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生一诺（一）

　　大长老缓缓地道：“托特林生前，是我好友。我们一同进入神殿，做了修士，修习光明圣典。虽然我好读经，他好习武，但我们吃住都在一起，我当时是个爱较真的人，研读圣典一丝不苟，他虽然也是个很正派的人，但却十分豁达，我们脾气对路，两个人很是投缘。他后来去了圣地，做了圣骑士，我则边研究经典，边修习神术。桑德兰和贝加多交战，他身受重伤，是我的神术救了他的命。我考取了神学院，却无钱攻读，也是他慷慨解囊，我才得偿所愿。我们互相扶持，成了莫逆之交。”

　　琳达不说话，在一旁静静听着。帕顿修士也安静坐在一旁。

　　大长老道：“我在神学院毕业后，被派到了这乌尔堡，他则一直留在了圣地。我们离得远，沟通不便，又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渐渐联络少了，几年也没了对方消息。我在乌尔堡安顿下来，乌尔堡的男爵是个虔诚的信徒，待我们很好，时常听我们讲经。又将城堡的一部分，改了神殿，负责这一区的教务。我便安心在这里待了下来，除去做祈祷礼、解告、解经等信仰事务，还有为教区的病患，施些神术，再有就是看看经典，修习法术。日子倒也充实。直到四十多年前的一天，我忽地收到一封信，和信一块送来的，便是那颗龙纹石。”

　　琳达道：“是托特林写来的？”

　　大长老道：“是的。托特林信中说，他正和弗丽达在南国，作一名法师的护卫。弗丽达已快要生养，信中满是幸福之意。信中也说，这龙纹石是重要之物。但那名法师，不愿将石头交给教廷，放在家里也不放心，怕照看不好。于是就想到了我，说他最信任的朋友就是我，希望我能代为保管。嘿，没想到，这一管，就是四十年。”

　　琳达道：“龙纹石一共有七颗，他们为什么只送了一颗回来，不一起送回来？”

　　大长老道：“听说那时南国人已盯上了他们，他们怕一齐送来，有个闪失，就一齐失去了。所以打算分批送回，分给不同的人保管。我猜想，别的圣骑士，也各托了人吧？”

　　琳达道：“剩下六块都没来得及送回来，两块留在了南国，四块回了中洲。”

　　大长老点点头，道：“是没来得及，但当时，我也不知晓。我是个较真的人，既然他将事情托给我了，我便要尽力管到底。他在信中说龙纹石重要，请我善加保管，不可落在歹人之手。并说有一天会来来取，要是万一没回来，也一定会派人来取，那紫匕首就是信物。我便将龙纹石藏好了，只等他回来。没想到……”

　　大长老微微有些激动，停了停，接着道：“没想到，等回来的，却是他的尸体。那天早晨，我刚给一个新生儿做完浸礼。回到乌尔堡，正碰上一名修士朋友来访。我们聊了一阵，聊到了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他说，你知道吗？那个托特林，就是那个开朗的圣骑士，到南国去了一趟，结果死在了南国，多年轻，太可惜了。和他同行的圣骑士都死了，据说是遭到强盗的伏击。对了，托特林以前和你关系不错，是吗？”

　　大长老声音微微有些嘶哑，琳达心也是发沉。

　　大长老道：“我当时如遭雷击，那友人之后说的什么，我全记不得了。当天下午，我便骑了马，直奔圣地，想问清楚情况。等到了那里，却听说托特林他们已经送回来一个多月了，早就悄悄的埋了。我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具体怎样不知道，听说是遭了强盗埋伏。我就问他们，死了七八个圣骑士，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调查清楚？为什么不对外宣布？他们却说，这批圣骑士是作为雇佣兵出去的，而圣骑士照理是不能外雇给别人的，圣殿要多收钱，这才同意。因此这件事关系到圣殿名誉，只能低调处理。我说，那难道他们就白死了吗？圣骑士都是虔诚的信徒，对圣殿忠心耿耿，难道圣殿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吗！”

　　四十多年过去了，大长老仍是愤怒难平。老人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道：“圣殿的执事说，圣殿当然不会忘记他们。他们的葬礼虽然低调，都是最高规格的，都葬在了圣地。他们的家属，也收到了可观的抚恤金，一切待遇，都与为圣殿牺牲的圣骑士一样。我当时也说不出来什么，过了一会我说，他们身上的伤呢？是刀伤、剑伤？执事说，有刀伤剑伤，也有魔法，身上的东西都被抢光了，是强盗无疑。我说他们都死了？有没有留下书信？托特林的紫匕首呢？执事说，没有书信，也没有匕首，去的人都死了，只有弗丽达和克里斯托不知去向。”

