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了小礼堂，两人便往学生宿舍的方向走去。常老师忽然想起这个惨兮兮的学生多半还没吃饭，便爽朗地说：“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就在旁边梅园食堂吃点吧。”牟雨弄不清虚实，说“还是不要了。”常老师坚持说：“我请客！你是初来乍到，一顿便饭就不要客气了。”牟雨推托再三，饶是拗他不过，便应了。

　　“对了，我叫常肖。是学生辅导员，校园里各种事情都会掺和一下。你可以叫我常老师。”常老师轻松地说。

　　常老师的穿着看似简朴实则讲究，举止儒雅而温和，没有任何虚与委蛇。他像兄长一样主动伸出手来帮助他。食堂便餐、宿舍借住，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的安排，实际上早有考虑，他不希望牟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面对常老师所做的一切，无依无靠、六神无主的牟雨无言感激，不住地点头。他没有问过常老师名字里的“Xiao”到底是哪个字。只是想来，“笑”不太可能，因为眼前这位老师，虽然和蔼可亲，但并不是“笑口常开”的主，就当是“肖”吧。

　　常老师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给牟雨介绍汉江大学的校园。

　　汉江大学是一所才兴建没几年，却拥有着最美丽校园的新学校。学校依山傍水而建，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形容它是鸟语花香一点也不为过。宏大的校园主要由四个园、一个湖和湖心半岛组成。四个园因樱、桂、枫、梅四种植物而得名，分别叫樱园、桂园、枫园和梅园。湖被命名为未名湖，不免有些俗套。半岛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蓬莱。四个园的建筑风格虽然都是中式仿古的，不同的园风格却大相径庭。比如梅园，仿的是雅致的苏州园林；而樱园，仿的却是大气的古代帝王建筑。

　　樱园和枫园依山，桂园、梅园傍湖。无论依山还是傍湖都有绿水环绕。或天然，或人工的溪水、瀑布、池塘、沼泻遍布各处。其中最长的一条水流叫香溪，曲折迂回地贯穿了樱、桂、梅三园。汉大的同学也有叫它香江的。整个校园的风景比得上汉江市任何一座公园。皆因远离闹市和居民区，以及进出校门的严格管理，这座校园才没有沦为游人如织的“风景名胜”。

　　常老师带牟雨吃了饭，烤羊肉、三菌汤、锅贴饺子，不奢华却足够丰盛。应该是饿坏了，牟雨觉得这顿饭是他平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吃罢，经过一番周折，常老师终于把牟雨安排进了樱园新生宿舍楼里。寝室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自是不必说，而且免费使用。

　　汉大学生的住宿安排有些特色。第一年，汉大新生会不分院系混住在一起，学生们被随机安排在樱园和梅园的几栋新生宿舍里。房间主要是三人的格局，也有两人或四人合住的情况。学校安排不分学科混住的用意是希望为大家创造一个更方便结交不同知识背景的朋友的机会。把那些毛愣愣的娃娃们强行拧在一起，让他们学会互相宽容、忍让，学会了解、接纳、学习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到了大二，全体学生又会被重新打乱，分配到条件好一些的学生公寓。这样，学生们就可以进一步接触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总之，如此安排校方真是用心良苦。

　　没想到，面试都没赶上的牟雨却成了第一个住进新生宿舍楼的人。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不过，以后牟雨就会慢慢发现，常老师似乎总能在规矩之外找到一些办法，帮助学生们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安顿好牟雨，常老师还有点事先走了。

　　暑假，校园里并没有多少人，新生校舍更是空空荡荡，宁静而闲适。这样宏大而美丽的校园，远远超出了他的见识和想象，带给他一种强烈的震撼。他的家乡木鱼镇坐落于群山之谷，山青水秀、流水潺潺。山之大，水之美，无法言表。按说汉大的校园山水应该比不上木鱼镇旖旎的自然风光。然而，两种境界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是天然的博大之美，一种则是人文的博大之美。

　　大自然之伟大，伫立其间，人感受到的是造物主的神奇和自身的渺小。那种渺小感是真心的，舒心的，让人内心宁静的。不免使人有一种想放弃自己，回归到大自然的伟大中去的冲动。而人文景观的伟大，让人感受到的却是一种震撼和威压，让你或者自卑、或者激昂，但一定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的。

　　牟雨也是一样。从早上的都市眩晕，到现在的校园震撼，都让他的心情难以平复。前者让他烦燥，后者令他振奋。从贫穷、落后、闭塞的木鱼镇出来的他，哪里知道这世界上竟还有如此繁华、文明、智慧的地方。这一刻头脑里激荡的是翻江倒海的澎湃，就连“绿裙子”都没有容身的地方。我要留下来！他下定了决心。

