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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五谷祭


  崔捷狐疑地抱着枕头,跟他往树林深处走去。到了空旷处他才停下,转过身来,表情冷淡:“你还真就答应了,也不怕他们发现你是女的,把你扔到河里去。”崔捷缩了一下,她可从来都站在旱地上不沾水的呀,嘴上却还硬:“村长好像很急,好像非我不可似的。其实我也有点奇怪,按理不是该本村人祭祀?他为什么没有找村里人代替?”丁洛泉古怪地笑笑:“他找你是有缘故的。方才小竹已说了,以前很多女孩一落地就扔水里了,村里现在女孩很少,像阿牛哥那样的年轻人想找媳妇就难了。”但这和祭祀有什么关系?“村长已经派人去其他村散播流言了,五谷祭将会有一位京城来的漂亮公子扮演武将,估计到时别村的女孩就会蜂拥而至。”崔捷呆住,恍然,之后是暗喜,我是漂亮的公子?丁洛泉把一柄钝钝的长剑塞到她手中:“所以,你要好好练,别让姑娘们失望。”幸好舞剑的动作并不多,难就难在要舞得很慢,又要英姿飒爽,猎猎生风,还不能像个赳赳武夫,大斧霍霍,而要雍容谦雅,凝气于心,毕竟这是祭典。崔捷心里直冒火,村民们会分辨得这么清楚吗!?“穿上宽大的祭衣会好一点的。”丁洛泉不停地指摘嘲笑她后,补上一句安慰的话,“看来你学的剑术是快、准、狠的,所以一时不能适应。”待她完全记住了自己的动作,两人就开始合练。丁洛泉扮演的文臣动作更少,可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看得怄气,他明明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披着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脸皮,一动起来,却好像一位贵公子般庄严典雅,隐隐还透着点傲气。合练时他话少了许多,脸上有肃穆的神情,似乎自己也沉浸其中。崔捷更是专心专意,以便能准确无误地跟上他的步调。最后,丁洛泉终于拿起那个令人费解的枕头,放在半人高的木桩上,对她说:“你杀过羊吗?”崔捷睁大眼,摇了摇头。丁洛泉微笑了一下,说:“别怕,到时我会用药弄晕它,你下剑快的话,它不会觉得疼。”原来这枕头是羊,她要用短剑刺破它的喉咙,取血,祭典结束时埋于地下,这个仪式叫做“瘗毛血”。当然了,丁洛泉对那一刺也是吹毛求疵,诸多不满:“别那么狠,要优雅!优雅!”两人直练到金乌西沉、霞光满照才返回庙中,小竹已把衣服改好,放在她床上。墨色的祭衣既厚且重,穿在身上有刚硬挺拔之感,崔捷仔细扎好暗红的绣了火焰纹路的腰带,把挂剑的镂钩扣在称手的地方,那小钩是纯金制成,看形状倒像是哪家姑娘的金钗扭成的。开了门,丁洛泉早已换好祭衣背对着她站在天井中,他的祭衣一样的黑色,只腰带是浅蓝水纹,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来。崔捷听到自己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噔噔噔”地后退几步。丁洛泉连忙把扭曲可怖的鬼神面具拿下,歉然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吗?”崔捷呆呆地摇头,刚才一瞬间的心情很复杂,不是被吓到,而是……她的视线其实是被面具没有遮盖的浅笑的双唇和姣好的下巴吸引住,在那张脸上,丑陋和优雅、狰狞和安详很奇妙地镶嵌糅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之感。她想起小时候和娘去沙州看壁画,有一幅她特别喜欢,娘笑着说:“敏儿眼力不错啊,金刚怒目和菩萨低眉混在一起了呢。”丁洛泉哪知道她心里转了这么多念头,只当是吓到,连连敦促她赶快回神练习。祭衣下摆有点长,她要小心不被绊住。边舞边偷看他,明天自已要目不斜视,恐怕就没有多少机会看了。