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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退婚


  “吱……”

  一声细微又悠长的响动,门轴转动,东暖阁掩着的门终于开了。

  外头几位尚书齐齐抬头看过去,只见郑保推开了门,在头前引路,道:“大将军,您请。”

  步观澜从里面走出来,两手垂在身侧,没刻意压着袖子之后,那明显的烧焦的孔洞就露了出来。

  礼部刘尚书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盯着步观澜袖子上的洞,嘴里咕哝一声:“成何体统!”

  声音虽小,可在这安静的东暖阁外头,却很是刺耳。

  步观澜闻声望了过去,眼神平静,萧杀又冷肃。

  刘尚书不过是个书生出生,哪里见过这般杀伐的眼神?头皮一炸,险些被步观澜吓得退了一步。

  他神思一晃,再仔细看的时候,步观澜脸上外露的凶气似乎就收敛了。

  步观澜向来不喜欢这些个酸腐气息满身的糟老头子,仗着自己如今心情不大好,看了他一眼,也就直接转身走了,连句招呼都懒得打。

  她湿着的袍子依旧湿着,烧破的孔洞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没管背后那群大臣到底愣成什么样,步观澜那脚步去得可快了。郑保在后头跟着,有些喘气儿。

  出了乾清宫,到了外面汉白玉的栏杆边,步观澜才纳闷地顿住脚步:“郑公公,您跟着我干什么呀?”

  郑保擦了擦脸上的薄汗,笑着道:“方才几位大人都在,奴婢没好说。是静宁宫的容妃娘娘,巴望着您去瞧上一瞧呢。”

  容妃。

  步观澜听见这茬儿,猛地用手指扣了扣自己的额头:“多谢公公提醒,你若不说,我都要忘了……”

  宫中容妃,步观澜的姑姑,她父亲步凌云的妹妹,名为步婉容。很早以前,她便已经入了德庆帝的后宫。

  容貌优长,又背靠将军府,没了步凌云还有步观澜,是以步婉容也在宫中混出了个妃位。

  步观澜跟这一位姑姑也算是亲厚,小时候入宫来玩,她还抱过自己不少次。

  三年过去,自己回朝来,竟忘记去看她,实在是……

  好吧,步观澜承认,自己记性不大好。

  她脸上转了笑,对着郑保道:“这件事我省得了。不过今日这一副尊容实在是不好去见她,若有机会您帮我传上一声儿,就说是我过一阵就去。”

  不仅是今日形容不好,最要紧的是心情不好。

  步观澜可不愿意黑着一张脸,去见自家姑姑。

  郑保得了步观澜这一张笑脸,可吓得一颗心怦怦跳,连声道“不敢不敢”,接着才拱了手,目送步观澜离开。

  “回头奴婢便与容妃娘娘传个信儿,路上滑,您慢着点走。”

  步观澜已经转过身,背对着郑保,背对着后头的乾清宫,挥了挥手。

  她算是走得潇洒,与郑保说这些话也是半点不担心。

  今日说密折之事的时候,郑保便在冬暖阁里,想也知道皇帝将这个人当成是自己的心腹。

  容妃通过郑保传消息给步观澜,皇帝约莫也是知道的,甚至,这件事多半还是皇帝首肯的。

  步观澜心里头门儿清。

  她一路出宫去,来的时候遮遮掩掩,不叫人看见自己袖子上烤焦的痕迹,走的时候却是坦坦荡荡,任由旁人怪异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

  哼。

  糊涂皇帝。

  步观澜一面走,一面心里暗爽:皇帝老爷最爱的就是一张面子,虽然他老人家经常丢自己的面子,可却容不得别人丢他的面子。

  现在,自己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官袍,宫里宫外地一走,不愁不能把他气得暴跳如雷。

  估摸着等不久,至少她能多两身衣裳换着穿。

  步观澜心里一把小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噼啪直响,出皇极门的时候,嘴里甚至哼着歌儿了。

  守在皇极门前的侍卫,遥遥看着已经去远的身影,忍不住狂擦冷汗,对自己身边的兄弟感慨:“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破破烂烂的衣服都敢穿去见皇帝,这还是女人吗?”