　　不知明天会怎样。但是不管明天会怎样，他都要想办法去争取一下。现在，牟雨唯一能想到的积极上进的事情就是……拿出数理化精编来演算……

　　他连什么是面试都还没弄明白，只知道演算精编上的题目就是学习。学习就是前进！他必须前进。无知的他，现在只知道这个前进的办法。

　　牟雨正专心致志、酣畅淋漓地演算着精编里的题目，好像在精编里可以演算出人生的轨迹一样。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估摸着是常老师，牟雨立刻起身去开门，门口却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女生。牟雨愣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就是那个代表这个骄傲的城市，骄傲的大学给他迎头一击的女孩。“女人是老虎”这话说得没错。第一天到这个城市，唯一有接触的两个女生，一个打击得他仓皇而逃，另一个干脆就把他撂倒在地……

　　惊诧之余，牟雨挤出一些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确实很奇怪，只有常老师知道他在这里住，莫莫是如何摸过来的？当然，如果他真正了解莫莫，就不会奇怪了。莫莫是个神人。在校园里，她几乎和常老师一样，能够做到她想做的任何事情。这样的能力，似乎和她神通广大的爹有关，只是她极少运用。

　　“你叫牟雨吧？我是柳莫莫，柳树的柳，莫非的莫。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哈，推门有点太那个什么了。来来来，我看看你脑袋上的包怎么样了？……”歉疚的莫莫笑盈盈地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手来摸他的头。

　　牟雨惊得往后一弹，“没事，没事。好了，好了。”真没事。农村娃，山里来林里去的，磕磕碰碰，破点皮、流点血，那是经常的事。今天被莫莫一击而倒，只不过是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常老师的一顿好饭，再加上刚才一个人安静地修整了一下，现在的牟雨又斗志昂扬，成了一只山豹，一只找到了新目标的山豹。

　　“呵呵呵，没事就好”。莫莫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把手收了回来。“呐，这是点水果饮食，算是我给你赔罪吧。”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两大提兜的好东西，基本上都是牟雨没有见过的水果、零食和营养品。牟雨哪里受得起这样的恩宠，吓得连连往后跳。

　　莫莫也不客气，随步就跟进了门。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撂，正好看见了四仰八叉摊开的精编，“噗哧”笑出声来。“哟，还在学习呢？面试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这话一下子就触到了牟雨的痛处。“是啊，结束了……今天我下错了车，迟到了，没赶上……不过明天我准备去找老师说说，看看能不能再争取一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那里远，来一次很不容易……”丝毫不会掩饰的牟雨露出了一脸的苦楚和惆怅。山豹瞬间就又变回了落汤鸡。

　　敏感的莫莫好似被打了一下，无限的同情涌上心头。“别想那么多了，今天的事也怪我。明天我帮你一起去试试。我知道主考的老师在哪里找。啊，对了，你别傻了。准备面试，看精编有啥用啊？牛头不对马嘴呢。”

　　也不等他回应，莫莫就开始讲起了面试经。“面试的题目是抓不到的。汉江大学的面试题目五花八门，考官也是来自不同专业，没有定规。因为需要现场对答，面试题目在绝对难度上一般会比笔试的题目简单一些。只不过，面对那么多双审讯般的眼睛和人为制造的高压下，对考生来说，需要转一个弯的题目往往比笔试中要转三个弯的题目更具挑战性。所以，面试最讲究的是一个心态。冷静和自信才是真正的制胜法宝。其实，能考过汉大分数线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真正不会做的题。就算有，那也不是临时看精编有用的。眼下，休息好，调整好身心状态才是第一要务……”

　　听罢，牟雨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对面试的迷茫和恐惧顿时消得云开雾散。激动得几乎要掉出眼泪来。忽地他一下子抓住了莫莫的手连声说：“谢谢！谢谢！”

　　突然被一双激动的手抓住，被一双质朴的大眼睛盯住，一向大方的莫莫也不禁有些脸红，不知如何应对。一看牟雨就是一个不经世的好男孩。纯朴、直白、让人怜惜。虽然还有些毛毛糙糙的。

　　牟雨很快明白过来，忙不迭地松开手，傻呵呵地讪笑几下。

　　莫莫不以为意，温柔地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身体第一，状态第一。”

　　莫莫起身告辞。牟雨没有理由挽留，虽然他暗自希望她能多待一会儿。在这空荡荡的宿舍楼里，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她大大方方的笑，直直白白的关怀是那么温暖，那么光明。直到这时，心存惋惜的他才收拾起神智，想到要细细打量她一番。至少该把她记住，下次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苗条健美的莫莫，看一眼就忘不了，浑身上下都是好处……不敢多看。美丽又温婉，就像是一个自然而然，天生该对你好的妹妹。和今天早些时候崩他头的那个二妞子没有任何联系……

　　出得门，莫莫突然转回头，丢下一句直到后来牟雨才明白的话：“知道吗？在汉大，会跳舞非常重要。”然后消失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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