　　琳达道：“克里斯托就是那名去了中洲的圣骑士。”

　　大长老点点头，道：“是的，后来他的遗骸也送回了桑德兰，但这就是后话了。我听说弗丽达没回来，心中起了万一之念。我想也许弗丽达还活着，会凭着匕首，来取龙纹石。我便回了乌尔堡，等了几个月，却仍然没有弗丽达的消息。我想去南国找她，乌尔堡这里却走不开，只能等着。就这么等了两年，弗丽达全然没有音讯，但我记着托特林信里的话，叫我‘善加保管，不可落在歹人之手’，又说他会‘派人来取’。托特林虽然开朗豁达，但却是个一诺千金的。既然他说了会派人来取，那就是会有人来。我受人之托，那就要不负所托。”

　　大长老顿了顿，接着道：“我就一直在乌尔堡待了下来。不久，圣地要让我回去做一个教区的副主教，以后有望升上教区主教，甚至是大主教。我也回绝了，一来，我要等取石头的人，二来，圣殿也寒了我的心。后来乌尔堡的大修士去世，就由我继任了。再后来男爵去世，男爵没有子嗣，临终将乌尔堡留给了我们，我们就将城堡改成了神殿。取石头的人却一直没来。我想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或许托特林委托的人，不知道宝石就在乌尔堡，拿着匕首，也不知往哪里取。我就想了个主意，放出消息，乌尔堡有宝石，只要通过试炼，分文不取，就可以取走。试炼，自然就是看匕首了。”

　　琳达道：“那有人来吗？”

　　大长老笑笑，道：“出乎意料的多，我们都想不到。一开始只是附近的教民，图个有趣，在做祈祷礼的时候，顺便来参加试炼。他们自然不是我要等的人。但教区的教民，喜欢传个闲话，将这事告诉了过往的旅人。旅人就来试炼，试炼不成，他们就回去，将消息告诉他们身边的人。这样几年过去，慢慢消息传开了，桑德兰各地、南国、漠国，还有周边其他小国，路过这里，都想来参加试炼。我不胜其扰，就想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办法，说是试炼，好把来人打发走。”

　　琳达笑道：“那迷怪的试炼，是怪有趣的。”

　　大长老微笑道：“那迷怪是近十年的事了。最初，我们想了各种主意，比如让人一口气喝下一大瓶水，一口气抄五百个词不能抄错，还有解一些刁钻的算术题，好把来的闲人对付走。结果越是这样，人们越觉得有趣，来的人竟越来越多。传到后来，有人说这龙纹石是圣物，是当时的先知留下的，他们来不为了取走宝石，就为了向这圣石祈祷祭拜，还给了不少的赠献。一个人给了，其他人就不好意思不给。来的人越多，赠献越多，取石人是没等来，乌尔神殿，却是越来越富了。”

　　大长老苦笑一声，又是嘿的一声叹。

　　琳达道：“这有钱了，也是好事。这没钱挨饿的滋味，我可知道，可不好受呢。”

　　大长老接着道：“光是这样倒还好。却还碰上一些来路不正的人，有的软磨硬泡，非要看上这龙纹石一眼，有的起贪念，存心要取这宝石，竟打听了试炼的内容，在家反复练习。我们的试炼难不住他，只好想别的法子打发他。还有的，仗着自己武艺法术，要来闹事，好浑水摸鱼。我们见不是办法，正好手上也有钱了，就募了一些骑士，住在堡中，好震慑那些闹事的。也顺便能保障附近教区的安全，久而久之，乌尔骑士有了一些名望，这也是我们始料不及的。”

　　琳达道：“也亏的他们，才能对抗魔鹰会。”

　　大长老点点头，道：“但那些刁钻蛮缠的人，还是一大祸害。也正在这时候，我无意间从男爵的储室中，得到一个铁盒。我认得是乌铁做的，十分坚固，寻常刀剑魔法，都不能伤。我突地想到，可以将石头放在这铁盒中，将铁盒封死。这样就算有人通过试炼，也绝对打不开这铁盒。那些真正有神兵利器的，也不会把一颗名不见经传的宝石，放在心上。这一招还真管用，凭着铁盒和骑士，终于那些来闹事的，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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