的同桌女生。
“哎？班长？”怡然即便是在逃难中，依旧保持着整洁漂亮的仪表，她惊喜地看着郑冬，小嘴撅起，“你看你邋遢的样子。”
“呃，”郑冬摸了摸鼻子，“这不没水吗，没法洗脸。”
“湿巾呐，也没吗？”
“冻住了。”
怡然白了眼郑冬，向乐乐走去。
“你们在哪个区域？”郑冬问。
“在那儿，”乐乐伸手指了指，“你呢？”
“我离你们挺远的，”郑冬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那个，你们有水吗？”
“有啊，不过很少，”乐乐点头，又问道，“班长，你见到咱班其他的人了吗？”
“没有。”郑冬黯然摇头。
后半夜的梦很香，郑冬梦到自己漫步在星空，从一颗星星跳跃到另一颗，平时看的科幻小说里的令人迷恋狂热的雄伟景色在梦中一一浮现，猛地，一丝光亮穿破星空，场景模糊破碎。
“班长！”郑冬睁开双眼，看到乐乐与怡然噙着笑意的脸庞。赶忙起身，郑冬感到喉咙还是微痛。
“你们来干什么？”郑冬嗓子还是沙哑。
“来看看班长，”怡然说道，乐乐递过来一瓶水，“这是你的水，刚才发放时一旁的叔叔帮你拿着了。”
那名男子没有回应，郑冬接过水，说：“水没有冻住，地下室里还是零上的温度。”
“班长，你爸妈呢？”怡然问。乐乐的眉头挑了一挑。
郑冬身体僵了一下，还没有答话，怡然就意识到什么，干笑了几声，赶忙转移话题：“嘿嘿，班长，乐乐给你带了干肉哦。”
“啊，是是是。”乐乐应着，递给郑冬一袋透明真空包装的牛肉干。
“呵，”郑冬轻笑一声，拿着牛肉干，想起来自己已经几十天没有吃荤了，“谢谢乐乐，还有怡然，我爸妈和我在外边走散了，他们应该到其他避难点了，没事。”
“嗯。”乐乐与怡然同时点头。
“也不知道亚迪，鑫宇，森森，小蝴蝶，还有咱班的那么多同学怎么样了？”郑冬喃喃道。
“你看我们俩不是好好的？”怡然说，“别担心了，大家都好好的。”
“希望是那样吧，”郑冬说着，忽然看向乐乐，“乐乐，你笑几声。”
“啊？”乐乐怔了一下，而后赶忙摇头。
“哇，乐乐，我发现你变白了！”郑冬忽然道。
“啊，真的？哈哈哈……呃，我笑了？”乐乐的笑声仿佛有魔力一样，扩散开来，郑冬觉得心中蓦然晴朗了些。
郑冬看着乐乐眯成月牙的眼睛，他知道，乐乐故意应和的，他知道，父母的幸存几率，他知道，怡然知道，乐乐知道。他嘴角牵起微笑，眼眶湿润：“你们……”
“嗯？”乐乐与怡然扭头。
“真好。”
“那你想着咧。”乐乐嘻嘻一笑。
接下来在地下室的日子平静而有序，人们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适应下来，每天接受定量发放的食物与水，闲暇时，众人就围坐在四壁的屏幕下观看政府播报的各种新闻与抗灾进程。偶尔，郑冬注意到在墙角坐着军人，他们大多时候都在争论物资的分配。
有时候，郑冬与乐乐怡然围坐在一起，遐想这次灾难的原因，却往往扯的很远，根本不着边际。其实，现在人们的前景还是一片混沌，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灾难会停止，也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更大的劫难来临。封锁在严密的地下室里，仿佛与世隔绝。
但物资总有用完的一天，当郑冬看到一名军官眉头紧锁地接收上峰命令，并将目光转向地下室出口时，郑冬知道，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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