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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五


  江水不能流恨去

  众仙人列队,恭敬站立于帅帐之前,听着南极仙翁一个个点名过去,分配任务。杜曜一身白袍劲装,身披滚了金线的银色甲胄,神情沉静,立于南极仙翁身侧,间或□□片言只语,补充一些细节方面需要格外注意的叮嘱。

  我腰间悬了一柄刃极轻薄锐利的长剑,与鹂歌、裳露一道站在队列的末尾。讨逆军中,唯有我们三位女仙;不知此次终于择定日子发起总攻,是否也安排了我们的差使?

  我往前望去,正巧南极仙翁点到袁昂的名字。袁昂一身天青袍甲,腰悬“九霄龙吟”剑,出列走到南极仙翁面前,抱拳一揖。

  我不由自主又想起那日杜曜对我所说的一番话。我盯着袁昂宽阔的脊背,想着:倘若剥夺他的力量,我便可以获得真正的仙人之身。天意是一场多么可笑的游戏,倘若他日我果真要面对一个辜负了我的袁昂,我的心意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斩钉截铁,坚不可摧?

  但是,我终不忍向他下手。甚至只是从他身上拿走一年、一月、一日、一刻的修为,我都无法坦然承受。爱一个人固然终是希望求取他的回报,然而这世上,本没有如此公平的事情。先爱上的那个人,便会因着这爱而变得卑微。我想给他一切自己所有的东西,然而我所有的,倘若并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呢?这颗心呵,一旦被他辜负了,我还有没有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

  “……升莲,升莲!”鹂歌在我身旁唤了我好几声,最后竟然横过一肘来,狠狠撞了我一下。

  我愕然地抬头,发觉自己走神了,抱歉地冲她笑笑。但鹂歌却没搭理我,直接拽起我的一只手臂,将我一道拖至袁昂身后不远处站定,朗声道:“鹂歌听令!”

  啊啊,难道是要分配给我们什么了不得的任务了么?我慌忙跟着大声说道:“升莲听令!”

  身旁又有一个低而娇柔的声音道:“裳露听令。”

  鹂歌一撇嘴,微微向我这边靠近一点,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口里却低声说道:“真倒霉,又得跟她一起行动了。到时候八成会被她拖累的。”

  我脸上也漾着一个不甚自然的笑容,保持着微笑的口型说道:“鹂歌,不要这样说。我们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别人愿意怎样,我们实在也管不了呵。”

  鹂歌不以为然道:“那是自然。我只是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我是怕你一时心软,到时候被她害死!你难道忘了在‘至阳阵’中,你百般回护于她,但阵形一变,她立刻不顾你仍受困阵中,就要自己逃命!哪有半点甚么朋友情分了?……”

  我仍在脸上挂着先前的微笑,却低声咬牙切齿喝止道:“鹂歌!别再说了!大敌当前,你是想弄得尽人皆知,动摇军心,才肯罢休么?别人对我怎样,岂是我能左右的?我唯一所能做的,只是好好地去待别人而已……”

  我的话被南极仙翁的声音打断。“……命你三人,协同先锋袁昂,入诛仙阵中之‘天罡’一阵,伺机破敌!”

  我们三人一道随袁昂躬身行礼,齐声答道:“谨遵仙命!”

  我跟着其余三人,往帅帐另一边走去。那里都是已领受任务、正在点兵准备出征的仙人们。经过杜曜面前时,他忽然出声叫住了我。“升莲。”

  我顿住脚步,微微仰首望着他。不远处,袁昂他们也停了下来,一齐往这边看过来。

  杜曜微微笑了一笑,轻声说道:“升莲,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望着他的面容,我不由自主地瞟向袁昂的方向,却看见袁昂双眉紧锁,神情冷厉。我的心里慢慢渗出一丝寒意,握紧了双拳,清清楚楚地回答道:“当然。每一字,每一句,我都没有忘。”

  杜曜似是微微诧异于我的反应和态度,顿了一顿,方说:“那么,你想好了?你的抉择,和那日一样?即使他日,你要……”

  我很快地截住他的话,“杜曜,我谢谢你的关心。可是,我本就一无所有,无论作出何种决定,我也不会因此失去或得到更多的东西。我所有的,唯有道义与良心。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丢掉我唯一所有的东西。或许这两样,有人并不当成一回事;但是,我却只能依凭它们而生存了。因为,我只能依靠它们,来撑起我微薄的尊严。这一次,我是真的想明白了,所以才会这样说。你的关心,我只能说,我领情,我感激,我铭记;可是,我不敢接受——”

