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梁英郡回到县城客栈之后,柳崧和柳齐岭已然回来。
柳崧身为西庆府知府,掌一府事务将近五年,虽年未过三十,气质长相极为干练持重。
一双细长眉眼透着说不出的精明与犀利。
他与柳齐岭年龄相差十来岁,而后母亲又生养了两个弟弟妹妹,都没站住脚,所以他对这个小弟是又爱又愁。
父亲在京中多年,忙于公务,对柳齐岭疏于管教。
都说长兄如父,这些年,他算被这臭小子累心个半死。
柳崧一见梁英郡便问道:“见到徐县令了?”
梁英郡瞄了柳齐岭一眼,点点头。
柳齐岭一听到“徐县令”,立时挤到梁英郡身侧,“芝南哥,你自个儿偷偷去见徐大人了?你怎么能这样!不行不行,我也要去他家,快让人备礼。”
柳崧喝道:“别胡闹。”
柳齐岭跺脚,怒道:“哥,徐大人是梅溪书院出来的,我要拜他的老师当老师。”
梁英郡道:“你兄长文采斐然,名震江南。他的恩师朱君佐先生差点没给你气到吐血,弄得你哥在雁山书院颜面尽失。如今你要祸害到梅溪书院,就放过徐县令吧。”
柳崧目中闪过一丝狠戾,一提这件事,他就想把这小子按在长凳上,狠狠揍一顿。
柳齐岭瞥见兄长阴沉的脸色,忙道:“那个……林启亨就林启亨吧……”
林启亨与钱氏一族关系好,是杨晋溪的授业恩师,如今在梅溪书院也是炙手可热。
他朝梁英郡使了个眼色,寻了个空档,压着声音道:“你放心,这番我去梅溪书院,怎么也要打探到杨晋溪的事。他这样对徐大人的姐姐,可见纵是学富五车,也是个心术不正之徒。看小爷不撕了他的假皮!”
梁英郡脸色怪异,“你去梅溪书院干什么?你是去念书的,别给大家惹事。”
柳齐岭满脸得色,挥手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雨,夹着雪子,淬着剔骨的寒意,似颗颗铁弹子,打在天地间,啪啪作响。
这南方的湿冷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渗进骨子里的阴冷。
梁英郡就站在窗边,怔怔望着客栈院中那几棵摇摆不定的樟树。
翌日,雨雪已停。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下来,却驱不散这天地间的寒意。
柳崧和柳齐岭拿着拜贴在钱远甫的陪同下去了王家。
柳齐岭极不情愿,他这一去定然要入了林启亨的门下,可他中意的是徐文翰的老师。
他已经得知徐大人的姐姐是被钱家小姐抢了夫婿的,心里自然瞧不起钱远甫。
那钱远甫一口一个贤侄,他都是不阴不阳地应了。
可惜哥哥就在一旁,他也不能做出太过逾矩之事。
钱远甫四十来岁,高鼻阔额,面白微须。
气质幽然,满身的书卷之气,无不彰显他是一位有识之士。
一身的天青色竹枝暗纹长袍更衬得清贵三分。
不久之前,王献芝曾向他提及过梁英郡这个人,但婚姻之事,就那么随口一提,显得有些虚无飘渺,再加上小女儿年纪尚小,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钱远甫听说了梁英郡来到横阳县,便亲自到客栈来,梁英郡不得不与他见礼。
今日一见到梁英郡,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下不由的赞叹。
梁英郡长相不俗,人品出众,气质沉稳,瞧着极为舒心,配他的小女儿再合适不过了。
心想,王献芝这老家伙倒真有几分眼光。
梁英郡看到钱远甫,心里竟想到徐文翰的父亲。
徐涛林局促不安以及酒后口不遮言的样子总在他心里打转,与钱远甫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没过多久,柳崧一行人便出发了,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向王家行去。
不多时,梁英郡便听闻徐文翰的马车已到,他亲自到客栈门口相迎。
之前,他只是听说“仙桥”景胜,昨晚才听说,仙桥之景是在两座山峰的高顶之上,如此严寒天气,山顶之上又是何等一番景象。
徐文翰身体孱弱,登上山顶终是勉强,不若就请他到客栈内一叙。
梁英郡出来之时,见车帘被挑了起来,徐文翰一手撑在车椽上,正下车来。
来人身形纤瘦,动作文弱,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秀气。
梁英郡脸色微变,双手用力握拳。
“徐文翰”从头到脚,哪怕是衣服上一条小小的皱折都逃不过他的眼去。
“徐文翰”轻盈地下车,缓缓地正衣冠,一步一步行来,走上石阶,立在他身前。
直到此时,梁英郡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屏息着的。
一瞬间,血气冲上了脸颊,他竟有些面红耳赤。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急怒急道:“你来干什么?”
