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樱岛海岸的装甲实验
范斯腾这时候基本上已经相信了99%，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没必要问出来，问出来会显得情商低下。
但荷兰少校还是问了出来，“这一切看上去好像都是真的，我可以相信您吗？快乐的中国罗格先生，您真的不是想要利用荷兰人？”
他是出于责任心的考虑，故意降低自己的情商。
问都不问一句，就甘心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少校先生担心自己在良心上会过不去。
沈七笑了笑，“是有一点利用啊！我是真的想要利用你们的玻璃工坊。不过，我很明显是个从来没玩过玻璃的菜鸟啊！即便是利用了你们最先进的玻璃设备，我充其量只能做出指甲盖那么大的标准玻璃珠。而你们荷兰人最优秀的玻璃工匠，能够做得出这个世界上最小最细致的玻璃珠来。现在的问题就是，我自己也不晓得哪一种玻璃珠，在拉马克上校的大炮面前，更能抗揍。大号的好？还是最小的好？我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整件事情，主要是赌！利用的成分其实占比很少，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十天之后，五艘军舰一齐开到了樱岛海面。
樱岛是个活火山，近年来爆发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附近的住户早已迁走。这里是个无人岛，路程却又隔得很近很近。是个最理想的实弹试射靶场。
电子图书馆里的资料显示，八年后樱岛将爆发史上最壮丽之一的大喷发，规模之大，可以跟维苏威火山爆发埋葬了整个庞培城相提并论。樱岛火山的这次大喷发，将把樱岛从岛屿变成半岛。地下喷出的岩浆和火山灰数量大得来，移山填海，将樱岛和九州岛陆地之间的海域，连成了一条通途。
七爷现在对电子图书馆里提供的情报，已经有了各种不靠谱的心理准备。樱岛火山的大喷发，肯定是真的。发生的时间嘛，多半又会有偏差。
事先做好的数十块复合新材料橡木装甲板，被牢牢固定在岸边。
中国水手协助法厄同号的英国炮手，按照标准的密集炮击程序，先后轰击了每一块装甲板。
实弹测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范斯腾少校手下的荷兰工匠获胜。
32磅加农炮弹在150码距离上，没能击穿荷兰人制造的新式装甲。
由沈七亲自参与，带着中国籍新手工匠制造出来的那一批，也没有被完全洞穿。不过，被震得七零八落，主体结构几乎全部破裂。
七爷瞎蒙出来的荒唐装甲，取得了意料外的成功。
不过，很明显还有进一步改进的余地。
除去初雪和铃之外，拉马克、杰西卡、范斯腾、沈福、沈禄，还有爱知，全都是懂行的人。他们一个都没有急着离开樱岛海岸。大家都在仔细对比研究新式装甲被打坏的部分，分别呈现出来的不同的断面特征。
似乎，若干层分布在棉絮和松香夹层间的大量玻璃珠，在承受实芯弹强力冲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些沈七自己事前也没有料到过的变化。
那些原本是均匀分布的玻璃珠，在实芯弹头中央突破力量的驱赶下，不得不向四面散开。然而，玻璃珠不只一层，逐层退散的过程中，有效地迟滞和缓冲了实芯弹原有的速度和力量。
于是，爱知第一个想到了，“如果这些玻璃珠是用铜丝串联起来的会不会更好？在被迫散开的过程中，会给试图穿透的弹头制造出更大的阻力。”
这个年月没有钢丝，铜丝却早已可以捶打得很细很有韧性，每个城市叮叮当当的都能听得见无数铜匠成天敲打铜器的声音。这注定不会成为真正的工业，却已经是手工艺登峰造极的水准。
范斯腾摇头，“玻璃珠上无法打孔，除非是木珠。”
沈福来了一句神来之笔，“那我们换成木珠试试呗。”
沈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知不觉中渐渐变成了对七爷最崇拜的脑残粉，立即按照七爷的思维反对道，“七爷说过，玻璃珠最硬。我们需要最硬的添加物，跟弹头来个硬碰硬。木珠软了，恐怕是不成器的。”
沈七觉得沈禄这马屁拍得有点不是时候，倒有了点高级黑的意思，感觉略囧，脸也有点红了。
“大概是我想错了吧！实际上，玻璃珠跟弹头发生碰撞的情况很少，绝大多数是被挤开的。我仔细观察过了，这些被打坏的地方，被击碎的玻璃渣真的很少啊。看样子，重点应该放在挤的问题上，关键在于粘合力，而不在硬度。这是我之前没想到的。”
这些天，杰西卡一直闷闷不乐，不爱说话。