  杜曜深深地注视着我,忽然唇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轻声说:“我都明白了啊,升莲。我只是没想到过,你会这么有勇气呵。那么,你就去吧。一切小心。”

  我点了点头,似乎是生平第一次,没有再看向袁昂的方向,而是仰着头,给了杜曜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我低下了头,飞快地向帅帐另一边走过去。

  绕过了帅帐,另外一边的空场上,早已是一片熙熙攘攘。人喊、马嘶、兵器互相撞击所发出的金石之声,混为一片。火堆毕毕剥剥地熊熊燃烧着。空地一隅,摆放着一张很长的桌案,上面早放满了各色酒菜,以备各位仙人出征壮行之用。也有人按捺不住,早已在桌上的酒壶中斟出酒来,此刻已喝得半醉,口里颠三倒四地唱着:

  “信阻青禽云雨暮,海月空惊人两处。强将离恨倚江楼,江水不能流恨去……百年心事一宵同,愁听鸡声窗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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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出征,原来也不像我想像中那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仙界多半靠自身修为法术,并不似人间那般千军万马。被南极仙翁点过名的仙人们,多数都是数人一道行动;此时均是对南极仙翁及杜曜抱拳一施礼,就驾起云头而去。有几队人马确实需要点些兵马随行,于是驾起的云端,仙界神骏亦在其上,也是威风凛凛。

  我跟在袁昂身后,对天空里那些铺天盖地、腾云驾雾的壮观场景直咋舌。此时,袁昂忽然回过身来,淡淡地问了一句:“要出发了,你心里怕么?”

  我一愣,从前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遂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怕不怕。袁昂,你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为我挡掉那些坏人呢?”

  袁昂微微一震,神色间忽然变得有些怔忡。他的神情飞快地变过数遭,最后沉下脸来,语气平平地说:“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贪生怕死,只会把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推向前送死之人?何况,以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让你去抵挡,你又挡得住么?还不是最后得我自己来?”

  唉唉,好像又被骂了。可是我一点也不生气。我要求得不多,只要他还像从前那般,愿意为我做一些事情,也就够了。鹂歌曾说过,这世间情爱,种种海誓山盟,不过是虚无荒诞的假相,一夜之间,就有可能恩断爱绝,劳燕分飞。

  但是,我心底不免还是产生了一丝疼痛。即使是这样虚无缥缈的恩义,这样转瞬即逝的爱情,我都求而不得呵!也许我这一生,能做的只是忘掉那个能够脱去妖身、化为仙胎的法子,注视着他在千军万马之中英武矫捷的背影,然后在他登峰造极的那一刻,被当成妖物而锁拿,永堕六道轮回,或不见天日——

  但是,至少到了如今,我仍不后悔。我想我做了选择,无论这选择是对是错,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要有承受所有真相的坚强,以及,付出相应代价的勇气。

  “升莲,还不驾云?”袁昂淡淡地问。

  我从思绪里回神,为了掩饰自己心头突来的那种沉郁,我做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来。“你忘了么?我只有本事驾云,可没本事按落云头。袁昂大好人,你还要像上回一样帮帮我的忙么?”

  袁昂似是对我突如其来的活泼感到很不能适应,皱眉道:“怎么练习了这么久,还是没一点长进?这回全由你来,我也不能事事跟在你后头收拾烂摊子……”

  我跳上去,一把抱住他的一只手臂,摇来晃去,涎着脸说道:“哎呀,事急从权嘛,袁昂大英雄。咱们此番出征,是要给那应天非的邪阵以致命一击的。我虽法力微薄,好歹聊胜于无;若是在入阵之前就因为降落上的失误先折一人,岂不是有损于大军的士气?嗳,袁昂,好嘛?帮帮我啦……”

  袁昂皱着眉,却并未用什么巧劲把手臂抽回去。他只是蹙眉瞪着我的手,许久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升莲,你已经历了那么多事,甚至有了单枪匹马独斗应天非逆贼的勇气……有时候,我觉得你似乎已经不是原先那个升莲了……可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的笑容一滞,摇晃着他手臂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停顿了下来。我低垂着脸,望着自己依旧扯着他衣袖的手,忽然想起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个在泰山之巅自由自在地游荡的小姑娘。那时,那个小姑娘天真烂漫,活泼善良,以为这世间没有任何卑劣的人或污浊的事,以为只要自己有一颗真诚的心,以为只要自己肯努力,就一定会得到心中孜孜以求的、最美好的东西——

  可是,那时,我怎知这世间种种险恶?怎知这世间不是繁花似锦,却原来是鲜血淋漓的杀戮战场?

