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咽苦水万语千言化作一声叹息】●═══════════●
“蒋先生不必自谦，令师跟我详细讲了你拜师的经历，并给出了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评语！可见，在令师看来，你就是真英雄，而不是什么逞英雄！”殷正仁忍不住接着蒋思源的话说道。
“那不过是恩师的舔犊之语，不能作数的！”蒋思源连忙作答。
“曾老先生的为人我早有耳闻，他这一生不图虚名，不打诳语，不贪小利，心性高洁，目下无尘，他眼里的真英雄自然不会有假！看得出来，曾老先生很是以蒋先生为傲！”殷正仁忍不住笑言。
“说来惭愧！恩师的为人，我这辈子恐怕连五成都学不到，至于恩师在绘画上的造诣，我这辈子若能学到三成已经算是老天眷顾了。以前一直不懂‘学艺先学德，做艺先做人’是什么意思，师从曾老之后才渐渐懂了，因为懂了，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学艺做艺之艰难！我说这么多，不是谦虚，只是想让季晨小姐有个思想准备——我不过是被曾老的光环照着，自己是发不出什么光来的，切不可以为我是多么了不起的国画老师，甚至把我和我的恩师等同了，这种心态是万万要不得的！”蒋思源忍不住郑重地回答。
“不知蒋先生有没有听说过灯下黑的说法，曾老先生头顶的光环大家有目共睹，可是作为离光环最近的那个人，您是不可能被照亮的！何况，不管什么人，除非他自己能从内在发出光来，不然，就算一时被什么人的光环照亮了，也不可能受人瞩目！您在国画界早已声名远播，这其中自有恩师教导有方的功劳，您自身的才华和努力却也不可抹杀！若只是仰仗恩师的威名，您到不了这样的高度！”殷季晨忍不住接着蒋思源的话说道。
“在中国，老师的名气对学生的助益还是挺大的，无形当中会得到不少方便！关于这点，季晨小姐常年住在英国，可能不太了解！不过季晨小姐的话也很有见地，可见你是一位善思考，有主见的学生！我喜欢！”蒋思源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地说。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最后的‘我喜欢’三个字不禁令季晨红了脸！
“大家都坐下说话吧，站着怪累的！”殷正仁见状连忙说道。
于是大家纷纷落座。
“现在谁能跟我说说今日何小姐跟姑奶奶见面的情况？我这颗心可是还悬着呢！”落座之后，殷正仁一边扫视着众人一边问道。
“伯父，您不知道您错过了多精彩的一幕！”殷季恩竟第一个答了话。
“连一向少言寡语的季恩都抢着说话了，足以说明精彩之程度！如此说来何小姐已然过关了？”殷正仁略显惊讶地说。
“当然！她从此可是离姑奶奶最近的人了，以后凡是姑奶奶的事我们恐怕都要求她帮忙呢！”殷季坤笑答。
“父亲，我们大家都已经改称何小姐为依凡了，您也改了吧！”殷季晨忍不住提醒道。
“好好好，叫依凡好！叫依凡更亲近了！不过，你们谁能跟我讲讲具体的经过？姑奶奶想必为难依凡了，我很想知道依凡是怎么应对的！”殷正仁笑着说。
依凡很怕听别人当着自己的面把刚才的经过再讲一遍，于是忙站起身告辞：“殷先生，姑奶奶让我明天就搬过来，我还得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另外还有一些家务事需要处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各位谈话了，先告辞回去了！”
“哦？姑奶奶让你明天就搬过来？看来她老人家对你很满意啊！真是太好了！这么说你是要早点回去安排安排，等一下，我叫司机送你回去！”殷正仁眉开眼笑地说，看上去心情十分之愉悦。
“殷先生，我是跟依凡一起来的，我送她回去便是，您不用再另外安排车了！我也该回去了！”廖泊舟见状也连忙借机告辞。
“那好，那就辛苦廖律师了！”殷正仁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相送，其他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依凡和廖泊舟分别向众人微微点了点头，以示告辞之意，随即有仆人过来为两人引路，两人跟着仆人离开了。
走到大门口时，依凡没有跟着廖泊舟上车，而是径自出了大门。出大门后，也没等廖泊舟开车出来，便徒步往大路的方向走去。
廖泊舟很快开着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并把车停在了依凡的身边！然而依凡却像没看见廖泊舟的车似的，一味地徒步前行。廖泊舟无奈，只得一边慢慢开车跟着依凡一边放下车窗冲她喊：“喂，你怎么不上车？”
依凡这才扭头看了看廖泊舟，说道：“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若不是受殷先生所托，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廖泊舟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回应。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殷先生的，你全当完成任务了！”依凡说道，说完不再看廖泊舟，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谁都骗啊！连殷先生都骗！我虽然也骗过人，但我可不像你这么没底线！”廖泊舟一边嚷嚷道一边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径自走到依凡跟前，一把抓住依凡胳膊，气哼哼地说道：“上车！”
依凡试图甩开廖泊舟的手，可是廖泊舟抓得太用力，根本甩不开。
“廖泊舟，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强迫我上你的车！”依凡不禁愤怒地说道。
