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三章故事（2）

　　景瓦匠在那天之后，大病了一场，倒在床上大睡了好几天，所幸景瓦匠的媳妇儿，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把景瓦匠照顾得无微不至，景瓦匠本来身体不错，又调息得当，第四天头上就下地干活了。

　　去瓦窑里看了看，瓦窑里的火已经熄灭，温度也已经降了下来，差不多就可以出窑了，景瓦匠进到窑口，拿起几片烧好的瓦片来看，本来以往每到这个时候，都是景瓦匠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方圆十里八乡，要修房子，就得买瓦片，只要哪口窑熄火出窑，人家是赶集一般，争先恐后的来抢购。

　　今天，景瓦匠这口窑边，前来买瓦的人，少是不少，但看热闹的多，却没多少人选购，因为一向质量最好的景瓦匠，烧出了一窑怪瓦，每一片瓦片都是奇形怪状的不说，每一片瓦中心位置上，都有一个指头大小的红点，很是怪异。

　　据说这种瓦叫“背心红”，说的是以前枪毙人时，是对这人的背心开枪，所以叫“背心红”。

　　现在这口窑里出了这样的怪事，窑主必定不吉，也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所有的人，都是拿着一片两片怪瓦，议论纷纷。

　　景瓦匠拿着一片“背心红”，自是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只是出了这事，景瓦匠也不想去解释什么，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再说，这整窑的瓦，片片都是如此，反正都是已经废了的，就算解释清楚了，也没人会买的，买回去，也没什么作用。

　　听着买瓦的人议论，景瓦匠有些颓废，不过，让景瓦匠最为沮丧的是，在最后一刻，他居然又一次心存了善念，最终放了那中年人一马，虽说是毁了那中年人的根基，但这世上的事又有谁能说的定呢。

　　这次之后，景瓦匠就再也不去烧瓦了，而是跟着老婆一起，带着儿子，回到田间地头，专心种起庄稼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秋季，看着田地里的庄稼硕果累累，景瓦匠半年来第一次展开了笑容。

　　在他们这里，多半都是山地，水田也是零零星星的，没办法动用机械收割，所以，到了收庄稼的季节，差不多都是几家人联合起来，挨家挨户的排着次序，一起收割。

　　景瓦匠家收割庄稼的时间，排在中间的次序，照例有好几家人到家里帮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总有二十来人，很是热闹。

　　只是这天早上，就出了问题。

　　先是景瓦匠的媳妇儿，半夜时候起来，蒸了一大篜米饭，二十多个人，连带景瓦匠自己家里的人，少说也有三十多人，都是干体力活，吃饭肯定是厉害的，景瓦匠的媳妇儿蒸了差不多三十斤米，这原本也不算得多，在别人家办酒席帮忙，景瓦匠的媳妇儿随时都是五十斤米，最多一次篜过八十多斤米的。

　　可是，因为赶着早饭，景瓦匠的媳妇儿才三点多就起床开始洗米上灶篜饭，几桌子的菜都炒好了，景瓦匠的媳妇儿去看那篜的饭，居然还是冰冷的。

　　景瓦匠的媳妇儿以为是火候不够，又加旺了灶火，足足蒸了两个小时，蒸到天光发白，都烧干了两锅水，一看那篜里的饭，依旧还是冰冷的，甚至都还有些冰手。

　　眼看着帮忙的人就要来吃饭了，景瓦匠的媳妇儿急得双脚直跳，把这事跟景瓦匠说了，景瓦匠沉思了会儿，说：“算了，别篜下去了，再蒸也没个结果的，还是赶快和面蒸馒头。”

　　想了片刻，景瓦匠又跟媳妇儿说：“你千万记住了，今天这篜饭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也不能拿出去给猪啊，狗啊什么的吃，更不要给别人吃，就留着我们一家子自己吃，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得给我记住……”

　　景瓦匠的媳妇儿急得双脚直跳，嘴里“嗯嗯啊啊”的应着，赶紧和面，准备蒸馒头待客，哪里还去注意景瓦匠的吩咐。

　　和好面，切好，装进篜屉，锅子里得水开得正猛，正常的话，十几二十分钟，就可以好的，这时，刚好天亮，庄稼人都起得早，加上又是秋收忙季，天刚亮就有人过来，准备吃了就下地干活。

　　第一个来的是隔壁隔壁堂叔，这人是当过兵的，又正值盛年，最是不信邪的人，跨进景瓦匠家的大门，直接就吆喝着，要景瓦匠的媳妇儿，赶快拿饭出来，吃饱了好下地抢收，农忙之际，时间就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点滴也浪费不起。

　　一直等到帮忙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往桌子边一座，都是拿着筷子，干等着上饭，只是景瓦匠的媳妇儿忙前忙后，端菜摆酒，就是拿不出饭来。

　　景瓦匠见事已至此，只得一边赔着笑脸跟大家说好话，一边解释说，今天早上锅灶出了点问题，饭还没做好，只能再等等，当地农村的人，在这几天农忙时节，从来都是半夜起来准备，为的，自然就是节省时间，可以早早将地里粮食抢回，锅灶有问题，理当好久之前都要准备好，从没听说有哪户人家，有帮忙的人来了还没做熟饭的。

　　有切实这么一说，隔壁堂叔很是不高兴了。

　　隔壁堂叔当兵回来，也稍微学了点泥瓦手艺，景瓦匠家的锅灶，就是他亲自动手帮忙砌的，景瓦匠说锅灶出了问题，隔壁堂叔自然不大高兴，趁着景瓦匠去招呼别人，自己不声不响钻进厨房，去检查原因。