  我怔怔地凝视着自己手中那一角青袍,低声说道:“……因为,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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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会有那些挥之不去、却难以言表的隐密心事罢。会有那些复杂的惆怅、委屈、恐惧或求之不得的悲伤罢。我不知道我所听到、我所看到的,哪一种才是事情的真相;然而我知道,我曾经的天真,曾经的单纯,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流失了。当我注视着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我除了想要微笑之外,还需要强抑住那种直要冲出唇边的啜泣,那种无可避免的伤痛。是因为我终于长大了,才产生这样多的奢望么?

  袁昂微微怔愣,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恢复了面上那种清冷之色。眼眸里跳跃着的一点星芒先如春风,紧接着凝结成冰。在他能够振臂将我的手挥去之前,我已抢先一步松开了手。是不是愈表现得不在意,愈是能够让另外的那个人记在心上?我不敢想。可是我没有勇气再一次承受被他挥开的手。所以我匆匆跑开了,跃上鹂歌的那朵云,直指着前方,以一种最轻快最响亮的声音叫道:“来罢,让我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去罢!”

  我没有去看袁昂此刻的神情。然而我身前立着的鹂歌,闻言却忽然身躯轻轻一震,回过头来看着我。我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亦是不由得微怔,回视着她,却在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某种沉重的忧伤。

  “升莲,你这般幸福,却不知足……”她低声说道,眉目间浮现了一抹极淡的凄凉。

  “你还要一直追在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回头看你一眼的人身后……”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个性子呵,倒是似乎和我有些相像……只是呵,难道我们,就都当真不怕受伤?”

  我大为惊讶,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她对我说了什么。鹂歌!那个一向和我最最要好的鹂歌,与我之间毫无芥蒂的、率直坦荡的鹂歌,竟然有一天,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就是长大以后,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这就是长大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鹂歌,你误会了。杜曜和我并没有……”我勉强解释道,可是却在心底担忧着,万一鹂歌并不肯相信呢?

  你要什么呢?鹂歌?难道你不明白,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哀恳,也求不来的么?我现在明白了,所以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虽然很难,虽然很痛,虽然一点也不能忘,但是我终归是看清楚了,想明白了。我跳脱不出来,可是我总不会再幻想着有那么一天,那个人会和我一道回到那片当初泛舟的林中湖泊,静静伫立在岸边,听我唱着: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

  我默默地注视着鹂歌,好像有千言万语,都是成长带给我的种种明了和体悟,我本来想和从前一样,都说给她听。但是到了最后,我却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静静地说:“鹂歌,你知道吗,尽管我今日跌倒了,而袁昂并没有来扶我一把,我也不会贸然去握住杜曜的手。更何况,杜曜并没有向我伸出手来,真的。”

  鹂歌,你知道吗?其实,要长大是多么痛苦。要勇敢是多么艰难。要终于笑着说出来,自己心底先要流多少不敢让别人看到的眼泪。要独自站直,需要克服多少伤心、委屈或恐惧,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要终于懂得这些,自己就先要付出多么鲜血淋漓而不可挽回的代价。鹂歌,这一切无法言说的沉痛,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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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罡”阵,名号听起来响亮,里面妖怪也是极多的。那个应天非,上次破阵时,他的实力明明折损大半,却不知又从哪里弄来这许多妖魔鬼怪供他驱使。

  袁昂固然身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矫健,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么多妖怪一拥而上。虽然我们也带了一些人马,但我与鹂歌、裳露,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能避在一边,袖手旁观。我首先抽出了长剑,冲进那堆混战着的仙妖之中。鹂歌紧接着也亮出兵刃,裳露也只好抖抖瑟瑟地跟上了。