月夜下,宽袍大袖的他更显端凝大气、意态潇洒,突然明白阿牛哥为什么闹脾气不肯当武将,自己白天怄气都怄早了。丁洛泉瞥见她恨恨的表情,笑了笑:“我娘以前可是教坊第一舞伎。”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难怪督导我的时候这么严厉苛刻。第一遍练完,丁洛泉就叫鸣金收兵。崔捷大感意外:“不要再练熟一点吗?”“放心,你已经舞得很好了。明天可要累一整天,歇息去吧。”看她仍在踌躇,便说:“你有没有听过吴道子为裴旻将军画天宫寺神鬼壁的事[2]?”“没有。”“裴将军母亲去世,想请他画壁为母积功德。吴道子说,我搁笔已很久了,将军若是诚心的话,莫若‘舞剑一曲,庶因猛厉,以通幽冥’。”“然后呢?”“然后?”丁洛泉忍住笑,“然后都月上枝头了,你再舞下去,我怕……待会可别被你招惹什么鬼怪出来。”崔捷心知他在取笑她被面具骇到,撇嘴道:“裴将军是一代剑圣,我哪有那本事。”丁洛泉目送她回房,她静立在门口望着他,半晌没出声,也没关门。丁洛泉看她脸上渐渐浮现惶恐不安的神色,惊问道:“怎么了?”崔捷低头,声音很小:“你说,神明……会不会因为我是女的,就不降福在大家身上?”“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是女的又怎么了?我认识的女子中,有功夫高强的、生财有道的、文采斐然的……也不输于男子啊。若是小竹当村长,恐怕也不比她老爹差呢,毕竟她是我的学生。你不也中了进士?”崔捷见他说得干脆,终于开颜。丁洛泉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诚心祈祷,谷神一定会降福给村民们的。”她严肃地点头:“那么,我会诚心为女孩们祈祷的。”丁洛泉大笑:“别这么小气,她们若有好丈夫照顾,不也很好?”祭典[3]在村外桃林中举行,那里有一座古代神庙遗址,巨大的圆形地基仍依稀可辨。大概因为大伙儿相信那几块经历了千年风霜的大石仍有特别的神力,甘泉村的五谷祭在石门县中甚是有名。击鼓三通、鸣锣三段后,通赞引主祭和两位陪祭到圆丘正中,司帛、司樽、司爵、司馔、司舆、司过六人站在他们身后半圆方位上。献酒过后,丁洛泉便开始宣读祭文。虽然还是平日那张脸,眼角眉梢处却多了点清新气象,竟然有点俊朗起来。感于他的神乎其技,出门时她曾偷偷问过:“这易容术也是你娘教的?”他点头答道:“舞伎确是要精于此术,不过我娘花费心血比别人更多。”读完,又是三声鼓响,崔捷和他对望一眼,他们的好戏要上场了。她“刷”的一声拔出长剑,跨出数步,立在圆丘中央,曲手于胸前,向东行了一礼,可以清晰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会聚在自己身上。她今日戴了又高又细的周朝古冠,转身回旋时头便不敢动得太厉害。“心、眼在剑”,她默念着丁洛泉的话,凝神屏气,一挥一刺一挑行云流水般舞出。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黑压压的人群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丁洛泉一边配合着她,一边暗笑:着实不错啊,力道再多一点,就是公孙大娘当年的风采了。剑舞结束,主祭再进酒,进饭,进帛,笙鼓队奏《太平乐》。两位执事把绑着羊的桌子抬上圆丘,那羊还在微微挣扎。崔捷慌忙使眼色给丁洛泉:“你不是说会弄晕它?”丁洛泉趁着行礼长袖微甩,那羊立刻一动不动地瘫在桌上。崔捷暗惊,但此时她必须先完成仪式。祭典之后是降魔舞,村中的年轻男子戴着各种恶形恶相的面具在场中上演厮杀大戏,只可惜他们舞技平平,根本没有呈现出鬼魅肃杀之意。崔捷看到丁洛泉无奈地笑,可怜的老师。但那些要求没这么过分的女孩定能发现几个不错的精干小伙吧。村长叫人把烤熟的猪羊都端上来,村民们不拘乡籍围坐林中,割肉喝酒听社戏,乐足一天。入夜,桃林中一只只灯笼挂了起来,大伙儿仍在欢闹,崔捷老早换下祭衣,一个人悄然溜到对岸,呆坐堤上,脚晃在空中,眺望着桃林美景。