　　这时，景瓦匠的媳妇儿站在灶背后，双脚直跳，手足无措。

　　隔壁堂叔帮景瓦匠砌的，是农村最常见的那种土灶，三眼灶膛的，这时，中间这口锅里，正上着篜屉，整个厨房里热雾腾腾，隔壁堂叔先看灶门，灶膛子里，**，十分旺盛，烧得半锅开水“咕嘟嘟”的翻腾不已，水汽更是弥漫了一大间厨房，看样子绝对正常。

　　隔壁堂叔又拿刀劈了两块干柴，加进灶膛，看着干柴一瞬间着火，冒出猛烈的火焰。

　　这时景瓦匠进来，见隔壁堂叔坐在灶门添柴加火，脸色暗了暗，叫了声：“隔壁堂叔……你怎么在这里，呵呵，开饭了，隔壁堂叔，还是先去吃饭……”

　　到了这会儿，饭都还没端上桌子，隔壁堂叔自然明白，景瓦匠让自己出去吃饭，分明就是在支开自己，隔壁堂叔嘴上应着，手上却往灶里架了两块干柴，然后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瓦匠哥，你这灶没问题啊……”

　　“隔壁堂叔，不好意思。”景瓦匠苦涩的笑了笑，说：“是我家这口子睡过了头，起来晚了，火候没到，嘿嘿……今天早上……”

　　“这样啊！”隔壁堂叔吐了口气，走出灶门，这一段农忙时节，一家一家的排着队相互帮忙，天天都在地里干活，无论男女，干的又大多是体力活，时间又长，十天半月也不得休息，累得一个晚上睡过了头，虽然这样的事少有，但也真的不算稀奇。

　　隔壁堂叔笑了笑，并不是自己打的锅灶出了问题，而是景瓦匠的媳妇儿起得晚了，这就不是自己的问题，隔壁堂叔的心也就落了下来。

　　其实，隔壁堂叔过来看，也就是觉得，要是自己打的锅灶，在关键时刻排不上用场，倒给人添了麻烦，那心里，自然就很是不过意，再说，要真是自己的手艺方面出了问题，这以后谁还敢亲自己去啊，现在景瓦匠都说了，不是他的问题，隔壁堂叔那股子尴尬，也就没有了，甚至还有些得意忘形。

　　没有了尴尬，隔壁堂叔也就不用再呆在厨房里，只是站起来要走的时候，隔壁堂叔手里的柴刀却忘了顺手放下。

　　这时，急不可耐的景瓦匠的媳妇儿，又去揭开篜屉盖子，想要看看，这馒头熟了没有，篜屉盖子打开那一刹那，景瓦匠的媳妇儿尖叫了一声，把篜屉盖子都扔出去老远。

　　景瓦匠在一边，连看都没看是怎么回事，低声喝斥他媳妇儿：“你叫个什么啊，叫，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儿么……”

　　可是隔壁堂叔确实看得明白，景瓦匠的媳妇儿揭开篜屉盖子那一刻，原本应该是一屉白花花的馒头的，居然变成了无数的青蛙、蛤蟆、甚至是四脚蛇，一刹那之间，这些东西全蹦出了篜屉，灶抬上、锅里、地上，到处乱蹦乱跳，乱爬乱窜。

　　锅里还没打开的几格篜屉，也是“呯呯蓬蓬”的跳了起来，好像里面还有无数青蛙，蛤蟆四脚蛇，耐不住热气，都要挣扎着蹦出篜屉，脱离危险一样，撞得篜屉一阵乱跳，景瓦匠的媳妇儿惊叫着，乱踢乱弹，景瓦匠却一边呵斥着，一边扑向灶台，隔壁堂叔见到这个样子，也是吓得手忙脚乱。

　　慌乱之中，隔壁堂叔踩到一只青蛙，脚下一滑，手里的柴刀，顿时飞了出去，却无巧不巧的落向刚刚扑到灶台的景瓦匠颈背，而且柴刀锋利的刃口，恰好砍在景瓦匠的后脑勺儿上，顿时，景瓦匠的后脑勺被砍出了一条两三寸长的口子，鲜血顿时像射箭一样飙了出来，那把柴刀砍了景瓦匠的后脑勺，又“当啷”一声，掉进开水滚滚的锅里。

　　隔壁堂叔见自己闯了大祸，更加慌神，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外面等着吃饭的那些帮忙的，听见厨房里这么大动静，纷纷挤进厨房，想要看个究竟。

　　这些帮忙的人在挤进厨房这一刹那间，原本在地上乱蹦乱跳的青蛙、蛤蟆、四脚蛇之类的，突然之间就不再动弹，帮忙的人进来看到的，也就是满地满灶的、白花花的馒头。

　　景瓦匠一只手摁住篜屉，一只手捂着后脑勺，见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慌忙对大家解释说：“火太大了，太猛了，篜屉又太严实，蒸爆了屉，汽水烫着我媳妇儿，还把给大家蒸的馒头都弄洒了……怪她不小心……呃，马上开饭了，我这就端出来……”

　　幸好，厨房里蒸汽太浓，挤进厨房的人也不怎么看得清楚，也就真的以为景瓦匠的媳妇儿只是被蒸汽给烫着了，以至于把馒头都弄洒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安慰了几句，也就回到桌子边等着开饭。

　　这一顿饭，其他的人倒是吃得酒醉饭饱，只是景瓦匠，他媳妇儿，还有隔壁堂叔，他们三个人却是一口也没吃下去。

　　隔壁堂叔是既愧且惊，又恶心，眼睁睁的白面馒头，一眨眼变成了青蛙、蛤蟆，从篜屉里蹦出来到处乱蹦，一眨眼，满地的青蛙蛤蟆，又变成了白面馒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说，拿着馒头，一想到手里拿着的是活蹦乱跳的青蛙、蛤蟆，甚至是四脚蛇，谁还能吃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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