  同伴隐含着深意地看他一眼,道:“跟她比起来,咱们都不算是男人。”

  “……”

  侍卫鼓大了眼睛,瞪着。

  好家伙,真是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没救了。

  许尚书也觉得没救了。

  步观澜走后,东暖阁外头,一片诡异的寂静。

  他们可都还记得,步观澜进来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走的时候竟然板着一张脸。

  统帅三军的镇北大将军,手里捏着半块虎符,竟然从皇帝的东暖阁里板着脸出来。

  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浮想联翩。

  终于验证了心里想法的钱尚书嘿嘿笑了一声,道:“我只看见步将军袖子上的那一块焦黑的痕迹,倒也真是有趣,有趣……”

  敢穿成这样入宫见皇帝,胆子真是大得没边儿了!

  除了钱尚书之外,其余几位大臣都是面沉如水。

  吏部许尚书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方才所见步观澜那半点女气也没有的凶狠眼神,心道自己儿子若娶了这样的媳妇儿回家,那一家子都别想安宁了。

  步观澜杀人无数,身上半个战场的凶戾之气……

  不祥。

  摇摇头,许尚书疲惫地开口:“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众人对望了一眼,都看出许尚书心里头装着事,怕是真的有话要对皇帝说。于是,他们都没再多说话,在回来的太监郑保的引导下,一一入了东暖阁。

  德庆帝桌上那一封密折还压在手肘下头,不过小黄门已经端上来了一盏茶,被他稳稳端在手里。

  现下看德庆帝的脸色,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似乎屁事儿都没发生过。

  几位大臣瞧了,心道德庆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猜不透他到底是跟步观澜说了什么,索性不猜了。

  “叫几位爱卿久等了,茶还喝得好吧?”

  德庆帝说着,掀开碗盖,碗里飘出来几分清香的水汽,袅袅娜娜,漂亮极了。

  低垂着眼睛的德庆帝看不见,他这一群大臣,在听见他问“茶”这个字的时候,真是齐齐感觉一肚子的茶水都开始晃荡,嘴里发苦。

  茶水本就是刮油的东西,喝着喝着就能把人给喝饿,更何况他们一大早起来听候皇帝的吩咐,也没吃上多少东西。

  大早上等着,半天见不到皇帝,小太监们不停地端茶上来,几盅茶往肚子里一灌,那叫一个难受。

  还好钱尚书后来发了火,叫那些个不长眼的端上来几盘茶点,这才算是撑住了。

  所以,现在几位大臣一听见皇帝说什么“茶”,真真是头皮一炸,恨不能吐出一肚子的苦水来。

  许尚书眼角一跳,抬起来,顺势一扫德庆帝。

  目光在他手肘处压着的奏折上停顿片刻,又回到了自己的鞋尖上。

  许尚书头一个开了口:“回皇上,茶喝得很不错。人说喝茶能明心见性,臣方才喝茶的时候,左思右想,犹豫不决,可最后还是觉得,这事儿须得与皇上您再议一议……”

  眼皮子一掀,皇帝终于舍得抬起眼来,将目光放在许尚书的身上了。

  吏部尚书,许名远,书香世家出来的朝廷大员,同时也是步观澜未来的公公。

  德庆帝挑眉:“许爱卿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噗通。”

  许名远直接官袍一掀,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

  “启禀皇上,臣有罪!”

  众人都愣住了,德庆帝也是眉头挑起来,笑得倒是很淡定,不过语气里略有几分惊讶:“许爱卿这是干什么?你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皇上,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犹豫再三,许名远终于还是说了,他伏在地上,低着头。

  收回成命?

  近来跟许尚书有关的成命,也不过就是那一门赐婚罢了。

  皇帝哪里能不知道?

  他想起来,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

  茶盏里的茶水只是微烫,德庆帝饮了一小口,忽然觉得这茶水难喝了起来。

  他不大高兴地看着许尚书,训斥道:“好好的一门婚事,朕乃天子,一言九鼎。这亲事,岂是你许名远说不要就不要,下了的圣旨,岂是你说收回就能收回的?!”

  “砰!”