水中荡漾着灯笼的倒影,狡猾的月亮也混在其中。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隔着一丈远坐在她旁边。“我来的时候,看到阿牛哥和一位外村的姑娘在说话呢。”崔捷没吭声。“你已猜到了?”丁洛泉叹了口气,说道,“不错,你并不是劳累过度。我那天脸有点发炎,正躲着抹药,没想到你来了。我一时情急,就对你下了迷药。”还是没回应,他继续说:“不过,我那时犹豫了,所以,你还是看到我的脸了,对不对?”崔捷终于转头:“你为什么犹豫了?”他低头望着河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突然有点气闷这么东躲西藏,所以想,被你看见了又怎样……”崔捷闷闷地答:“的确不能怎样!”我根本没看清你的脸,这个不能说,说了可就气短了。丁洛泉侧头看看她:“你还是有点怕我吧?”崔捷想了想,诚挚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我常常想,如果其他地方也像这里,那该多好。”丁洛泉摇头:“只让一个地方好,这当然容易一点。要所有地方都好,那可就难了。就拿附近几县来说,他们没有甘泉山,地理格局也不同,如果皇帝不整治那些王公大臣,百姓也没有其他方法可想……”他突然停住,盯着崔捷,和声问道:“你待在皇帝身边,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崔捷愣愣:“陛下……很明白自己的责任,也很关心百姓,只是……”“只是敕令到了下边,别人怎么做就难说了。两年前剑南那一带水害,皇帝把宫中囤积的旧衣清出来赈灾,一层层挑下来,真到百姓手里的都是老鼠咬破的、霉坏的、旧得不成样的,就是落到村里,也是村长先挑。”一个人要活下去,要看他上头那个人怎么样,如果他上头有很多人,那可能就活不成了。崔捷被他说得心情沉重。他笑笑:“我可没有暗讽这里的村长啊。我离家漂泊这么多年,最喜欢这里。”注:[1]本章灵感来源于《儒林外史》萧云仙一节;五谷祭设文武大臣则受漫画《天然少年》的启发。[2]吴道子画天宫寺神鬼壁的故事来自《陶庵梦忆?卷四?不系园》。[3]祭典的过程基本为杜撰,有兴趣的朋友请以专业书籍为准。工部官员本来驻扎在乾封县府衙,崔捷回去时只见到主事大人留下的信,叫所有人到颖王的云川别墅会合。传闻皇帝出巡时将临幸此处,颖王要他们赶紧把干得快露底的小湖还原。之前填平的渠道当然不能再凿开,主事大人和她一起查看紫渠工事图,可恨无法依样画葫芦。原来紫渠就在东都洛泉县,她多嘴问了一句:“为何特地在此处修渠?附近诸县都没有这等好事啊。”主事大人神秘兮兮地答道:“那是当年庄宗老陛下为了哄一位昭仪娘娘高兴,她家乡正在那里呢。紫渠的名字就是取自娘娘的紫桂宫。又要修得快,又不许劳民伤财,水部的人都很头疼,咱们尚书大人当时还只是个小小令史,设计这工事后才擢升的。”真真稀有,椒房之宠用在了有益的地方。崔捷也是现在才知道世上有一个洛泉县,恐怕“丁洛泉”十之八九是个假名。五谷祭后第二天,她到他房中辞行,不料已是人去楼空。小竹初时还不信:“丁大夫说过留到端午后才走的。”崔捷心中暗自愧疚,他提前离去不知是否因她的缘故。恐怕在下一个地方,他也不再用这张脸、这个名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认得他,又或许根本不会再遇上了。这人虽然鬼祟可疑,崔捷心中却并无恶感,既然他拼命隐藏行迹,在向主事大人报告时,她便略过此人不提。一小队龙武军提前进驻,还带来一道敕令,她已被正式授予翰林学士之职,成为皇帝此次出巡钦点随侍大臣之一。其他进士并没有跟来,裴子明授左谏议大夫,正四品,萧澈与韦白分别授户部、吏部郎中,正五品。她亦是正五品,却有一个好处,只需听命于皇帝,不必应付其他长官。听说还获赐翊善坊简宅一座,就在大明宫旁,方便宫中随时传召。工部算是六部中较“清水”的一支,升迁大多各凭本事,本来崔捷很高兴主事大人上表挽留她,可惜皇帝不许。