  混战中,我仍习惯性地在袁昂左近与敌对战。激斗的间隙,我也仍旧会偶尔分心往袁昂那边望一两眼。

  ……很好。看来他并不需要我来担心。我暗忖,一闪身避过刀光,持剑的手反挑上去,将面前那个武功稀松平常、却长得奇形怪状的小妖开了膛。

  那小妖一声不吭地砰然倒地,胸腔里喷出大量暗色的血。我闪避不及,有一些溅上了我衣裙的下摆和鞋尖。我皱了皱眉,却连以前那种会浮现的厌恶情绪都没有,更遑论惧怕或退却。我想我真的是长大了,面对这样残酷血腥的杀戮战场,竟然会面不改色而心静如水。那是一种深刻的麻木,是未来漂泊无定所带来的虚空。我甚至不怕死,因为我已经死过了——在我选择放弃那个得到仙人之身的法子时,我就已经死了。

  我这样想着,手底下的动作难免有些迟滞。然而激战之中,敌人却是不容你分心的,一旦露出丝毫破绽,必定有人乘虚而入——我顺手向右斜挥,长剑劈入另一个小妖的肩头,却因为我用力过大,长剑似是卡在了肩胛之间,我试着抽回,却几次都没有成功。

  我心下不由一沉,脑海里飞快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下意识松手弃了那柄剑,就要徒手与人相搏。但就在我思索的片刻间,左边已斜刺里杀出一人,面目极其狰狞,全身皮肤上结着一层硬甲,一手持着似是玄铁所铸的一柄极沉重的巨斧,向我当头劈来!

  我暗叫不好,待要闪避,那柄巨斧已经劈到了仅距我头顶十数寸之遥!电光石火间,我来不及细细思考,忽地省起当初在“至阳阵”中那鳖精逃脱我法术的那一招,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仰面朝后便倒,打算跌到地上再就地一个打滚,应该可以避开这一斧——就是形容狼狈些,但总是好过捱这一击,头破血流。

  但在我后背还未触及地面之时,眼角余光忽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斜飞而至,来势汹汹,劲道十足,“叮”地一声直击在那柄巨斧之上,生生将巨斧向旁荡开。

  我后背一落地,立刻向旁就地一滚,顺手捞起那柄救了我一次的长剑,绰剑在手,一招“凤舞九天”直刺那妖怪的咽喉,恨恨道:“兀那妖怪!我就不信你这里还能经得起我一剑!受死吧!”

  谁知我招式使到一半,持剑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如火灼烧一般;那柄剑在我手中蓦地变得滚烫。我的手腕一软,再也拿不住剑,只得向后退了数步,松手放开那柄剑,低头一看,自己的整个掌心已然变得通红。

  我恍然大悟,原来方才掷剑过来救我一命的,竟然是袁昂!被我丢开的那柄剑,可不就是“九霄龙吟”?定然是我刚刚逃出生天,心下不由得怒意夹杂了恶意,忘记运功压抑自身那股妖气,因而激起“九霄龙吟”剑的纯阳正气相抗。

  这些念头只在一瞬间,因为我已看到那狰狞凶恶的妖怪,因着我的撤手而得了先机,重新举起巨斧,凶神恶煞地向我这里劈过来!我一惊,在闪躲之前,忽然省悟过来脚下还静静躺着那柄九霄龙吟剑,深恐袁昂在激战中没了兵器,如何应战?遂仓促间足尖在剑柄上一点,挑起那柄剑在半空,足尖转而在剑身上一踢,将九霄龙吟剑踢向袁昂面前,就势向一侧闪身避过那妖怪手中巨斧的来势——

  见我闪开,那妖怪居然没有停下!他反而憋红了脸,使足了劲道,迅疾变招,巨斧向着我身后不远处的袁昂当头劈落!

  我大惊失色,这才发觉那妖怪先前对我不过是虚招,就是要骗得我退开,好对我身后的袁昂下手。此时我待要扑到袁昂面前已然太晚,略一思索,便在心里默念法诀,鼓起全力,结出一朵极明亮的金色莲花幻影,陡然直指那妖怪喉间,喝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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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朵金色莲花幻影在半空中,倏然幻化为数朵,凌厉地直射向那妖怪咽喉正中。那妖怪迫不得已,回手以斧抵挡,只听得清脆的“啪”一声响,那数朵金色莲花幻影重重击在巨斧上,化为无数金色亮点,漫天散去。

  我正自得意,却听得身后一个气咻咻的声音,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炸响,那语调直是气急败坏。

  “升莲!你……你怎可又鲁莽行事?!大敌当前,你要战要躲,难道自己还不能理智判断?非要先耍个花枪,把剑踢还给我?你以为我没有那种能力拿回自己的剑吗?你知不知道倘若那妖怪果真是冲着你来,你根本没有机会躲开……!”

