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有良策
墨羽族议事厅后方，一间被人看管的房间内——
崔少商用手摸索着找到旁边的筷子，刚夹起一口菜准备送入嘴中，突然房门外一阵冷风骤然刮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已被人瞬间夺去，随后便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吃饭声音。
崔少商先是挑眉一愕，而后闭眼微思间语声略有些无奈地低怨：“主子，您还不至于沦落到一大早就跟我这个被囚禁的犯人，抢早饭吃的地步吧？”
依是一阵沉闷的吃饭声，没有人响应崔少商的话。
崔少商只得撇嘴：“泽少，我这身为北岭两郡修罗魔族之人的小命，才在墨羽族连番三堂会审下好容易多苟活了些时日，人家墨羽族之人还算厚道，赏了我这囚犯几口比较可口的饭吃，您不能一大早心情不好就来我这里蹭饭呀？”
突然冲进来抢饭吃的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碗筷相击之音越加响亮了些。
“这是谁大一早着惹我们泽少了，怎么跑我这里来暗生闷气？无影怕是没有这般能耐。”
“……”
“墨羽族的人泽少自是不放在心里。那只有大少爷了？”崔少商继续对着前方空气中的人探问。
“……”
“大少爷是想起什么了，还是骂您了？”
“……”
崔少商又好等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到有人回应自己，这让崔少商暗自低嘲自己是不是有点像个傻子，在这里自己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最后崔少商决定不在像呆子般讨论这个问题，转言道：“墨羽族那位女族长的弟弟，也就是他们本族“灵祭之人”那个文祺的小孩子，好像很快就能查出来我是谁了。”
对面吃饭的声音忽然停顿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有碗筷的声音响起。
一段自上古时期仙魔大战后，北岭两郡魑魅修罗魔族与南荒六部族的秘闻，那日在华老头口中说出真是惊心动魄、撼人心旌，让数千年以后的众人听来还是心有余悸。
就在墨羽族众长老皆认定崔少商便是魑魅修罗魔族之人时，萧宁泽愣是凭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混淆视听让墨羽族人最终不敢断言崔少商的身份。所以而今崔少商这位仁兄只能被墨羽族人关在此地，却并没有对他严刑逼供加之迫害。
一方面是墨羽族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定了崔少商身份，另一方面还是华老头和安庆伯多少还有些顾及萧宁泽与萧峰的关系。
必竟得知萧宁泽费尽千辛万苦之力，千里迢迢来此找寻萧宁瑞，而萧宁瑞又在那次寒山密林中舍命救下文祺，对萧家这俩兄弟墨羽族众人都内心难掩敬佩和怜爱之情，所以对崔少商就更不愿冒然然定了他的死罪。
崔少商伸了个懒腰：“那日主子虽是驳回了他们断定我是北岭修罗魔族之人的证据，可是他们的族长蝶舞好像还是怀疑我的身份，这几日每晚她都会来这里审问我。”
“你可曾说什么？”房间里终于传出了萧宁泽那清朗空透的独特语声。
“我能说什么？”崔少商哑然失笑，“说我母亲是北岭两郡魑魅修罗魔族的公主？还是说我父亲是天人皇族玉家之人？这两个身份任何一个让他们知道了，我都会身首异处。”
“怕也是有些区别。”看着眼前的崔少商丝毫不在意的神情，萧宁泽阴郁了一早上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不觉淡笑打趣，“他们若知道你是北岭两郡魑魅修罗魔族的皇族后裔，会二话不说直接将你万剑穿心、拉出去杀了。”
“若知道你是天人皇族玉家的后人，我想他们会考虑将你“请”出烟水涧，不再踏入墨羽族境内一步，或者说是最好别踏入苍穹山脉一步。”
“所以说，为了您最得力下属的戚戚性命。”崔少商脸上故意露出几分惶怕神色，可怜兮兮道：“泽少，此地实在不易久留。我们还是带着大少爷早日离开这片深山老林，尽快回中原为好。”
刚还心情转好的萧宁泽只听崔少商这一句话，烦乱心绪又倾刻间涌上心头，雍容俊美的脸上再染无数愁意。
“你以为我不想？这些时日我留心观察下来，大哥根本就是忘却以前所有的记忆，丝毫记不起任何往事。什么萧峰，什么我这个亲弟都半点想不起来。”
“大少爷真的记不起过往种种了？”
