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见便是重逢
魏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了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但梦总归是要醒的，随着意识渐渐地清醒，她疲倦地睁开了眼，而太阳穴上的神经正在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有些梦，总会让做梦的人感到很累。
眼底的世界，罩着一层朦朦的白雾，雾里有些许薄薄的光圈，他们在忽远忽近地浮动着，虚晃着，隔离着尘埃和杂质。
视线里的东西有些看不清，其实她也没多少欲望想去看清。
蹙起了眉头，有些恹恹地阖上模糊的双眼，这时她才感受到了身下的一片柔软。脑袋里有些短片，她开始思索着此刻自己身处何方。
再度睁开了酸沉的眼睛时，眼底的世界才渐渐变得清明。
白色的床头上悬着一盏小夜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抵抗着世界剩下的黑暗。
暗紫色的窗帘被拉得密密实实，阻隔着外界所有的干扰，连一丝的光亮都无法透入。四下里一片沉寂，静得恍若倘如此刻有一枚针落地，也定能被人发觉。
魏晞撑着肘弯，坐起了身。疑惑的目光滞留了片刻，又在陌生的房间里逡巡了好些时候，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是什么地方？
她一边揉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一边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地。脚尖触地，一丝细细碎碎的温软从脚心向身上蔓延。
白色的床下，铺就着一尘不染的杏色羊毛地毯，很舒服很暖和，只是空气中的微凉似乎少了几分人意。
她的视线飘荡不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打量的目光倏然在一地锁紧。
床边有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关键是，行李箱拉杆上半搭着一件墨绿色衬衫。
男人的衣服？
头脑里瞬间蹦跶出这几个字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顿时有种在风中兀自凌乱的错觉。突然地，几个零碎模糊的画面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便愕然地站在了房间的中央。
昨晚，她记得自己先是一直跑呀跑，直到…..直到最后她似乎抱住了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男人.
目色一僵，两眼的瞳孔骤然放大，魏晞怔怔然地抬起手地掩住了唇。
她……竟然抱住了一个陌生男人。
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这下子是真把把老脸都丢尽了。
她尴尬地想着想着，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却又莫名地红了耳根。
“啪……”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闷响。
外面有人？
思绪微荡，眼底浮起一缕疑惑。
魏晞有些好奇地盯着门看了会儿，纠结了一小会儿，抬手捋捋额前的碎发，然后缓缓地往门后靠近。
刚才还没发觉，不过现在她这么一走动，这全身的肌肉就立马传来异样的酸痛感，疼得魏晞一下子锁紧了眉头。她捏着昨晚运动过度的肩膀和胳膊，一边扣住了门把，稍稍使劲把门推开了。
不过还未走出门，满满的阳光顷刻间便溢满了她的眼底。
细细碎碎的日光透过净澈的落地窗，宛若是神境的仙女遗落在人世间的璀璨，在半空中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最终然成了一地的柔软。那一瞬间，魏晞眸里有水波微漾，幽静，清澈，便犹如这窗外的一海碧水。
远望，澄蓝的海面上清光粼粼，像是洒满了数以万计的透明水晶，美得不似人间。
似乎有阳光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一缕的舒风，微苦，轻咸，在鼻息间飘飘浮浮，卷起了一道惬意，又偷走了一片沉溺。
白日天清，碧水粼粼，而昨晚的狂风骤雨好像是一场过去的梦。
魏晞的唇角呷着笑，原先还拧着的眉头也不自觉地舒展开了。失神望了窗外好久，她才收回视线来。她心想，这房子的视角可真美，直面着大海，景致犹如画卷。
她立马对这房子的归属者羡慕了起来，想来这房子的主人肯定是个大boss或者富n代级别的了。毕竟精致眼光和情怀总是需要资本家们大量的金钱作为代价的。
又或者说，毕竟她也做过一些做有钱人的梦，譬如工作之余还可以到自己独有的海边别墅度度假之类的。不过这对她来说，也只能是一辈子的白日梦了，如果她要写一辈子的新闻稿子的话。
魏晞无奈地摇摇头，正想自叹着命运多舛时运不济，又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很搞笑，倒是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猝不及防地，眼里的笑意顿时僵住，她的视线被紧紧挟制在了客厅里的某一地。
……
魏晞掩住唇。
……
视线变得狭促。
……
直线距离她三米外的位置，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
清癯的身影，白色衬衣上有些许的折痕，本应一尘不染的袖沿上似乎沾了几点泥渍。瘦削修长的手指扣在一只透明杯子上，杯里的清水微漾，衬得那白皙的骨节异常分明。
有俊朗的日光，落在了他幽黑的发丝间。
宿夜未眠，男人此时的眼底沉下了一片淡淡的青影。
他慢慢地端起杯子，似乎不为身后细碎的声音所动，只是微微仰起了首，半垂下眸，优雅地抿了几口清水。
而魏晞就这样站在偌大的客厅中央，望着站在白色橱台前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动作，心底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片片瓦解着。四周仿佛有无数的人影在她眼前晃荡，那些人影似乎都在讥讽地取笑着她，等着她哑口无言，等着她落荒而逃。
两腿被死死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动。
连眼睛也渐渐涩得发酸。
男人还未转身，但魏晞已经在想，只要下一秒钟来临，只有他回过头来看她一样，她的整个世界仿佛就会溃不成军。
因为这身影，她怎么会忘得了。
这人一如经年前，公子依旧谦谦，温润如玉。
毕竟他是魏晞曾经只要单单地望一眼，甚至是对着一个远去的背影，便可以红透了眼眶的人。也是魏晞长大以后走进寥寥人海里，看过许多风景后却早该忘记却仍无法割断的执念。
而“俢然之”这三个字，魏晞却曾经亲手将它埋在了土里。
…….