现在她的品秩已高出水部主事,恭迎御驾时站在前面,住处晴雨阁也在皇帝的映月轩旁边。这两处临湖而建,本是云川别墅景色最佳的地方,四面俱是连续的大直棂窗,内悬轻逸通透的碧色纱幔。可惜湖中已没有海棠和芙蕖的幽香渗入,天气渐热,只有湖底淤泥和死鱼腐臭的味道逼人而来,但是皇帝不想大费周章地换房。晚上,崔捷实在睡不着,便走近映月轩想看看皇帝是否睡了,会不会再传她问话,可他房中还亮着烛光。刚想转身离开,窗后的纱幔被人用力卷起,露出皇帝被熏得发青的脸。崔捷有点窘,脑中急转:如果被问有何事禀报该怎么答。皇帝却笑了一下,低声问道:“你想出去?”未等她回答,他已消失在窗后,随即,烛光暗了,他轻轻开了房门走出来。“你知道咱们的马在哪里吗?”崔捷揣度他话中含意,似乎是不带侍卫只他们两人出去,犹豫着答道:“陛下,还是请陆校尉派几个人跟着吧?”皇帝皱眉:“那么你只说我的马在哪里好了。”崔捷无法,只得回房中拿了短剑,带他绕着小道往西苑马厩去。那里也有龙武军军士守着,不信其他人不会阻拦。皇帝却早有了计划:“现在时间刚刚好。你先把我的马牵出去藏好,过一阵交了亥时,他们会换另一班,你再回来骑你的马出去。我们的马是一母所生,不细看根本辨不出来。”崔捷心想,难怪要拉上我,原来是要这样利用我:“那陛下怎么出去?”“我只要说到外面走一会儿,他们见我没骑马,就不会疑心了。”两人依计行事,果然顺利溜出别墅。皇帝心情极好,带着她沿河堤向北策马疾奔。崔捷眼见离别墅越来越远,想劝他打道回府,皇帝已拉紧缰绳让马停下:“到了,就是这里。”此处河面极宽,有一段隋朝古堤横亘在河中央。据说隋炀帝曾选址于今日之云川别墅附近建一座宫殿,这古堤就是为了截住河水,开凿岔道延引入宫。后来烽烟四起,国家崩颓,宫殿来不及建,只剩下河堤孤零零地立在河中。堤面刚好容得下两马并行,涌动的春水强力击打着河堤两侧,激扬起阵阵水花。崔捷不识水性,真有点目眩头晕。到了河中心,皇帝让马立定,高兴地说:“这里果然要晚上看才好景致。”今晚恰巧是月圆之夜,那月光又亮又近,恬淡清幽,河风爽适柔和,岸上密密的柳树随风轻摇。崔捷看得出神,皇帝突然一把拉住她的缰绳:“小心,云骊已开始不耐烦了。”“它叫云骊?”“是啊,我这匹叫风骊,左脸有一小道疤痕,它们小时候打架玩闹留下的。”崔捷笑了:“我还差点想按关外的习惯叫它乌蹄鲁之类的呢。”说完立觉失言,怎么连“我”都用上了。大概因为皇帝也没说“朕”,她就松懈了。皇帝根本没留意称呼问题,很有兴致地问:“这名字有什么特别意思吗?”“蹄鲁就是称赞它跑得快啊,说不定是从‘的卢’转化而来的。”皇帝见她一直爱惜地轻抚着云骊软软的鬃毛,又盯着她朗洁如月的脸庞看了一阵,微笑着说:“看来它很喜欢你,若是我这样摸它,只怕它早发飙了。”崔捷被他澄澈如水的目光看得双颊发热,支吾着说:“谢谢陛下把她赏赐给我。”皇帝有点不快:“是送你的,不是赏你的。”然后便沉默地望着河水,气氛一时很是尴尬。崔捷心脏突突地跳,陛下今晚的神情态度和平日有点不同,脑中混乱了一阵她终于找到一个话题:“陛下,既然他们很难分辨,为什么还要我一定先牵风骊出来?”皇帝脸色已缓和,解释道:“亥时之前是谢仲宁手下当值,之后换陆辰手下。谢仲宁一向没陆辰仔细。”平常事也绕这么多弯弯,皇帝的心思真是……皇帝不知道她又在腹诽,下了马,拉着它小心翼翼地掉转方向:“回去吧,陆辰已经追来了。”崔捷抬眼望,果然,远处一队骑兵正往这边亟亟奔来。经过这事,众人好像突然明白崔学士实在是当前第一大红人,连颖王也连夜给她送去一块上好的伽罗木以驱除从小湖飘来的难忍的气味。因面积太大,那湖一时还未能完全填平。皇帝不打算移驾到会仙宫去,那里已闲置多年,他不想劳师动众地重新修缮布置。“为什么明天才是旬假?”崔捷哀叹不已,她一大早又被传至映月轩,这几天跟随皇帝四处巡视,骨头都快累得散架了。皇帝摆弄着案桌上一个个小瓶子、小匣子,一如既往地精神爽利。崔捷谢了赐座,皇帝却又叫住她:“那坐墩上层可是凉玉,我昨晚嫌热叫他们撤了绸垫,你可能会觉得太冷。”崔捷心想我总不能比皇帝更麻烦,连忙谦逊了一句坐下。