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燕京苏家上

　　上齐了菜，葛良才得了时间歇一歇。

　　没有山珍海味，家常菜就已经叫苏临涣食指大动了。

　　她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葛良瞧了还挺高兴的。平日里也就小匪跟她两个人吃饭，极少有人像苏临涣这样赏脸的。

　　葛良笑眯了眼，对这个小姑娘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盛了碗豆腐汤递了过去，“慢点，锅里还有着呢！“

　　苏临涣点了点头，双手接了，嘴唇轻轻一抿，微微阖眼，慢慢喝起来。

　　她虽然现在只有五岁，但上辈子好歹也做了十八年的苏门闺女，礼仪方面耳濡目染很讲究。就说这吃饭，那一筷子一汤匙动作优雅大方，不失礼于人前，待人接物也是很有分寸。

　　这番动作落在葛良眼中，心中大概有了个数。先前，这小姑娘被小匪咬了一口，也没见她哭闹，十分沉得住气。葛良虽然没有问苏临涣的来历，不过也能看出来她必定出生大户人家，普通的家庭养不出这般的气度。

　　小匪咬着勺子在一边眨着眼睛巴巴地看着两人客套，做了一回不惹事不说话的乖宝宝。他不太会用筷子，今儿吃饭用的瓷勺子，衔在嘴里冰冰凉。若是平日，葛良必然会掬着他非得用筷子吃饭，不过今天有外人在也就随他了。

　　待吃完饭，日头已经西斜。

　　葛良带着苏临涣回普陀庵，小匪看着葛良一步三回头也就跟着送到桃花园门口。将要离别时，他看着苏临涣，用很不熟练的语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笑，“小匪，我叫苏临涣。”

　　“苏……临……涣。记，住了。”小匪笑，清秀俊逸的脸庞透着一股子傻气，而后朝着葛良摆摆手，示意自己要走了，很懂事地朝着园中小楼一蹦一跳地过去。

　　葛良叹了口气，似是感叹，“小匪这孩子，若不是现在这幅模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光景，不过现下也好，他若是个聪明的，这会儿怕是早被桓哥儿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葛良愣了愣，似乎觉得自己失了礼，忙道，“我都老糊涂了，跟你的小丫头说这些干嘛的。”

　　苏临涣不以为意，一脸天真：“嬷嬷，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没听懂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走了片刻，葛良又道，“刚才你说自己叫苏临涣，这燕京我还有认识些熟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苏家？”

　　苏临涣转了转眼珠子，“我爹说，住在西大街的就我们一个苏家。”

　　葛良沉吟片刻，了然道：“原来你爹就是苏丞相苏允之。”

　　“嬷嬷认识我爹吗？”

　　“倒也不怎么认识，只不过能住在西大街的多半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儿了。我先前也是住在皇城附近的，想来想去也就是只有那个苏家了。”葛良缓缓道。

　　两人走到进先前来桃花园的小桥旁，便听得远处有人喊苏临涣的名字。

　　葛良道：“我说呢，苏小姑娘，估计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苏临涣觉得也是，忙喊了声“我在这儿”。

　　那边有人闻了声，立马往这边赶过来，打头的那位，是个穿着锦缎、梳着飞天髻的夫人，可不就是她娘林氏吗？

　　林氏瞧着苏临涣，先是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瞧着她手上的伤，面色有些着急，“这伤是怎么了？”

　　提起这手伤，苏临涣就忍不住想起那个傻里傻气的美少年，可想着他毕竟也不是故意，又烦再解释其他的，只道：“我自己摔的，阿娘。是这个葛嬷嬷帮我包扎的。”

　　葛良闻言，瞧着苏临涣看了两眼，却没说话。

　　林氏瞧着还站着一个人，还是小女儿的恩人，当下谢了又谢。葛良受不得这般，就推辞家中还有事处理。

　　林氏本不肯放人的，可人家家里有事总不能困着旁人。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给了葛良一块令牌，让她有困难可以找他们苏府。

　　这令牌是个好东西，苏府的一诺千金在燕京是有些分量的，就连苏临涣都能看的出来这其中的好处。葛良必然也知道，她躬身收好令牌，看了苏临涣一眼，疾步走了。

　　眼瞧着没了外人，林氏气得直骂：“夭夭，你这死孩子跑哪里去了！叫娘好生着急，你要是丢了，我也不想活了。”说完，抱着苏临涣的小身子一边轻轻打着一边哭起来。

　　苏临涣这一天的生活过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叫那个尼姑给点醒了，知晓自己是个重生的，知晓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发生，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上辈子受的委屈早就憋到了现在，瞧着林氏关心地骂她，顿时感觉现在的自己幸福得没魂了。