“墨羽族那位蝶舞姑娘是真心实意地救治我大哥，我也曾私下仔细检查过大哥颅上的受伤之处，确定很棘手，而这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更好地办法能唤醒大哥的记忆。”
萧宁泽浓浓地失落声回荡在房中，这让就算闭着眼睛的崔少商，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深深的愧疚和无限悔意。
崔少商当然清楚大少爷在萧宁泽心中，那无人可以比拟若神明般仰高之地位。除了叹息之外，他实在不知道此时能拿什么话语来安慰自家主子。
对于泽少来说萧宁瑞就是他的一个死穴，任何人谁碰谁死。就连泽少本人自己也是轻意不敢面对，因为一触及就自损无数，根本无法触逆他这位大哥。
可是此时的萧宁泽和崔少商彼此都很清楚，在墨羽族此地呆得越久，对两人来说都是将自己陷入越加危险的凶险之中。
而这种感觉对于萧宁泽看说更为清晰惶恐。
这些时日身处在烟水涧的萧宁泽，越发能感觉到每晚自己体内涌动的那股神秘强大的气息，正在逐渐强烈地冲击着身上几处被封印多年的穴道。
每晚体内四下疯狂冲击的气流，都绞得萧宁泽混身锐痛、彻夜难眠。
那无时无刻不在骚扰他的心魔，犹如找到了一个可以更加滋养它的新环境般，日日膨胀起来更猛烈地折腾着萧宁泽。那些年幼之时被凌虐的记忆和多年来的隐忍苦难在心魔驱使下，把萧宁泽弄得心力交瘁比以往更甚，也更加疲惫不堪。
萧宁泽可以全力帮着崔少商向众人隐瞒他的身世秘密，可是萧宁泽很清楚自己的隐秘苦楚谁也帮不了自己。
而在这种情形下他又怎能不着急想尽快离开此地，可他又不知用何方法带着大哥离开此地。
动之以情？
大哥如今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温润宁淡的兄弟之情，让萧宁泽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劝他马上离开烟水涧。更何况大哥腿上的膝伤还未痊愈，也不适宜现在离支。
晓之以理？
自己的各种隐秘大哥当年就不甚了解，现在更不能直接挑明道出。
用之以计？
萧宁泽如今宁可自己硬撑到底，打死也不想再对自己的亲大哥使用计谋欺骗。
萧宁泽如今还责怪自己，如果两年前不是一味地凭着自己的心意想法做事，一味地对大哥隐瞒自己秘密，大哥也不会心生失落之下对自己逐渐失望。
如果不是大哥对自己的种种举动深感失望，以大哥的性情绝不会不同自己商量一番就直接假扮自己与襄国韦藻炻决一死战。
那时大哥的心情怕也是异常难过吧。
想到这里萧宁泽慢慢地闭上双眸，整个人内心被无尽难过的伤心愧疚洪水瞬间席卷淹没。
又过了好半晌，萧宁泽才从无尽的哀伤中走出，对崔少商低问：“少商，你的妖瞳魔眼可还能恢复成普通人的墨色，这么一直闭着眼睛装作无法视物终究也不是办法？”
“其实我也想尽快恢复。”崔少商长叹数声，“可我殒虚神术如今剩下不到五层的灵力修为，根本掩饰不了我与生俱来的妖瞳，我有何办法？而且我发现蝶舞姑娘已经开始怀疑到我的眼睛。”
“想办法再应付她些时日，我尽快想办法。”一想到那位聪慧过人的蝶舞姑娘，萧宁泽不由觉得自己开始有偏头痛犯了。
“那主子你最好快点想出办法来，别等到人家墨羽族这人真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你才想出解困之法。”崔少商故意深深长叹一声，近而抱怨自己被困房中的无聊。
萧宁泽懒理崔少商的碎碎念，暗自估算着自己射入外面墨羽族守门的侍卫体内，那几枚银针上的麻药不久就会失去效应，便起身离开房间。
哪想他刚踏出房门就发觉情况不对，原本应该躺倒在地的两名墨羽族侍卫如今已然没有了踪影。
萧宁泽心头微冽之下隐在衣袖内的右手微动，数枚细小精亮的银针已经滑到指尖。
就在他下意识间准备随时应变突发状况之时，一个轻柔略有些讽意的娇音响起：“萧二少爷，我想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宁泽闻言明眸瞬转数下，慢慢举起双手过头，再抬眸面对着说话的那位女子已是霎时涌装出来的真诚歉意：“蝶舞姑娘，这实在是个误会。”
“误会？”蝶舞端丽漂亮的秀容上露出几分别有深意的笑颜，“萧二少爷明目张胆地在我烟水涧墨羽族范围内，迷晕我族侍卫，探查我族犯人。你只用仅仅误会两个字就想将此事掩盖过去？”
“蝶舞姑娘莫气，你听在下给你一一解释。”此刻萧宁泽露出一个迷倒众生的绝美笑容，犹如稀世明珠霍然绽放。
“二少爷先别急着解释，蝶舞真实在有太多事想听你说明白。只是——”
