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孺子不可教也
辞别了盖智初那位朋友，回去的路上盖智初变戏法似的变出鄂博刚才试戴过的那副眼镜。
明显看出鄂博很喜欢，哇呀一声接过来比划着戴上，对着街边的玻璃照了半天。
盖智初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想起兜里还藏着两张电影票，十八线悬疑鬼片，正适合这样没心没肺的人。
刚要找些话题提议，却听鄂博手机响起，她盯着屏幕瞪了下眼，之后接起来“喂，什么事？”
支支吾吾半天“没呢，到南池子下车准备走回去呢……哦是吗？”
鄂博看了一眼盖智初，抿着嘴点点头“那我俩等你吧。”
挂了电话，盖智初问是否是白斯年，鄂博摇摇头“刚才把我的电话号留给白斯余，他说想跟咱们一起吃顿晚饭。”
盖智初心下埋怨这姓白的怎么各个都会坏人好事，但又不得多说，等见到白斯余的时候脸拉得老长。
白斯余经过这一年历练嘴皮子上溜了许多，与盖智初寒暄之时知道他是如今是天桥豆腐脑白的品牌推广经理，这名字起得好听，却搭配着寒酸的吃食，徒填一份不伦不类的嘲讽。
南池子里面有一家没招牌的炸酱面，难得清真，三人各自点了一碗豪华套餐，鄂博与白斯余许久未见索性话匣子就跟漏了似的。
偏偏就冷落了盖智初。
“今儿去潘家园都得了什么宝贝？”
白斯余这样问，目光投向盖智初，鄂博抢过他手中的物件递给白斯余看“你瞧，玉如意手把件！”
白斯余煞有介事得看了两眼，皱眉“还算不错。”
他话里有话外语气妥帖，将那手把件递给盖智初，盖智初心里有底，父亲的预算就两千元，不见得能买到什么合适的东西，这还是自己发小对比了几家才拿得主意，他心满意足。
“小兄弟，现在豆腐脑白的生意还好吗？”
盖智初看他一眼，心想着这样直白的打探是否失了分寸，鄂博倒是帮着白斯余说话“你跟他说无妨，他算是股东呢，豆腐脑白是他父亲的。”
既然都这样说了，盖智初知无不言“一天流水三千多应该是不成问题。”
白斯余一愣“还没有房租。”
“没有房租，就在自家地儿。”
白斯余喝了口北冰洋由衷赞叹“白斯年这小子因祸得福了。”
鄂博撇撇嘴“东家平时也很努力很忙的，这都是辛苦赚来的钱。”
护着人说话谁不会，白斯余只笑笑，复又把刚才那宝贝似的手把件拿出来把玩一番。
水头的确不错，盖智初一眼就瞧出来，盯了几眼并未多言。
待到三人分道扬镳准备各回各家，盖智初走到岔路口想要拦下一辆车租车，却突然有一辆二手捷达拦住了去路。
探头一看，里面的白斯余正朝自己摆手“走吧，去哪，我送你一程。”
盖智初上了车，车内仪表盘上蒙了一层烟灰，可见这车主有多么不拘小节。
白斯余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之后插在俩人中间的手抠里，铬着什么东西一直插不进去。
“帮我看看。”白斯余眼神注视着前方，偶尔侧头盯着左后视镜看来车。
盖智初低头抠了一把，发现是刚才那手把件。
却听白斯余“切”了一声“朋友送我的我又不好意思不收，但我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拿在手机把玩几天就烦了心了，拿去当了或者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放我这车里也没个地方搁。”
“这块玉品相不错。”盖智初低头看了眼，攥在手里仔细抚摸了个遍“不瞒你说，我有个发小特别好这个，十二三岁就研究这些个东西，我多少也耳濡目染，你好好养这块玉，玉养好了能影响仕途。”
白斯余颇为不以为然咧嘴一笑“我这辈子就是个穷三孙子的命，可没那么些个大富大贵，再说了就是一块玉，你要是喜欢就送你那发小。”
白斯余说完又补充“哦，你今儿不是给你老爷子买了个手把件吗，你家老爷子要是喜欢这个就给他拿去，甭跟我客气，这玩意在我这就是个没地方搁的破烂，在喜欢人的眼里它就是个宝贝疙瘩，万一要是老爷子看不上，也甭拿回来给我，放你家缸里压神用也好，悬房梁上当个摆件也罢，再不行给你那朋友，让他倒腾出来点钱，你俩搓顿好的吃也不浪费。”
盖智初瞧了他一眼，见他表情极其自然，仿佛真的毫不放在心上也根本不想正眼瞧这块玉，盖智初推脱三巡都拗不过白斯余，他又在开着车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周旋此事，到了把他惹急的份上，白斯余竟开了车窗户说要不把这没地方搁的东西扔了算了。
盖智初自然紧张道“别别。”