  描金茶盏被他重重地放在了小方案上头,冒着烟气的茶水四溅了起来。

  谁都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能发上一通火。

  这一下,所有大臣齐齐跪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许尚书是长脸,今天的官帽是正的,一点也没歪。

  他跪在地上,一板一眼地说着:“皇上,微臣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微臣自己心里清楚。步大将军盖世女英雄一般的人物,犬子哪里配得上?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

  “……”

  “再者,夫妻之道得相和。犬子小名二狗,全京城都知道,养了一群狗儿子。可这一群小狗见了步将军,都能吓得瑟瑟发抖……”

  那天,许半庭带着一群狗回府,恍恍惚惚跟他说:“连我们家的狗都怕她。”

  许尚书听了,只能长长的叹一口气出来。

  许半庭死活不愿意娶步观澜,许尚书也不想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

  所以今日他舍了这一张老脸,只求皇帝收回成命。

  他心想,自己儿子这等纨绔一般的人,步观澜应当是瞧不上的,若是两家都没意思,德庆帝也没必要强作恶人,撮合这一桩姻缘。

  “皇上,一件许公子不情、步大将军不愿的亲事,即便是强行撮合出来,也不过是一对怨偶啊……”

  与许尚书关系比较好的钱尚书,终于出来说了一句还算是公道的话。

  没料想,他这话一出来,德庆帝的眼神就跟了过来,直勾勾落到了他身上:“钱大人这般热心,朕记得你儿子似乎也年有十五六了,要不……你帮帮许爱卿与他家公子,排排忧、解解难?”

  “……”

  钱尚书简直吓得一个激灵,背脊骨上汗毛全竖了起来,就差被吓得蹦起来。

  这好端端的,怎么又看上自己儿子了?

  真是个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钱尚书再不敢胡说八道,连忙擦一把寒冷,毫不犹豫抛弃了战友:“皇上您误会了,臣……臣……臣也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说完,躬身垂首,嘴巴就跟被人缝了起来一样,一句话都没有了。

  东暖阁里头,大臣们都噤若寒蝉。

  钱尚书帮腔的下场已经在这里摆着,其他人可不敢再帮许尚书说话了,只能对他投去同情的眼神。

  许尚书颤颤巍巍地:“皇上,钱大人方才说的,也正是臣想说的。既然两边都不情愿……”

  “谁跟你说步大将军不情愿了?”

  德庆帝眼睛一瞪,又敲了敲手里的茶盏,掀起碗盖的同时,手指头就指着许名远的鼻子了。

  “这桩亲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反对。步丫头可一句不满意都没跟朕提过。你看看你,连个小姑娘都比不上!”

  小姑娘?

  还“步丫头”?

  步观澜若算得上是“小姑娘”,那秃驴头上都能长毛了!

  众臣真是被德庆帝这样亲昵的称呼给雷出十万八千里,脸上的表情都说不出的古怪。

  许名远更是觉得脑子里一道炸雷响彻!

  步观澜竟然从来没有对皇帝表达过反对?!

  德庆帝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嘿嘿一笑,摸着自己的下巴,可得意了:“指不定,步丫头就好你家公子这一口呢?是吧?”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英明神武,帅气得很。

  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模样享受极了。

  许尚书和众位大臣,这会儿都傻了。

  难道,皇上说的是真的?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响,步观澜险些一头撞在赌桌上。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估摸着是有谁念叨我了吧,继续继续。”

  此刻的步观澜,已经不知打哪里弄来两件粗布短衫,披在身上,遮了一身料子颇好的刺绣官袍,也顺便遮了袖子上的窟窿。

  她站在一张摆满了铜钱、碎银和元宝的桌旁,骰子与骰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歪了。

  在她周围,一群或是瘦削、或是虎背熊腰的汉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也看着,步观澜面前堆积如小山一般高的银子。

  半个时辰之前,这个古怪的女人走入了赌坊,手里捏着三枚铜板,买了一注豹子,直接收割了全场。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赌坊里大部分人的钱袋都掏空了,贡献给了这女人面前这一座“银山”。

  戴着帕头、满脸横肉的庄家,已经手指颤抖,咬牙切齿地看着步观澜了。

  步观澜一个喷嚏打完,回过神来,看见所有人都没动,不由得纳闷:“干什么?开啊!我家都没米下锅了,就等着赢了你们这把,回家煮饭呢。”

  她催促着,看了看自己面前一尺多高的银山,颇有成就感。

  只是……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步观澜后知后觉,摸了摸最大的那一块银元宝,终于抬起了头来。

  以满脸杀气的庄家为首,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她。

  赌坊里,安静极了。

  突然……

  “啪”地一声!

  庄家一把将骰盅拍在了桌上,响似惊雷。

  接着,是庄家杀猪一样的喊声:“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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