可这颠倒世人的笑容却对蝶舞一点作用也无，蝶舞就在这笑容下一步步走到萧宁泽近前，从容不迫地拔出腰间匕首将刀尖抵在了萧宁泽心口窝，慢悠悠低语：“蝶舞还真有些猜不出萧二少爷口中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面对直接抵在心口处的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尖，萧宁泽不由自主地皱眉哀叹：“那蝶舞姑娘想让在下如何证明，在下所说之话都是真？”
“那就要看萧二少爷可以告诉蝶舞多少你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了。”蝶舞笑得灿如牡丹美艳。
华国南境青云山上——
重峦叠嶂中的梵音寺这所千年古刹内的钟磬之音响彻悠远，在这山林中不断回荡起伏，似在警醒凡尘世间俗客，游劝苦海执念之人。
而今日，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寺内众僧眼前露面，更有数十年不曾在寺门前迎接访客的北方华国国师玄智大师，今天竟破天荒地一大早立在山门前，静静地看着山下崎岖而上的小径，沉默地等待着一位重要访客的到来。
直等到日上三竿之时，山下小径上才有几个人和马匹进入玄智大师的视野。
这些人看来都是急匆匆地赶到此地，而为首那位俊美冷肃的中年男子，周身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的白色素衣在风中袖袂翻飞间，可能因为彻夜不休地赶路已经沾染了无数灰渍。
等这名中年男子在寺门前飞身下马后，面向山门内的玄智大师恭敬抱拳：“玄智大师请恕在下又来叨扰，实在是事出紧急，在下不得不来此地与大师商量要事。”
而玄智大师慈眉善目间两手合十，表情凝重道：“萧将军何必多理，老僧近日夜观星象已知破军星已星象微移几度，引星图再陷诡变，恐怕会再在灾祸降临世间，所以接到萧将军飞鸽传书后，就一直在留心观察将军让我暗中注意之事。”
匆忙赶来的萧峰听到此话，暗自长出一口气后，眉宇间的忧心也隐去了些许：“大师您可曾有所发现？”
“目前萧将军所托之事还未查出端倪。”玄智大师皱眉缓言，“不过老僧观察到四方星宫中的白虎和朱雀星系已经开始向破军之星接近。怕是诸天阁上要对令公子有所举动。”
“而且——”玄智大师语声顿了顿，深感歉意地长叹一声后，才抬眼看向萧峰，“老僧已经接到了诸天阁上无相帝师传来的圣令，命我不得插手苍穹山脉之事，所以老僧现今北方华国玄武占星师的身份，实在无法帮到萧将军太多。”
萧峰低眉敛目片刻，再抬头俊脸上已露出几分释然淡笑：“大师不必为难，萧峰自是明白大师苦处。”
仰望千年古刹内屹立的庙宇楼台、一座座面露慈悲之色的众佛神像，萧峰长身玉位，身形挺拔如松威严，整个人由内而外地隐隐散发出凌厉慑人的强势。
过了良久，萧峰才缓缓淡道：“萧峰而今不愿理什么仙魔人三界之说，也不谈我儿萧宁泽的天之煞星命理，更不想知道诸天阁上无相帝师和那些所谓的天人后裔有何想法。”
“我萧峰在爱妻云瑶自宁泽出生与大师秘谈之后，非逆天而行希望宁泽活下来那日起，萧峰内心已认定此生我父子三人的性命已是一体。”
“所以今日来梵音寺，萧峰只是内心还有几个疑惑未能解开，只愿玄智大师能指点一二。至于在下与诸天阁的是非恩怨，萧峰绝不会打扰大师清修。”萧峰定定地看着玄智大师，语声中难隐几分霸气。
听到此番话语的玄智大师，望着萧峰凝重俊逸的脸上那墨如深渊般的双眸内呼之欲出凌厉锋锐，内心不由为之一震。
此时的萧峰给他的感觉与前次，也就是两年前萧峰带着被柳白芸占星摄魂秘术所伤的萧宁瑞，来梵音寺求解治儿子时完全不同。
如果说那时的萧峰还隐有心事，内藏烦乱。那如今的萧峰便已完全放下一切隐忧，内心清明。
这神情让玄智大师恍如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风雨飘淋的午后，那位艳绝天下、美如仙子般的萧夫人，她那时离开梵音寺时，也是这般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神。
决绝而又孤傲、坚定而又凄美。
而今在萧峰的眼中那份凄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坚毅从容和桀骜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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