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到惨叫，两个玩魔方的小哥箭一般飞奔过来。一个扶起了晕晕乎乎的牟雨，一个抱住了不省人事的莫莫。
想想牟雨这一次真是不容易。两天以来，十几个小时辗转的长途汽车，正经饭都没吃上一顿。一进汉江市就开始晕车。不，应该说是乡下人特有的“晕都市”。好容易被茉莉花香唤清醒了，没承想却被自己鬼使神差的“咸猪手”重创一下。身心憔悴的他，灰溜溜地赶到考场，又被二妞子柳莫莫迎头猛击一下，正中鼻梁，纵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扶起牟雨的那个同学叫徐坤。只见徐坤掏出一方手绢，手忙脚乱地给牟雨擦拭血迹，掐人中、拍脸，好容易才把他弄醒。忽悠悠醒来的牟雨，立刻想到此行的目的，赶忙胡乱谢过两位“魔方哥”，捂着鼻子，拎起帆布包，跌跌撞撞地挤进那扇已然打开的门。
门里还有一道门。再进去，豁然展开的是一个如小型礼堂一般大小的阶梯教室。平时这里是当学术报告厅用的，现在摆成了面试的考场。扇形报告厅的前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舞台中央安放了一桌一椅，应该是考生的坐席。与之相对的地方，呈半圆形摆放着一溜桌椅供考官使用。整个布置俨然是一个审讯的场所。没错，这里就是汉江大学入学面试的考场。选偌大的一个场地来面试，安排者显然是别有用心，有意要给面试者施加一种威压。如此一来，对面试者心理素质的要求自然提高了不少。
不过，对牟雨来说，要求高还是低，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因为面试已经结束了。几个面试官模样的老师，正收拾东西要走，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异样，纷纷向门口张望，手上却没有停。只有一个年轻一点的老师，快步走向门口一探究竟。当大家的视线聚焦到血迹斑斑的牟雨身上时，都不觉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牟雨喉咙发痒，好容易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来：“我是来面试的……”
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老师显然担心有变故，十分惋惜地接话说：“同学呀，对不起啊，你来晚了，所有的面试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牟雨绝望地嘟囔着。
“结束了。”另一个老师很确定地补充道。
“结束了？”牟雨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上不了汉江大学，他就只有去上附近县城的汽车技术学校或者军校了。其他学校都要钱，很多钱，他上不起。本来，他并不是很在乎去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学什么不是学？可现在的他，想到不能待在这个城市，心里竟然隐隐作痛。混混沌沌的牟雨还没有彻底想清楚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使他身上发生了变化。莫非跟“绿裙子”有关？“绿裙子”是迄今为止他和这个城市发生的唯一联系，否则还会是什么呢？牟雨的脑子里还在昏昏乎乎地想着，脚下却撑不住了，歪了几下，扶着就近的座椅就垮塌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那个年轻老师并没有参与这个对话，蹲在牟雨身边，关切地问：“怎么这么多血？还在流，快坐下吧，坐下。”不由分说，拉着他在就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沾了点矿泉水，仔细地替他擦干净脸。
心有旁骛的牟雨眼瞅着几名考官陆续离开，彻底地虚脱了，瘫软在椅子上，满脑袋胡思乱想。
人生有多少憧憬，就有多少哀伤；有多少希望，就有多少无奈……
命运是那么不堪一击。没有那辆麻木的士，就不会有那个急刹车；没有那个急刹车，就没有那么唐突的一手；没有那么唐突的一手，就不会有仓皇地逃窜；没有仓皇地逃窜，就不会提前下车；没有提前下车，就不会迟到；没有迟到，就不会被撞得头破血流；没有被撞得头破血流，就不会错过面试……也就是说，一辆素不相识的“麻木”轻易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不对，不对，问题应该是出在“绿裙子”身上。如果不是“绿裙子”，刹车的时候，他会逞英雄，一下子向后挺，又一下子向前扶吗？如果不是“绿裙子”，即使唐突一下，他会羞愧得仓皇而逃吗？都怪“绿裙子”。怪她太好看，怪她太迷人，怪她偏偏带着醉人的茉莉花香。嗯，那茉莉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搽了香水，还是身上带着花？肯定没有戴在头上。站在她身后，他就已经贪婪地用眼睛把她的每一根头发都梳理过一遍。可是不在，这么浓郁的芬芳又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呢？……
对于牟雨心不在焉地敷衍，那位年轻老师并没有放弃。依然留在他的身边，关切地说着什么。迷迷蒙蒙的牟雨，“嗯嗯啊啊”应和着，不知所云。
年轻老师姓常，是学生辅导员。看着牟雨不合时宜的穿着，就知道他一定是从外地来的农村考生。常老师对农村学生有一种天然的同情。他也是农村出来的，深知农村条件差，能考到汉江大学分数线的更是凤毛麟角。不是极其勤奋，就是非常聪明的主，不管哪种都是很难得的人才。当然，对于牟雨能不能通过面试，常老师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汉大的入学面试不但考知识能力，还考学生的心理素质、举止谈吐和交流应变能力。这些方面，农村学生一般不行。根据以往的经验，高考成绩相当的情况下，农村考生的面试通过率往往会远远低于城市学生。以牟雨目前这个状态，想考过，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他又低头怜惜地看了一看那张略带稚气的脸：满面血污，却轮廓清晰，尤其是那一双明星一样清澈的眼睛，让他心动。无论如何，碰到手上了，也不能不管啊。
常老师对牟雨说道：“事情既然这样了，你也不要多想了。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休息，身体要紧。”
这句话牟雨听懂了，却更加茫然了。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没，还找没地方呢。”
“那，你想住哪儿？我送你去。”
“哪儿都行……我是说，哪儿便宜就住哪儿。”牟雨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脸的无措。
常老师一阵心酸。“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年的他也是这样，经常为了省几块钱，住到平民窟一样的地方，担惊受怕，却无可奈何。想到这里，常老师不禁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吧，我去校园里找间寝室，安排你先借住一下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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