皇帝笑着说:“颖王这个别墅也算是有盛名的,如今被我弄成这样,又在这里好吃好住,见面时可要难为情了。我正琢磨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偿一下呢。”崔捷斟酌了一会儿,答道:“陛下,王爷几天前送的贡礼当中似乎有几幅素帛?”皇帝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臣看那大门、映月轩和晴雨阁都没有匾额……”“咦!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皇帝恍然大悟,“我那时就有点奇怪怎么没送一整匹,原来是变着法子讨匾额呀。”不过颖王也贪心了点,皇帝的墨宝得一幅已万幸,还想一次讨几幅。皇帝又说:“那湖变成光秃秃一块平地真浪费了,我又不能叫颖王拆了园子种树,恐怕也只能让他家几位县主打打马球罢了。”崔捷不禁失笑,她亦曾听说颖王府中有几位县主是马球高手。此时,外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竟是朝映月轩而来。崔捷忍不住看向门外,康福领着一个身段袅娜,腰带上缀满铃铛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低眉顺首盈盈地一拜,实在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崔捷愣住,这姑娘似乎是王府中得宠的舞伎啊,前日宴会中扮男装跳《秦王破阵曲》极出色的,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站了起来。这是什么状况?大白天的皇帝还要召幸舞伎吗?那么,我该识趣一点,赶紧走开吧……皇帝看了她几眼:“崔卿,朕话还没说完。”等她重新坐下,才转向那女子,“灵芸姑娘,朕只是想问问,你们改扮成另一种模样时,这些粉和面脂要怎么用?”康福把那些瓶子、匣子拿给灵芸,有些她一看便知:“这四瓶面脂是改变肤色的,这匣子的粉匀水调开敷在脸上,可以改变脸形。这瓶水是洗妆时用,可是,好像已经放太久了,不能再用了。”大多数她都不能肯定作什么用途,只能肯定它们都年代久远,怕是早就失效了。接着她又解说了舞伎易容的步骤,听着就觉得复杂烦琐。皇帝有点失望:“你们不是有办法可以很快、很简单地改变容貌?”崔捷心念一动,疑惑地看看他。灵芸答道:“其他人不知,婢子驽钝,通常都要花半个时辰以上。”皇帝叫康福跟灵芸去取易容必需的东西,然后便怅然地望着那堆瓶子:“可惜,我记不太清楚了。”崔捷皱皱眉:“陛下,你又想偷偷出去?”“是啊,明天我要和你们一样放旬假。”皇帝笑得开心。崔捷劝了几句,皇帝没答理,指着案上一大叠奏折说:“你整理一下,我都写了批语了。有不明确的再来问我。”看那厚度像是积压两三天了,以前在宫中可没发生过这种事啊,陛下一向都以勤奋著称的。不过趁离京偶尔轻松一下,可能也是好事。帮皇帝起草诏书本是翰林学士的正职,她只好恭敬地走过去,双手小心地捧起那堆奏折,暗想:把这活儿扔给我,你就可以练习怎么改头换面了吧。皇帝忽然走近她,解下垂在胸前的一块莹润浅葱的佩玉,见她腾不出手来,就直接帮她挂在颈上,这一下发生得猝然,崔捷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僵硬地定住,不知所措地低头望着那雕龙佩玉,它还带着皇帝衣袍上清淡的熏香味道。皇帝也发觉自己太过鲁莽失礼了,说话有一丝不自然:“明天……你想办法把云骊和风骊带出去,陆辰现在已防着你了,你就拿这佩玉出来,说我让你出去办事。”崔捷躬身行礼,逃跑似的退下,出了映月轩才猛然醒起,这块佩玉实在太招摇了,连忙伸手入怀,把它夹在中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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