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会怎么选?
“里皮乌斯！”
“醒醒！里皮乌斯！”
“可恶，没有时间了…不赶快离开这里的话…”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耳畔传来嘈杂的声音…空气非常燥热，一股接一股的热浪迎面扑来。云亦羽感觉自己躺在地上，身旁似乎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剑刃相交的声音不时传来…
他睁开眼睛，但是随即又立刻闭上…“不对。”他喃喃道：“不对，不对，不对，我不该在这里，这是错觉…”他深吸一口气，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景象没有变化…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在圣树之心，而是在某个地方…他不认得这里，这里和平时生气勃勃的森林完全不一样…这里，是一片火海！烈焰在他所能看见的每一个地方蔓延着、炙烤着。树木和精灵们的房屋被烈焰无情的吞噬，灰烬从天而降，就像是一场灰色的大雪……一个陌生的身影在雪中起舞，跳着刀锋上的舞蹈…那是另一个年轻的精灵，他手执对剑，正与数个人类交战！这几个人类不同于那些佣兵，他们配合默契，而且穿着同样的盔甲用着同样的剑法，显然他们是正规军！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类正规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太多，这些士兵中有人已经发现了云亦羽。“这里还有一个！”数个士兵立刻调转刀刃，向着云亦羽逼来。
他们是坏人！这个想法在云亦羽脑海中清晰了起来，他不能束手就擒。云亦羽后退一步，摸向自己腰间，很好，那里像往常一样挂着一把短剑。他手持剑刃，慢慢后退，尽量维持着自己与人类的距离。
“喝！”一个士兵突然大喝一声，率先向云亦羽冲来，他竖起盾牌，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却像一架人形坦克一样难以阻挡。“不能正面对抗！要避其锋芒！”这个想法在云亦羽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盯着那扇越来越近的盾牌，在行将碰撞的一刹那，闪身！盾牌擦肩而过，大汉看向云亦羽，表情充满了讶异，与此同时，云亦羽将剑刃送入了对方的咽喉…
敌人，还剩三个。
“混帐东西！”余下的战士同时发起了冲锋，三柄长剑刺向云亦羽的要害。“寒冰之神，请聆听我的呼唤，庇佑我吧。”水汽在云亦羽面前飞速集结，一边集结一边凝固，在剑刃袭来之前形成了一面冰盾。长剑刺在冰盾上难以发力，只是划出了几道白痕。
“晶体破碎！”紧接着云亦羽释放了第二个魔法，冰盾在清脆的破碎声下炸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是折射着火光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射向士兵们。魔力强化了脆弱的冰刃，它们轻易穿透了士兵们的盔甲，鲜血从每个人的身后喷出，他们无力地倒下了。云亦羽抬起头，发现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那个精灵的实力似乎本就与士兵们差距不大，云亦羽替他吸引了一部分火力，对付剩下的几个自然没什么问题。
“赞美女神，你终于醒了！”那个精灵将双剑收回剑鞘，三步两步冲到云亦羽面前，激动的握住他的手：“里皮乌斯，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里皮乌斯？我？云亦羽愣了，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不是这个，也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但为什么，这个名字有点熟悉？他打量着眼前的精灵，对方的样子并不像是认错了人……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原本只是在接受洗礼啊。
“我们现在在哪里，要做什么？”云亦羽克制不住心底的疑惑：“还有，你是谁？”
“传送魔法难道扰乱了你的记忆么…”那个精灵眉宇间满是焦虑：“我是墨菲，达拉然已经陷落了，我们新月军团留在城内掩护平民撤离，最后的任务就要完成了。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达拉然，和其他人会合。”
达拉然！云亦羽被吓了一跳。他记得自己不久前看过的那本厚的要死的《精灵通史》中有关于达拉然之战的记载！这场战役发生在五十年前由人类对精灵发起的暗月之潮战争中。达拉然位于诺顿帝国与密语丛林相对着的蝴蝶森林中，是那一片精灵领地的核心。暗月之潮战争在蝴蝶森林的最后一战就发生在这里。当时人类三大帝国和数十个国家纠结了百万大军，将新月军团的主力围困在达拉然城内，准备一网打尽。精灵们苦战月余最终仍无法解围，城门被攻破，人族大军潮水一样涌入，杀死精灵战士，掳掠平民，肆意狂欢，将城市付之一炬。新月军团奋力击破西门敌军，掩护平民从这里突围。平民离开以后，近一半战士自愿留下，分批拖延人族追击的脚步。据说，他们几乎全部牺牲了，但是他们拖住了联军整整三天！这宝贵的三天使得平民成功摆脱了人族追击，使得艾尔的银叶议会有机会布置巨型传送阵，使得达拉然的八万精灵逃出生天。精灵的历史将这些战士尊称为，银色新月之灵魂！