“我也不想强迫你！谁让你老是跟我闹别扭？我上辈子又不欠你的！这辈子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到你这种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耍脾气？该生气的人是我！上车！”廖泊舟一边气哼哼地咕哝着一边打开车门硬把依凡塞到了副驾驶位上。
依凡见廖泊舟这个架势，意识到自己是非坐他的车回去不可了！她本想一个人坐公交车回去的，她宁可坐公交车回去，也不愿让廖泊舟送她回去！她不是像廖泊舟说的那样在耍脾气，她只是想要从他的身边从他的视线里逃离开，因为他总是让她感到害怕，感到羞愧，感到透不过气来！可是，这些话她没办法对廖泊舟说，即便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因为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强势了！他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总是把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人这么怕他？
见依凡没有闹着下车，廖泊舟便不再说话，只一味闷头开车。如果说之前在来殷家的路上廖泊舟对依凡还只是有点担心，那么现在当他们离开殷家回去的时候，他简直是感到恐惧！依凡的种种表现，让他越来越坚定地相信，她有能力将她的野心变成现实！
刚刚在殷家他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季坤说到依凡时语气中洋溢的兴奋，神情中流露的欣赏让他心惊胆战。他似乎已经看到季坤站在陷阱的边缘了，而依凡，那个深挖陷阱的人却在一边得意地窃喜！然而，他却不知道该怎样阻止这一切！他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坤掉进依凡的设下的陷阱里去！
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准确地说，他完全没想到依凡会是一个如此出色的选手！她不仅漂亮、聪明、能干，而且机智、勇敢、顽强！这样一个选手，即便没有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见得没有胜出的机会！何况，她还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呢！殷家迫切地需要她这样的家庭护士是谓天时；她明天要搬进殷家，从此便是近水楼台是谓地利；殷家一众人等都喜爱她、欣赏她，甚至连脾气古怪的姑奶奶都接受了她是谓人和，如此看来，她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想到这里，他真是悔不当初，甚至连自裁的心都有！可是，他又想，事情已然如此，就算他自裁了，该发生的也还是会发生！
廖泊舟眉头紧锁，心情沉重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跟依凡说。不说话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像是一团乱麻，一时间又找不出个头绪来，他宁愿凭着它乱糟糟地窝在一起，也不愿胡乱扯个线头出来，那样只会让那团乱麻变得更乱！
万语千言最终化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除了一声叹息，廖泊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沉默比他的唇枪舌剑更让依凡感到无所适从，跟此刻的沉默比起来，依凡忽然觉得他之前耍的那些个毒舌真的不算什么了！她只觉得快要在他的沉默中窒息了，她想她得打破他的沉默，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然在车子驶入薪束之前，她恐怕就要窒息而死了！于是她决定向他道歉，一来，她可以用道歉的方式打破他的沉默，二来，退一步说不定真会海阔天空！这应该不失为一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对不起！之前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依凡一边用不安的眼神看了看紧锁眉头的廖泊舟一边说道。
“……”廖泊舟什么也没说，依然沉默着。
“我不该提到你的私生活，又不关我的事！再说那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谈不上谁伤了谁的心！”见他不说话，她只好自顾解释道。
“……”他仍然不说话。
“你……还在生我的气？”她只好没话找话。
“……”他依旧沉默着，眉头紧锁。
她的所谓一举两得的办法宣告失败了，她只得接受现实，生死随缘！
汽车驶入薪束之后，廖泊舟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要在哪里下车？”他问。
“快到土窑之前有个公交车站，我在那儿下车就好了！”她答。
他又开始沉默了，直到他把车开到她说的那个公交站，他都没再跟她说任何一句话。到了公交车站后，他把车停到路边，她则打开车门下车，他这才又说了一句：“明天早上九点，我还到这里接你！”
“哦！”她应道，随即关上了车门，廖泊舟几乎是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便将车开走了。望着廖泊车开着车绝尘而去，依凡的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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