徐县令四下环顾,才凑近低声道:“昨天你走了之后,下雪了。仙桥那山挺高的,家里人担心我弟的身体,昨日他送你出村之后,回来就有点发烧了……”
徐文婉说完,等着梁英郡开口。
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便道:“昨日你送了诸多礼物,我家怎么能收,今日我送回来了。还有一些横阳县的土特产,都是一些干货,你带回去。”
梁英郡似惊醒了一般,皱眉道:“不过是一点小心意罢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无功不受禄,我家受了你不少的恩惠。陈知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梁英郡冷着一张脸道:“把东西搁下,你可以回去了。”
徐文婉讶然道:“不是说去仙桥么?”
梁英郡原本想就这样打发了徐文婉,但转念一眼,又下定了决心。
“你去过仙桥没有?”
“……未曾。”
仙桥是一座架于两峰之间天然石桥。
传说王子晋曾驾鹤飞临,登上仙桥,在旁边的仙亭休息,又倚侧峰吹萧,是故,这一带的山亭溪洞皆带“仙”字。
王子晋清逸的萧声吹响了这一片天地,山水都透着一种清入骨髓的仙气。
他们由当地村人带路,一路顺势直上。
梁英郡带了二个随从,徐文婉也带了两个。
一个是张平,另一个是大伯家的小厮小顺。
及至半山腰之时,才见叶木之上,皆覆有冰雪。
徐文婉身着文翰往日所穿的淡湖绿色旧棉袍,身披着黑褐色旧斗蓬,其中有开线勾丝,还是母亲连夜修补好的。
寒风凛冽,刺骨的冷意有意识般从脖颈处直钻入她的身体中去。
她冷得微微颤抖,双颊冻红。
梁英郡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解下身上雪色锦貂皮裘递了过去,“你穿这个吧。”
徐文婉忙摇头,“我不冷,梁大人你快穿上。”
“我都出汗了,徐大人你穿着吧。”
徐文婉见梁英郡执意如此,便解下身上的斗蓬,披上了貂裘。
梁英郡方才接了徐文婉手中的斗蓬,反披在自己身上。
这雪白貂裘一着身,一股暖意便似熨热了整个身心。
貂裘沾染上淡淡的男性气息,被这股气息包裹的徐文婉只觉心跳又快了几分。
山腰处有一座仙亭,众人或坐或靠或蹲在其中休息。
极目远眺,南边是万顷碧海,而北边是山顶覆着皑皑白雪的苍莽群山,连绵横亘,不知所往。
只是寒风呼啸着,直逼着大家又往上走。
估计家里人知道仙桥难走,才不得已又让她“出山”的吧。
梯云瀑旁通往龙回庙的山岩之路虽陡峭高绝,可也花不了半个时辰。
他们到这半山亭已然花了一个时辰,徐文婉累的直喘气,脸色隐隐发青。
梁英郡停驻了脚,看着她。
徐文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怎么了?”
梁英郡道:“徐大人要是受不住,就下山吧。”
这时,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两位大人,再往上走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大家加把劲。这仙桥春天来的时候,那是美极,这大冷的天来登山游玩的,你们还是头一份。不过好在这山路都修的结实平整,路好走,就是冷了点。”
说完还应景地打了两个喷嚏。
徐文婉道:“这点山路,有什么受不了。我只是怕走得快,没能观赏沿途的风光。”
梁英郡深深看了她一眼。
在乡人的带领之下,终于到了仙桥。
远远望去,一片云雾烟岚之中,一条弓起的石桥横亘于眼前,架于两座峭壁之间。
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功。
众人缓缓靠近石桥,只见白雪皑皑覆于整个桥面,及下却是岩石的颜色。
桥底的流云游过来,在狂风之中,如同奔腾狂吼的江水,直达天际。
众人的衣袂斗篷都被狂风卷起来,肆意纷飞,几乎都要随着流云一同飘向了无边的未知世界。
徐文婉感觉人都要被风吹起来,惊吓之余,忙扶住旁侧的立岩。
听乡人说起王子晋,这驾鹤控箫的神仙人物,是何等的惊艳绝伦,仙气四溢。
她转首望向梁英郡,不觉心中一动。
如若此时梁英郡手持一管玉箫,长身玉立,那活脱脱岂不是另一个王子晋么?
王子晋控箫驾鹤云游,万里鹏程,又什么可以将之挽留?
他片刻的驻足,只不过是不经意间的停留。
“这石桥能上么?”梁英郡大声地问那乡人。
那乡人自幼在山下村落长大,这座山都熟透了,这仙桥都不知道来过多少回,闻言忙摆手道:“这大冬天的谁来仙桥,这不冻死人么。其他三季都可以,春秋两季来最好,虽然风大,可桥面也宽,只要走在中间,倒也不怕。这边上来,从那头下去,那边还有一个祠,供奉着王子晋哩。可现在桥上都是冰雪,万一滑倒,摔到山底下去,那是粉身碎骨,尸骨无存,各位千万不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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