而他云亦羽在此时，莫名其妙的站在了战场中间，成为了五十年前的战士之一。他并不懂什么时空魔法，但是他却明白变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无论如何，他决定还是跟着墨菲。
“我们…”云亦羽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们该怎么办？”
“这里已经位于达拉然的西北角了，只要一直往南走，就可以从西门离开…”墨菲环顾四周：“我们的战士仍然坚守着西门附近的狭长地带，我们必须在那里失守前抵达，三天了，我们已经拖了三天了，银叶议会就算再慢也应该好了。”
三天…云亦羽心头一紧，也就是说，今天达拉然就会彻底失守，留在这里的新月军团行将覆灭。
“我明白了。”云亦羽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现在就动身。”
“等一下，还有一些东西要带上。”墨菲匆匆翻动着地上的尸体，收集他们的武器背在自己身上：“战士们的武器已经损坏的很厉害了，这些也许会有帮助。”
希望能有用上的机会…想到已经确定的结局，云亦羽心中就一阵阵发堵。那边墨菲已经收拾完毕，他重新拔出对剑：“可以出发了，里皮乌斯。”言罢，率先冲出。云亦羽紧随其后。
概凡精灵城市，布局总是大致相同的，给人的感觉也是相同的。但那只是平时。此时正在燃烧着的达拉然，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安详，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恐怖。生命之树似乎已经枯萎了，失去了生命元素保护的城市正在烈焰之下走向毁灭。触目所及，每一个角落都跳动着火光，气温节节攀升，在这样的环境下，以精灵的体质随时都有可能昏厥。即便是经过训练的战士也无法撑太久，这道理就好比把人鱼扔到陆地上一样。
浓重的烟雾充斥着街道，云亦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种地方精灵的视力毫无用处，他只能勉强跟上前面的墨菲。四周传来一阵一阵的喊杀声，有时很近，有时又很远，间杂着几声悲鸣。
“哧。”利刃撕破血肉的声音从云亦羽正前方传来。这里的烟雾已经浓到了几乎无法视物的地步，就算是云亦羽，也只能看清五米之内，十米外的一切就非常模糊了。说到底精灵的视力还是强于人类，墨菲发现了一个人类士兵，趁着对方还没有看见他，率先出手，一剑正中要害。云亦羽刚想说话，墨菲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原来跟在这个士兵身后的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没有看清前面的事情，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一边靠近一边喊着几个名字，显然他把墨菲当成了自己人。
墨菲紧握短剑，蓄势待发。士兵越靠越近，他终于看见了墨菲…墨菲突然暴起，身影因为高速而模糊，瞬间就突进到了士兵面前，右手短剑架起士兵的长剑，同时旋转身体，左手剑刃刺穿了士兵心脏。
云亦羽听见了破空声。他想拉回墨菲，但是来不及了。天上坠下十余支飞箭！他们遭遇的竟然是人类的弓箭手小队，这两个士兵不过是负责警戒的斥候而已。因为没有视野，所以这些箭矢的准头非常差，但是却数量众多。墨菲勉强闪过两支，但是还是被射中了腹部。精灵追求敏捷，向来不着盔甲，因此力道不是很重的箭矢却深深没入了墨菲的身体…他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倒在地上。
云亦羽瞬间爆炸，他最讨厌的就是软弱，而同伴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让他觉得自己软弱！一连串的火球在他身后出现，悬停了一瞬后向着前方激射。天赋魔法·精灵之火！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冲击波在正前方响起。激起的气浪把浓烟推开。云亦羽清楚的看见几个人类的尸体被炸得支离破碎。他冲到墨菲身旁，此时鲜血已经在墨菲的身下形成了一块巨大的血斑。
“里皮乌斯…真强啊。”墨菲捂着自己的伤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我没事…这点伤没事的，赶紧走…”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后背负几把武器让他的动作显得无比艰难…