也就是谈到正经事情的时候，喜欢拖到最后的一刻，很勉强地发表一点点她的简单意见。这时候杰西卡就说，“实验的结果很清晰：对付穿甲弹头，用挤压感更强的材料好。对付霰弹，玻璃小球很可能有用，我看赛文可以用这种新材料做护盾，放在露天甲板上，在跳帮战爆发之前，用来遮挡霰弹炮的火力。侧舷的护甲，看样子还需要再费点心思，想想看什么材料的粘性更强大。”
“沥青怎么样？”沈福对杰西卡的印象是最好的，最喜欢附和杰西卡的发言。
“沥青不行！”沈七直接否决，“经过赤道的时候，沥青会热得化掉。装甲板是竖直固定的，化掉的沥青会流到最下面去。”
这年月虽然还没有正经的化工产业，地球人类却早已懂得使用沥青。
不过，沥青并不是得自于石油，而是煤。
这年月的人类烧煤技术，已经快要接近后世煤化工的水准。
明朝的中国官办煤窑，领先全世界首先发现了煤炭闷烧的秘密，虽然有了惊人的发现，然而却并没有什么鸟用，于是错失了进一步探索煤化工奥秘的历史机遇。
明朝人大概是出于工人懒惰，忘记用风箱及时给煤窑里面输送更多氧气的缘故，歪打误撞地发现在缺氧环境下，不完全燃烧的煤炭，会变软。
中国学者将其称之为软炭。并长时间观察软炭的各种特性，发现这东西会渗出很多很讨厌的黑油，以及大量很危险的戾火之气，最后，还能得到沥青。
错失历史机遇的中国专家，果断留下了沥青，用来制造包括斗笠和防水箬布，甚至充当刷墙的涂料。完全无视了那些很讨厌的污秽之油，也远远地回避了随时会炸死人的火戾气。
软炭就是焦炭，是未来炼钢的关键道具。被抛弃的那些污秽之油其实就是未经精炼的煤油，可以点灯的好东西，甚至可以用来开汽车开坦克开灰机。火戾气更加牛逼，那其实就是瓦斯。小煤窑经常会死人，就是自然积累的瓦斯浓度高了之后，遇到矿工手里的蜡烛就爆炸。瓦斯其实也是好东西，可惜，人类学会玩他的时候，瑞典的诺贝尔先生已经提供了了更好的炸-药。
不单单只是中国人错过了早一些点上煤油灯的历史机遇，欧洲人不约而同也是错过了的。
煤资源早已被成功分离成了焦炭、煤油、瓦斯，和沥青，但地球人类这时候只觉得沥青最有用，全然没想到另外三样垃圾似的的副产品，后来有一天变得更宝贵。
1794年也就是现在，英国人正在发了疯似的全民挖煤，全民炼铁，颇有些大-跃-进-时-代的那个范儿。英国人同样也把煤油当成讨厌的垃圾，用扫帚和喷水筒扫掉冲走，结果导致了泰晤士河严重污染。
要到1820年才有俄罗斯的一个又无聊又有学识又很穷的破落户知识分子，首先想到用这个既肮脏且很臭的油腻腻的垃圾来点灯，接下来，法国人设计出造型很漂亮的煤油灯，然而美国人第一个把它商业化，量产出来卖钱。
数十年后的福尔摩斯时代，全欧洲的马车上都配置了这个东西。伦敦巴黎和纽约的街灯，也全都是它来点亮。同时期中国继续点蜡烛，以及最传统的菜籽油灯。寺庙里各路神佛受到的待遇比较崇高，能点上香喷喷的芝麻油灯。
沈七虽然断然否决了沈福的提议，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其实这既不是个黑科技，也不是个白科技，这根本就是个世界人民共同的盲点！
提前卖煤油其实是可以发大财的。
除了发财之外，海上火攻战术也会因为煤油的出现，变得更加难以被海水扑灭。倘若瓦斯能够有办法搜集起来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变得来好可怕！
在沈七当着福岛植正的面前，公然追逐一颗榴弹的那一日，在老舵手的舵手室里，那一堆沉甸甸的用尽全力也推不动的大木桶，装的就是满桶满桶的沥青。这东西是船家必备之物，可以用来填塞船板间的缝隙。舟山沈家就有自己的煤炭闷烧工坊。
却不晓得，盘踞在长崎出岛的荷兰哥们儿，在煤化工这方面的认识程度怎么样？荷兰人的商船和战舰，也是要大量用到沥青涂料的吧。
“今天的实验就到这里，”七爷下达指示，“大家回去休息，该玩玩，该吃吃，该睡睡，喜欢进城去泡泡温泉或者居酒屋，全都可以。别忘了一边放松，一边动脑筋多想点辙。这项实验一旦成功，对列位都是极大的福利。对各位各自的祖国，也是巨大的贡献。千万不要懈怠了。”
七爷没有把出岛还给范斯腾。
这要怪荷兰人活该。原本范斯腾是可以赢得这场赌赛，并顺利收回出岛的权益以及两条柯尔维特的控制权。范斯腾其实是中了沈七的空城计，他志愿跟沈七玩了一局双方均不投注的纯切磋比赛。
这么一来，短时间内范斯腾也就不好意思再度提出索回出岛权益的话题了。倘若他厚着脸皮重提此事，沈七便会嘲笑荷兰人，“当初给过你赢回一切的机会！谁叫你不珍惜！等下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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