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魏晞,余露未晞
魏晞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目光不敢往上抬。身下的沙发很柔软，一如落地窗外的日光景般柔软和美好。
坐在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大海。
两人似乎就这样一直不动地过了很久。
她忽然听见衣服摩擦的声音。
“你肚子饿么？”。
魏晞抬头，男人已经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背光而立的身影比她记忆里的还要□□和踏实。她坐着，需要仰得很用力才能看到他。
英俊的轮廓，被光线磨得有些虚幻。
魏晞的眼睛很贪婪，此刻却不敢有任何丝毫的留恋。
她害怕俢然之会发现她眼底的涩然，也害怕心底的痕迹会突然显露，所以她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看了眼他的下颌，连对方的视线都未触及，转而便急急地垂下了视线。
然后连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俢然之的声音低沉且稳重，“不饿么？你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了”。
魏晞觉得他又靠近了些，她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那抹味道，温厚而闲适，与旧时的无异。这气息，阔别多年，仍旧无法生疏，往昔的记忆也像潮水般倾覆而来。
像是纠结了许久，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终于站起了身。“我真得不太饿，还有昨晚......”
魏晞微微抬头，说话的语气很轻。“真的是谢谢你了，幸亏你当时帮了我，要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眼前的人停了片刻没说话，直到魏晞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又忽然听到他的声音。
“举手之劳，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俢然之并没问魏晞昨晚为何会被人追赶，也没告诉魏晞那些村民去了那里，他只是简单客套地一句，就像是不想再跟这件事有任何牵扯一样。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失落。
魏晞还是没看看他的眼睛，视线只敢与与他的胸口齐平，死死盯着他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我想借一下你的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可以么？”。
俢然之弯下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转而递给了对面的女人。
魏晞垂着眸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手机没有密码，划开条锁就能直接打开手机界面，背景是竟然一只粉红色的卡通小猪。她的心底忽然涩得很，她知晓这不会是他的举动，而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个女生弄得。
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着：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指尖顿时有些僵持，她的面色佯装无异。魏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下余路阳的手机号码的，怎么把电话打出去的。
“嘟……嘟……”半分钟后，电话被接通，但里头的男声沙哑得厉害，急躁与不安。“喂！哪位”
魏晞看了眼手机号码，蹙眉，有些不确定地出声，视线仍旧落定在眼前人的胸口。“余路阳，是你么？”。
“姐！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啊？”电话里余路阳的语速急促而紧绷，说着说着声音的颤意愈显。
此刻，这往日里一向大大咧咧的男孩的眼眶竟红得瘆人，狼狈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虚脱地瘫坐在车来人往的大路上，任凭行人的目光肆无忌怛地在他身上流连，终于放心的闭上了从昨晚起就没合上的眼。
“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给你打了好久好久的电话，可是你也一直都没有接，我到处找你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姐我真的快要怕死了。我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给老大打电话了，姐你真的吓死我了！”
魏晞感觉到他声音里的颤意，不免心里有些愧疚，“我手机掉了所以没能及时联系你，不过我真得没什么事情。你怎么样？受伤了么？”。
“我哪能受伤啊！昨晚我等你跑了就找了个机会溜了”余路阳睁开双眼，左手贴地一撑，豁然从地上爬起身。“不过，姐！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接你。”
“我现在……”
这时，魏晞的话音戛然而止。与她目光齐平的地方，修长白皙的手指突然滑到衬衫第二颗纽扣上，然后慢慢将它解开，隐隐露出了白皙却结实的胸膛。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急忙慌乱地错开视线。
她的手脚已不知如何安放，却还是得佯装着很专心地在跟电话里的人讲话。“你…..你不用过来接我，你就直接回酒店等我吧。”
…………
…………
…………
半个小时后。
从坐上车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脚上的这双Bally女鞋。
胸前略微起伏。
方才他将鞋子从卧室里拿出与她，魏晞佯装着平静从他手里接过，还极为自然地问了一句：结婚了么？还是女朋友的？她不会生气吧。
修然之看着她笑了，眉宇间有道不清的意蕴。“女朋友的，她不会生气的”。
这一幕落在她的眼里，却成了男人对女友的满满的宠溺。
那一刻，她的心头，酸闷难抑。
也难怪，他这么优秀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人陪。
当年…..那个女生
……
“嘭”身侧有人坐下，驾驶座上的门被关起，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安全带系上了吗？”
只是有人思绪太沉，等到感受到男人气息倾袭而来时，似乎已经错过了可闪躲的时机，也只有楞然地看着他俯过身为自己系上安全带。
俯在身前的男人有着比女生还浓密的睫毛，魏晞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后连心跳也仿佛漏了一拍。
然后再花了一秒钟，一切恢复原样。
修然之坐回身，单手系上安全带，然后慢慢地挽起了袖口。
这瞬间，有一支白羽毛不断地撩动着魏晞心头的情绪。
不着痕迹地拽紧身下的坐垫，她故意把目光瞥向窗外，然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都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其实你可以不用送我回酒店的，我自己可以打辆车的。
修然之踩下了油门，扣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节分明。“昨晚替你换下的衣服已经洗好放在后座的袋子里，里面还有些感冒发烧的药，待会儿记得一并带走。”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面色瞬间尴尬了几分，也惊得睁大了双眼。“这......我......”