云亦羽皱起了眉头。仿佛是察觉到了云亦羽的想法，墨菲说道：“这些东西…还是拿回去比较好…里皮乌斯那么强，负责战斗就好啦……”云亦羽明白，墨菲此时完全是在逞强…在平时这些伤也许不会十分严重，但是放在本来就会使精灵虚弱的高温环境下，在受伤之后还这样做，很有可能会给身体带去严重的伤害！他微微闭上眼睛，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洛寒天？
“如果是我，我会让墨菲背负武器，我来保护他。”云亦羽所不知道的是，他现在所正经历的一切，其实，依茜丽安和圣树之魂都看得到。他的身体一直都未离开生命之树，所有的这些，不过是圣树之魂给予的试炼。“毕竟，如果自己背上武器的话，墨菲确实会轻松很多，但是如果遇到战斗，就有可能会影响实力的施展。而墨菲现在的样子显然无法参与战斗，他们两人连一人的战斗力都发挥不出来。”依茜丽安眉头紧锁：“那样的话，想要救一个人，但最后很有可能两个人都无法活下去，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更多的人，是很不明智的，我说的对吗？”
“你说的很对，尊敬的教官。”圣树之魂也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但是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从最大战斗力的角度来说，这样的选择无疑是最正确的。可是你知道吗？这正是你能成为优秀的教官，却无法成为游侠的原因。评判一个人的强弱，并不是只看战斗力的，除了那些表面的东西，还有心啊。”
“心吗？”依茜丽安抚摸自己的心口，自言自语道。
“把你背上的武器给我。”云亦羽看着墨菲。
“可是…”“没有可是，给我，墨菲。”云亦羽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墨菲犹豫了一下，将背后的武器卸下，交给云亦羽。云亦羽试了试，六把长剑，一把手弩，加在一起的重量约有二十公斤，委实不算轻。他皱了皱眉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将武器扔到了一边！
“你、你在干什么？里皮乌斯？”墨菲有些不解，他想要捡起被云亦羽丢掉的武器，但是刚弯下腰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向地面。云亦羽托住了他。他蹲下身子，托住墨菲的大腿，将他背了起来！
“东西…你放我下来…东西要拿上！”墨菲很着急：“同伴需要它们…”
“同伴也需要你。”云亦羽迈开步子就走，头也不回，毫不理会墨菲的挣扎。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件看起来相当愚蠢的事情，但是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和洛寒天重逢的那个夜晚，还有那句话…没有什么比朋友更加珍贵，所以，我会保护你。
“他在做什么？”依茜丽安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选？怎么能这么选？他的脑子里是什么啊？”
“真的是这样呢…”圣树之魂的声音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你没有为了别人而牺牲更多人，但却为别人而先牺牲自己吗？还真是…和他一样呐。”
云亦羽站住了。他能感到自己已经很接近西门，但是他无法再前进了。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人类封锁线！士兵们持盾而立，他们身后是一排弓箭手，弓箭手之后还有几名法师！
“很多人类啊…里皮乌斯…”墨菲虚弱地在他耳边低语道：“放我下来，赶紧逃吧…”
“在漆黑的夜里，一点火花也变成了燎原之火，火焰神殿的守护者将他的力量施加于我，只为平息精灵的愤怒！”云亦羽抬起头，也许是火光映照的缘故，他的瞳孔一片火红：“精灵之火！”
烈焰还是在燃烧着，这一片可以被烧着的东西应该已经燃尽了…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漆黑的夜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云亦羽的身上，竟然意外的冷。
“还真是冷呐…”云亦羽微微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墨菲：“冷的感觉骨头都麻木了…”
“你不必…这样…的。”墨菲的声音细若蚊吟。
“但是我不能抛弃你啊…”云亦羽的眼睛缓缓阖上。最后的最后，他当然还是败了，那些人类，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割开了他和墨菲的动脉，将他们扔在这里等着生命结束…
“不管怎么说…和你一起战斗过…我很荣幸…”墨菲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朦胧中云亦羽似乎看见一道光芒在自己身下亮起，而后视线又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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