曾经以为十六七岁的喜欢并不是爱，那时的感觉不过是轻狂年少时一刻的兴起，亦是青涩朦胧时的错觉。
或者旧事有一天总能随风去，却不知从年少到如今的老姑娘年纪，这些年里，她心中的有些执念却越来越深了。
她总想着，兴许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一天会风和日丽，会晴空万里，而她则会再见一见她暗恋过的老男孩。
但是时间愈长，她愈爱上了俢然之曾经以及想象中未来的一切。
他毕业那年，魏晞听人说他最后去入了澳洲的飞行员学院，后来辗转多年，彼时已在大学这滩泥谭滚了两年的魏晞偶然知道他定居了英国，似乎还有了身边的人。然后再后来，魏晞再也没能听说过他了。
魏晞不知他最后是否完成飞行的梦想，
但她却恍若痴狂人一般爱上了关于飞行的一切。
从十七八到了二十七八，她买的大大小小的飞机模型塞满了她儿时的房间里，而每每站在碧蓝天空下望着有白色的飞机滑过云间时，她总是在想象着那个人就在上面。
所以对于这个人，她又如何又怎会认错。
只是，过了那么多年，兴许是他已记不清自己了。
……
周围的每一缕空气都突然变得紧致，趁他还未注意到自己，魏晞不着痕迹地抹掉了已然滑落眼眶的水渍，忍着连鼻子都不敢吸一下。
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优雅地放下水杯，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
……
其实从她走下地的那一刻起，原本躺在沙发上闭目假寐的俢然之便睁开了眼睛。
即便一宿未眠，脑海里此时却仍旧是一片清明。
他起了身，慢慢地走向了橱台，然后伸手倒了两杯水。
一杯冷的，一杯温的。
然后，听见身后传来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了冷的那杯水，然后淡淡地抿了几口。
直到感受到了身后人的目光，他才放下了杯子，缓缓地转过了身。
……
魏晞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多年前温雅的眉宇依旧清净平和，彼时有的少年人的涩意，仿佛被日月抽丝拨茧，成了男人的沉稳清和。剑眉星目，清隽的轮廓，往时白皙得似个女孩的脸庞青涩褪去，散发着成熟男人的气息。
魏晞眼里的俢然之微抿着薄唇，眼里有温和的笑意。
一如高一时她在楼梯口狂奔将他撞倒时，茫然伏在他胸口望着他的第一眼，那时他的眸底，也是这般清和得宛如一弯柔水。
她看着他半侧过身，端起了厨台上的那杯温水，然后朝着自己走来。
魏晞觉得此刻他指间的温意定一如他眼里的颜色。
屋内的大摆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四下里一片寂静。
……
“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感觉还好么？”
他的声音一如经年前温润清雅，陌生又熟悉。
魏晞有种错觉，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遇到他的第一天，那时他也是这么问她。
他似乎完全没看出魏晞的不在状态，只是径直握起了她的手腕，然后把杯子放在她的手心。“先把水喝了，我去拿医生给你开的药”。
魏晞怔然，脑子里顿时有些浑浑噩噩的。
原本想往房里走的男人，却因无意间瞥见一双白皙圆润的赤足，清和的眸色微滞了片刻，转而折身去往了玄关处。
再度走回魏晞身前时，手里多了一双男式拖鞋。
他单膝跪下的时候，魏晞愕然地向后酿跄了一小步。
似乎发觉了她的拘谨，俢然之的唇角慢慢往上扬，修长的手指异常轻柔地握住了她的足腕，却不容魏晞拒绝。
“鞋子有点大了，先将就着穿穿”
然后把拖鞋轻轻地套在了她的足上。
那一刻，望着俢然之幽黑的发间，魏晞的眼底异常的生涩。
眼前的这是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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