就这样恍恍惚惚下了车，又恍恍惚惚进了家门，母亲给留了可口饭菜，父亲倚在客厅展示架边上喝着小酒听着昆曲，盖智初过去，打开双肩背瞧了眼里面的两块手把件，想了想，把刚才白斯余那得来的掏了出来。
父亲眼睛一亮，攥在手里竟有些爱不释手，盖智初本也想把另外那个手把件拿出来让父亲看，但看着父亲的神色，盖智初知道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回到房间，盖智初看着手机里刚存下的那个号码，不得不发送了一条信息：我父亲很喜欢，谢谢你。
白斯余并没有回。
*
鄂博今天的举动可算是不教不管不成方圆的最典型例子，无故旷工，不提前通知便擅自离岗，红姨还巴巴儿得炖了她最喜欢的土豆烧牛肉，可惜这人回来肚子填得满满当当，早就不是饿得抓馒头就着大饼吃的鄂博了。
白斯年刚打点完一波客人，进了厨房就听见红姨在训诫鄂博的声音。
“不是不叫你出去玩，但别玩得这么勤，再说了，哪有不打招呼就走的道理，你要是提前说你今天有事，宋姐（帮工中的一个）今天告假我就不会批，这把我跟斯年忙得，那是少爷，是你的东家，搁在以前这样身份都是不会亲力亲为端盘子走菜的，现在可倒好，你白叔回家一看自己儿子忙得满头热汗，又找不见你人，气得到现在都没说话。”
白斯年进屋，红姨瞧他一眼，见鄂博背对着白斯年没注意到他的存在，红姨继续道“刚听你说是跟盖智初一起，你俩可真是没规矩到一块儿去了，一个算是大掌柜的一个算是掌勺大师傅，岁数小互相有了点好感也碍不着谁，但你一不懂事另一个也不懂事！”
红姨又瞄了一眼白斯年，见他神情淡淡，放下收拾完的碗碟擦干净手，捻了一块灶台上刚炸好的果子吃，大摇大摆出了厨房。
红姨心里舒了一口气，又要嘲笑现在的孩子说得那些个非你不可不出三日便将人忘得一干二净。
鄂博垂着脑袋听红姨牢骚完，突然抬起头嘿嘿一笑“姨，我给您买了个手串。”
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样，红姨跟着白树生年岁多了，自然瞧东西也明白，一眼辩出这钢珠子大小的绿松石手串是合成玩意儿，蓝绿色似硫酸铜那般鲜艳得没有美得分寸，左不过成本二三十，拿到市场上卖个八十块钱，讲讲价谁都能五十揣兜里那种。
鄂博却说“捡着便宜了，我趁盖智初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您买的，老板要一千二，我八百就买下了！”
她说的时候还沾沾自喜，气得红姨跺脚“你这孩子！谁让你买！”
“姨，白家门真就靠您了，要是没有您的勤劳，就好像，就好像……”鄂博想了半天“就好像骆驼牌羊奶、猪妞妞牌牛肉干、樱桃蛋糕上面点缀黄桃……”
“你这都说什么呢啊——”红姨似乎叹了口气，她其实听明白了，心下一软。
“我给奶奶买了个这个~”说着鄂博掏出来一样怀表摊给红姨看“您可别说我给您买了个八百块钱的手串，奶奶这个是便宜货，才六十六块钱，数字吉利，关键是这样——”
鄂博翻到背面，已经不走字的表盘静悄悄转了个身，露出它斑驳划痕深浅的金属另一面，祥云雕刻只能细看才能瞧出本来的面貌，但下面刻着的两个字却异常醒目。
秀云。
“跟奶奶同名！”鄂博忽闪着大眼睛说“奶奶一定一定不嫌弃。”
红姨皱着鼻子哼她一声“就没给你白叔买点啥？”
鄂博一听这个，嘿嘿一笑，指了指簸箕边上堆着的俩兜子东西“您倒是提醒我了，我得找我叔一趟，但这我只能是借花献佛了，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红姨摇摇头。
“我见着白斯余了。”
红姨一愣“他回来了？”
鄂博点头。
“给你叔买的？”
鄂博又点头。
红姨望了望西屋的方向“那你快去吧，大侄子给买的东西，这破天荒头一回，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你叔肯定高兴。”
鄂博屁颠屁颠拎着东西出去，转过红廊三段，绕过院中央大水缸，见树下坐着一桌熟客热络点头哈腰一带而过，三步踏上石台进了后院，心中数八下到石屏风，推开黄花梨木门，就要见到正主了。
却在此时，黑暗中一人突然鬼魅般拦住去路，看不清楚脸，人就叫给拉到窗烛之下蹲墙根。
白斯年的脸忽明忽暗，一语不发，在她额头上敲了三下。
人便起身，鄂博揉了揉脑门，一脸不解，小心翼翼扭头问匆匆离去那人“诶，啥意思？”
心想，这暗号，太难。
“回去看西游记，孙悟空拜师那段。”
鄂博狠狠点了下头“嗖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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