右前视镜里，副驾上的女人一脸茫然失措的模样。
修然之顿时有些失笑，“衣服是家里阿姨给你换的”。
眨巴了几下眼睛，魏晞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耳根却渐渐地发烫发红了，尴尬地垂下眸有些不知所措。
“哦”
那声音就像蚊子嗡嗡的叫声，闷闷的，轻的没人听得清。
不过魏晞的眉头又转而一蹙，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侧身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语气急切。“那我上衣口袋里的储存卡呢？你有看到么？”
他单手打着车转盘，另一只手先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然后在魏晞面前慢慢地摊开了手掌。
“是这个么？”
“是这个，就是这个！”
他温和的目光里生出了几分摸不清的褶皱，声音渐沉。“昨晚就是为了这个？你是个记者？”
反问的语句，确定无疑的笃定。
车里的冷气在蔓延，魏晞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声音有些拘谨有些生涩。“你怎么知道我是个记者？”
白皙修长的无名指轻轻敲打着车转盘，微扬的唇角有些不可捉摸的味道。
俢然之直直望入她的眼底，“猜的，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好像说过你想学新闻传媒”。
这是从方才一直到现在，两人的对话里第一次牵扯到过去。
魏晞原以为，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我......我说过么？”魏晞眼里突然变得有些干涩，尴尬地躲闪开他的视线，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来你还记得我？
这是魏晞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她说过......她当然记得她说过......她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或是对着什么人说过，又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记得。
俢然之温和地笑了笑，收回视线望向了前方，低醇的声音淡淡。
“我还记得那会儿你好像跟阿恒很熟吧，老是听他念叨着篮球队的小助理，不过我们倒是似乎没讲过什么话”。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储存卡，目光滑到脚下，红颜色的鞋子有些刺眼了。
“你和他后来还有过联系么？”
“你们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魏晞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再踯躅了片刻，才鼓足了勇气问道:“我......我有听人说，你毕业之后去了澳洲了吧”。
他扣在车转盘上的手指在微微收紧，然后笑着用很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啊，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所以魏晞一时并未听清。
俢然之转过头看了一眼魏晞，温和地笑了笑，眼里有星光点点。“是啊，我在澳洲学了四年的飞行，毕业后去了英国”。
“哦，这样子啊”
魏晞听到他的答复，没有勇气继续问下去了，而思绪也渐渐地飘远。
他现在是长居英国么，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了焦月，兴许人家只是偶尔回来玩玩吧。他现在应该是一名飞行员吧，就像小说里面那种很帅很酷的机长大人，穿着制服的模样应该特别特别帅吧。
现在的他肯定就像学生时代一样，无论是走到哪儿都是所有的目光的中心吧。他的女朋友肯定也是特别特别的漂亮，一定是那种又温柔又善良的女人，否则的话又怎么配得上他呢。他仍旧像这天上的太阳，很温暖，很明亮。
魏晞转过头望向车窗外，想象着俢然之如今的一切，眉眼染上了一层无声的笑意。四周慢慢地陷入一片温柔的安静中，快速飞动的景象也在一点一点迷乱着她的视线。
“我叫俢然之，你还记得么？”他的声音很温柔，像是冬日里的阳光。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魏晞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转回视线盯着他傻傻楞了好几秒钟。
修然之轻轻笑出了声，眼里似乎有些揶揄的颜色。“看来是不记得我了，我可记得你叫魏晞，余露未晞的魏晞，但魏是魏晋的魏，对吧？”
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错觉。
仿佛除了她所在的位置，这世间的所有都在不断地往后退，回忆往后走，时针向后绕，她曾经追慕的少年从出现到消失，跟着时光却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沉默很久很久之后，魏晞极轻极轻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似乎没人听见，又似乎有人淡淡的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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