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十 章 六 年 42

　　纳景慧等人正在谈论陈雷，就听见艳春楼的大门里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夜晚的枪声显得格外震耳瘆人，车夫们都吓愣了，他们呆呆地站在墙根儿下，眼睛都死死盯着大门，谁也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纳景慧站的位置离大门最近，他看见一个人影敏捷地蹿出艳春楼大门，这人手里拎着把驳壳枪，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大门的方向瞧了下，纳景慧被吓得抱住脑袋蹲在他自己的黄包车前，一动不敢动，他认出拿枪的人是他从车站拉过来的那人。

　　就在纳景慧一愣神的工夫，拉车的老王起身拉起他的车快速跑向那人，只见那穿灰袍的人跳上车，老王拉起黄包车飞奔而去。纳景慧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近距离的枪战，他吓得腿都软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发现赵庆和、魏小有等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蹿出了胡同。纳景慧连想也没想，也跟着拔腿就跑，他刚跑出几步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车，逃命固然要紧，可要是把车丢了也不是闹着玩的，孙二爷还不扒了他的皮？就在纳景慧回身拉车的工夫，艳春楼的大门洞里跑出两个人，两人手里也拎着枪，前面那人扯着后面那人，后面那个像受伤了，一瘸一拐地被拖着，两人快速地跳上纳景慧的黄包车，朝纳景慧一挥手低声道：“快跑！”

　　纳景慧战战兢兢地哀求道：“爷，您饶了我吧，我是个臭拉车的，这不关我的事儿呀。”

　　其中一人火了，他一抬手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纳景慧的脑门低吼道：“快走！不然我打死你。。。”

　　他的话音没落，纳景慧已经拉着车蹿出了胡同口，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纳景慧实在是太怕那人手里的枪了，他边跑边回头看看这两位强行坐车的人，总觉得后背冷飕飕的。那人只是简短地吩咐了一句：“去香厂路，快点儿。”

　　纳景慧嘴里应着，脚下拼命地跑着，他心里盘算，从韩家潭胡同到香厂路顶多只有一里地，转眼就能到，只要这两位爷下了车，天大的案子也跟他无关了，他情愿不要车钱。纳景慧这么想着，已经跑出了陕西巷口，正要横穿马路进入万明路北口时，迎面跑过来两个警察，他们显然已经发现坐在车上的刺客，这人太显眼了，手里还握着枪，别说是警察，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能认出这两个人是刺客。两个警察大叫着，边跑边掏枪，车上的刺客没有丝毫的惊慌，他抬手就是两枪，子弹从纳景慧的脑袋上飞过去，准确地击中了两个警察的额头，他们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仰面飞出去。

　　位于香厂路的新世界大楼是座外观呈环形的五层大楼，形状与轮船颇为相像，是仿造上海大世界而建造的，始建于1913年，由前九门提督陈光远投资，英国人包工建造，1918年开业。当时成为京城的一大胜景，娱乐业的龙头老大，直到1928年国府南迁，新世界才冷寂下来，最后竟倒闭关张。纳景慧在新世界鼎盛时期经常拉客人来此娱乐，对这里很熟悉，不过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与其花那三十个铜板的门票钱还不如去买二两酒喝。

　　纳景慧拉着刺客狂奔到新世界大楼时，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车上下来个穿西服的汉子将两名刺客让进汽车，刺客在钻进车门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回头对纳景慧说：“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纳景慧哈腰道：“这位爷，我叫纳景慧，是福缘车行的，我们老板是孙哲――孙二爷。”

　　那人说：“好，我记住了，你听着，照理说你救了我们兄弟的命，我该好好感谢你才是，可我现在身上没有钱，这样吧，如果我能平安离开北平，等风声过去了，我会专程来找兄弟你。兄弟，谢谢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汽车开走了，纳景慧呆呆地站在路边发愣，他终于想起来了，说话的这个刺客他肯定见过，应该是那次捐款中的学生，当时拿着箱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她身边那位男学生就是今天的刺客，这学生的胆子也太大了。刚才连陈雷在内一共进去三个人，而现在却只跑出来俩学生，很显然陈雷他们是遭到了袭击。这人姓什么来着？对了，姓徐，就是这个小徐。

　　过了几天，纳景慧听一个客人说，报纸上都登了，警察局长陈雷和两个马弁在韩家潭胡同的艳春楼同时遇刺身亡。据称，刺客为两人，两人毫发无损潜逃出北平。据一个勘察过现场的警察私下透露，应该是两伙人干的。案件调查人推测陈雷是在楼被刺身亡，马弁先是脑后中枪死亡后，胸前再遭到枪击的，刺客只是为了杀人，另一伙人是为了陈雷的文件包而来。至于艳春楼的老宝子、门房及鸡女翠红中了迷香晕睡了两天才醒过来，翠红等人在警察局里关了半个月才被放出来。目前，北平警方正在全力追捕，据警方人士称，此次刺杀行动极有可能是共党人员所为。

　　徐文和叶启文是当天晚上就撤离北平的，在刺杀陈雷的行动中，他的同学叶启文表现勇猛，叶启文腿部因跳下楼时拉伤，差点没能逃出来，要不是遇到车夫纳景慧，两人还真是有些危险。陈雷那两个保镖也是高手，若不是有人暗中突然出手，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事后徐文回忆起这次行动的细节，不得不佩服那个提供他情报的人和出手干掉保镖的人，要是没有他们配合，他和叶启文也不可能这么顺利除掉陈雷，为高婉姝报仇，

　　也得佩服叶启文的计划极为周密，他把接应脱身的汽车安排在香厂路的新世界大楼，的确是个高招，因为韩家潭胡同的位置处于密如蛛网的小巷区，汽车在这种地形下很难迅速撤离，如果对方反应迅速，只需在几个主要出口设下障碍，那么刺客只有束手就擒了。叶启文这家伙真是思维缜密，是个高手，行动计划安排得天衣无缝。暗中相助的两人也是高手，能把他们行动计划掌握得这么清楚，徐文和叶启文两人刚刚撤离现场不到两分钟，隐在暗处的人就发起了第二次袭击，不仅拿到陈雷的公文包，还果断地让人目击证人失去了记忆，达到了灭口的目的，然后从容隐去。此人到底是谁？看来共党内部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他同学叶启文回了上海的家，徐文对分离没有太多的伤感，干这行的人最忌动感情，他认为叶启文是个好帮手，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不介意会和叶启文再次合作，他也回转天津，因为他父亲在天津等着他，需要和他谈谈关于高婉姝的事。在天津和父亲见过面后，父子二人经过激烈的争吵后，徐文于三天后悄悄地离开了天津。徐文潜入到北平已经十几天了，他就像一头在丛林里觅食的豹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猎物，这是个慢活儿，绝对急不得。

　　他此次的猎物不是等闲之辈，而是个生性多疑却身手不错的高手，国民党密查组成员王志。行运之前，徐文通过叶启文买到了关于这个组织和这个人在北平成员的背景资料，那个神秘的密查组渐渐从暗夜里的迷雾中浮现出来。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的7月底，蒋戒石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成立密查组，派侍从副官胡静安为组长，经胡推荐，戴立、许忠武、成西超、布芳白等为该组成员。这是国民党军统特务的前身。蒋决心加强军事上的情报工作，任务是调查异己分子，加强嫡系及杂牌部队的控查，掌握反蒋势力动向。表面以调查部队军容风纪为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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