　　上辈子与现在一对比，苏临涣想叹想笑，一时又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最后万般情绪化成泪水，她抱着林氏也一起哭起来。

　　母女两旁若无人地哭成了泪人。

　　“阿弥陀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扶风忙递了帕子，“女郎都找回来了，该可喜可贺才对。好端端的夫人又怎么哭起来了？大好的天气，别将妆哭花了！”

　　一旁的弱柳也忙着帮腔，“夫人这妆透水，可别变成了大花猫。”

　　两丫头跟着林氏久了，实诚心思实心话，有意缓解气氛，林氏自是懂的，却道：“你们两个跟着我久了，倒是想来揶揄我了？精怪的你们！”

　　苏临涣也不哭了，道：“阿娘，幸好我年纪小，不然就跟你一样变成花猫了！”

　　林氏笑，“我是大花猫，你就是小花猫了！”

　　众人笑了笑，瞧着母女团聚都松了口气。林氏遣了人去告诉弯眉师太一声，人找到了。

　　林氏叹了口气，又道，“你是找到了，却不知道素素在哪里了。夭夭，你未跟她一起走吗？”

　　苏临涣实话实说，“原本是一起的，后来走散了。”

　　等一众人回了普陀庵在后院安置，扶风摆了茶点儿出来给苏临涣垫垫肚子。她因中午在葛良那里吃得太饱，只凑口喝了一杯茶、咬了一块杏仁酥。

　　这口杏仁酥还没有咽下去，前头来人说田珍带着林素回来了，话音未落，就瞧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被一个妇人带了过来。

　　林素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林子里打了几个滚，衣裳虽名贵，可看起来异常狼狈。她见着苏临涣打量她，心虚得有些不敢抬头。

　　田珍忙道，“妹妹，我是带着素素来赔罪的，都是我们家素素不对，他们出去玩也没有吱个声的，平白叫人着急了不是？”

　　林氏倒没说话，只是喝了口茶。

　　林素忽道：“不是我，姑姑，不是我！是夭夭跟我要去那里的，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我拗不过她。我才……”

　　苏临涣挑眉。

　　“你住口！”田珍拽了林素打了她一屁股，眼瞧着林素眼泪就要掉下，却没有丝毫手软的，“夭夭这才多大，她才五岁，她会想去那些个偏僻的地方？当着你姑姑的面，你还敢说谎！”

　　“我没有！”

　　“好啊，你还不承认，看我不打死你给你妹妹赔罪！”

　　这边演着双簧，苏临涣差点看不下去。

　　田珍这一计是真好，她现下这般态度，估计是有求林氏。可瞧着她跟林素差点儿走丢了，田珍心知人找到了必然会兴师问罪，不如先下手为强，将林素自己处置了。

　　林素是个聪明的，她想推卸责任又不想做的这般明显，便反口咬了苏临涣。如今在林氏面前这母女表演着打孩子的戏码，在坐的苏府众人也是心思各异。

　　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苏临涣更清楚了，可她反而还算镇定。

　　林氏忙喊了停，笑着说，“嫂子这又是何必呢，素素不过七岁，怎么能怪起孩子来了？”

　　田珍恨恨道：“不打不成器啊！”

　　“不忙，”林氏又道，“这事儿啊，还得问孩子的，毕竟咱们俩不知道个内情。我们家夭夭从来不说谎的。夭夭，你说，今天出去玩是谁的主意？”

　　以往林氏没出嫁前，在义勇伯府过得那叫个什么日子，如今娘家人有求于她，她不能不帮，面子上说不过去，可也不能随便帮。

　　光苏临涣和林素失踪这事儿，她心里恐怕也是知道个七八成的，只是不愿挑明了，将这问题抛给只有五岁的苏临涣，自己作壁上观看着他们吃瘪，面上镇定，内心已经狂笑不止了。

　　田珍和林素听得林氏这么一说，看着苏临涣的表情都跟吃了苍蝇似的。

　　苏临涣接了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觉得她娘就是来坑娃的，立马也不喝茶了，有些严肃地沉思着，还真像个小大人一样。

　　她道：“阿娘，我想想。”

　　田珍笑得有些僵硬：“妹妹，这事挺大的，怎么能听夭夭这五岁的孩子一个人说的话呢？”

　　林氏淡淡的，反应不大。

　　苏临涣忽道：“哦，我想起来了，阿娘。”

　　“想起来什么了？”林氏问。

　　苏临涣笑着，瞥了一眼林素憋得通红的脸，“我想起是谁提议出去玩的了。”

　　田珍忙道：“是，是谁？”

　　苏临涣眨了眨眼睛，“是我啊。”随后撒娇一般地抱着林氏，扭道，“阿娘，我就想出去看看嘛！林表姐怕我走丢了才跟着我去的，谁想到我们两个也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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