  我被这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骂得缩头缩脑,双手抱着头向后跳开。“哎呀,袁昂先锋官,我晓得啦。你先解决了这妖怪,再来骂人不行么?”

  袁昂身手迅捷地架开那妖怪劈来的一斧,重又和那妖怪混战在一起,更没忘了抛下一句冷冷的话给我:“待我解决了这些拦路小妖,再来跟你算帐!鲁莽冒进,真是不知道为何南极老仙翁要将你这样的手下硬塞给我!真是伤神!”

  我咬着下唇,不满地瞪着他的背影,跺脚气道:“不过是一不小心,让你掷剑过来救了一次嘛!何必咆哮成这个样子?我不是也报答回去了吗?干吗跟我动这么大怒气?平时别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又不见你来追究,唯独对我这么严厉,真是刻薄……”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袭至,我下意识侧身闪开,几股黑色蛛丝堪堪擦着我鼻尖划过去。我一惊,叫道:“长脚老妖婆!”正欲提剑去斩断那几股蛛丝,却发觉自己的剑已在方才的混战中丢失。

  身旁的鹂歌见状,叫声:“升莲,用我的!”就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丢了过来。我接在手里,寒下面孔盯着面前的蜘蛛精喜姿,冷声道:“久违了啊,长脚老妖婆。是活够了么?且让我送你上路罢!”

  蜘蛛精喜姿发出一阵尖厉的长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哈哈哈哈!莲花小仙真会说笑!你我相斗,胜负尚在未定之天,究竟谁上路,还不知道呢!何况主上此阵,端的妙绝天下,你道行浅薄,不知其中厉害,一会且看你还是不是嘴硬?主上有言,虽然莲花小仙侥幸取巧斩断了缚仙索,可是主上手中尚有一盘舍仙链,静候莲花小仙芳驾前去领教高下哩!”

  我嗤笑了一声,“好没道理!想那叛贼,没了缚仙索仗恃,哪个仙人会乖乖束手就擒,去试试他那舍仙链的妙处?想是近来迭吃败仗,开始说胡话了罢?我虽道行浅薄,倒也想领教你这妖婆的三脚猫手段,你且出招罢!”

  蜘蛛精也不废话,先前做出来的那副媚声媚气也突然消失无踪,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十指指甲变为深黑,陡长数寸!

  我笑道:“想是又要结网了。你们蜘蛛,也就会玩这些小把戏。”亦是举起长剑,手中捏了个剑诀。

  这段日子我虽过得有些疏懒,毫不关心大军下一步的动向,但是在袁昂严厉的督促之下,每日练功也是颇勤的,较之上次破“美人阵”之时,身手又进步了许多。因此,居然和蜘蛛精大战了近一百回合,直到我们两下里都气喘吁吁,还不分胜负。这场争斗,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场意志之争。

  我咬着牙,感觉汗透重衣,额角仍有汗水涔涔流下,精疲力竭,剑在手中重若千钧,几乎举不起来。再看蜘蛛精,亦是相类似的模样,或许没有我那么狼狈,可指甲之下却也飞不出先前那一丛丛的蛛丝了,只是有气无力与我周旋。

  忽然,空中传来一阵冷冽的长啸。蜘蛛精精神一振,失声叫道:“主上!……”便重新振作了一下,奋力抵挡下我的又一招,身躯一纵,向半空飞窜而去,尖声道:“主上!属下在此!已遵命缠住那莲花小仙,主上有何吩咐?”

  我一愣,不由暂且停下来,盯着半空中蜘蛛精纵身之处。奈何黑雾四塞,不辨人影。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长剑,厉声喝道:“应天非!莫要躲在云雾后面装神弄鬼!上回被我们破了那个妖阵,此番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手段来!”

  那重漆黑如墨的浓雾后,忽然传来一阵长笑之声,果真是应天非。

  “很好。多时不见,莲花小仙还是这般勇气过人。应某此番却要卖弄些小小神通,给莲花小仙开开眼了!”

  他话音刚落,云雾之后忽然传来一片极熟悉的歌声,调极凄哀惨恻,令我不禁大大一愣!

  “信阻青禽云雨暮,海月空惊人两处。强将离恨倚江楼,江水不能流恨去……百年心事一宵同,愁听鸡声窗外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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