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镜心误
第七章镜心误
贤亲王离开后的大殿内，宴会愈发混乱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罗姑娘您，说话的声音能否小一些。”
兵部侍郎刘光德的女儿刘司艳一脸不耐烦地摆弄手中的巾帕。她本静静坐在一旁吃着南郡进贡的水果，可不远处的罗镜喋喋不休地对乔安宁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奇闻异谈，丝毫不懂得控制音量。听着她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刘司艳几乎无法下咽。
“你！你怎么…”罗镜像柴火似的一点就燃，乔安宁拉着她默默摇了两下头，示意她在此不宜发怒。
罗镜倒肯听劝，改口道：
“刘姐姐，是我错了。”
虽然不含什么诚意，不过也算道歉了吧。
不等刘司艳回应什么，她挽起乔安宁的手，还没迈开步子，身后便传来冷冷的讥诮：
“丞相家的千金，礼数也不过如此。”
话说这兵部尚书刘光德的子女，在罗镜眼里，不过都是嚣张跋扈，自视甚高的平庸之辈。刘司艳的哥哥刘司铭，虽然在外张狂，不过面对罗均一家，倒还懂得审时度势，笑脸相迎。而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罗镜可是横竖左右都看不顺眼，自打第一次见面起，刘司艳就没给过好脸色。想来这尚书千金觉得她过于外向，颇失体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姐姐，你说我罗镜的不是也就罢了，何必扯到丞相家。”罗镜忍着怒火，不愿与她扯起争端。
刘司艳将手中巾帕收入袖中，抬眉冷看罗镜一眼：
“子不教，父之过。想必妹妹十来年的家教并不到位呢。”
“你说什么？！”
“妹妹不至于听不懂吧？”
乔安宁不依不挠地扯着罗镜的衣袖，在她耳边放低声音道：
“今儿个是二皇子封王的晚宴，你别给自己父亲找麻烦啊。”
罗镜听她提到父亲，只觉得胸中怒意更甚。父亲是她心中最尊敬的人，岂容这等无知之辈随口放肆！
“罗丞相雄才大略，是如今央国的扛鼎之人。刘姑娘，想必您也这么觉得吧？”
清淡沉稳的嗓音蓦地钻进罗镜耳朵里。明明刚才还万分浮躁，听到这句话，她立即就镇定了下来。是啊，父亲是央国举足轻重的人物，我可千万不能给他丢脸。
刘司艳一心想惹怒罗镜，没想到竟有人插话，倒是被狠呛了。这个问题，她回答是也不成，回答不是也不成，僵滞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她终究默然地了点头。
说话之人身披月白色锦衣，边上细细密密绣着瑞锦纹，好似白衣上还沾染着雪花。锦衣外罩了一件深色纱袍，象牙白玉绾发，腰间的绶带上挂着一个白金相间的象笏帛。好一个风采绰绰，卓然而立的高贵公子。
就连刘司艳看到他，也不禁咋舌。这样清润完美的眉目，几乎顾盼摄魂，世间怎么生得此人？
“杜公子？”罗镜试着开口唤他，见他点头，不禁欢喜异常，“公子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杜衡之见罗镜话语神色天真浪漫，实在像极一人，也忍不住淡淡一笑：
“嗯。”
刘司艳见罗镜早把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实在不能甘心。
“虽然罗丞相治国有道，不过也应多放些心思教导子女。”
罗镜气结，但又不知该作何回驳。她求助一般看向杜衡之，杜衡已道：
“罗姑娘自然有不周全之处，不过我想刘姑娘宅心仁厚，定能体谅她年幼气盛，也能体谅罗丞相拳拳爱女之心。”
“就是就是，刘姐姐，是我烦扰了你，你不会还怪我吧？”
过了良久，刘司艳几乎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费力按下心中大怒，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算作罢。
还好还好，罗镜见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心下也算轻松了。她向杜衡之灿烂一笑，以示感激。
杜衡之仅仅点头回礼。
他之所以出手相助，一是为了及时阻止这两人掀桌大骂扰了贤王晚宴，二是......若她们能积怨更深，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罗丞相，刘尚书。
这二人的名字，都深深刻在杜衡之荆棘丛生的心上。
不过，罗丞相家的女儿，也当真有趣。他想起罗镜毫无心机，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的样子。
这父女俩，倒是差别甚大。
杜衡之走后，有两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这两人才恍惚地看向别处。其中一人马上换了副高兴面孔，拉着身边的小姐妹自顾自激动着，而她的小姐妹依旧眼神呆滞，心海泛起层层莫名的波浪。
贤王府的花园里，罗帷跟着央泽坤慢慢地在石子小道上散着步。
最开始是万分拘谨，直到听着二皇子给她介绍花园里的奇珍异宝、虫鱼花草、假山石雕，偶尔看到一些未曾见过的东西心生好奇，她便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些景物上，很快放松下来。
“这边是一片梅花林，只可惜梅花开放的时节已经过去。不过每一颗梅树都经过园艺工人的悉心照看，枝桠按照《长物志》来修剪。若姑娘白天来，这片新吐春枝的梅林也是别有一番景致。”央泽坤徐徐开口，声音在这安静的园子里显得格外动听。
“夜晚有夜晚的韵味，今夜月光正好，朦朦胧胧，极富诗意。”罗帷伸出手，展开手掌，看到月光轻飘飘地落在手中，又在地上洒下细碎阴影，诗意更甚，“王爷家的花园，想必哪个时辰来看都是极好的。”
眼前碧色罗裙，外套撒花烟罗衫的盈盈少女，似乎正把玩着手里的月光。她的一颦一笑，牵魂动魄，有如月中翩翩而降的仙女。央泽坤仿佛被夺了神志，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直到那仙女抬眸看他，温柔一笑，他才回过神来。
“看来我以后是想常常见到姑娘了。”央泽坤在嘴边喃喃道。
“殿下，您刚刚说了什么？”罗帷问了一声。
“没什么。”
央泽坤本就生得俊俏，更兼身份尊贵，自然是京中少女闺中常谈的人物。眼下皇帝皇后正要为两位年长皇子择偶，多少闺秀挤破头都想见上他一面。央泽坤虽不如大皇子正经，却也懂得父母心意，既是要成婚了，怎么着也得选个自己喜欢的才好。
待罗帷回到宴会室内，央泽坤很快被百官围住庆贺，没走两步，她就找到了罗镜。
不出所料，罗镜见了她，立马兴奋地冲了上来，硬是拉着她走到乔安宁面前。
“安宁，这便是我的姐姐罗帷，她只长我一岁半，不过，她弹琴可是非常厉害的，她……”
“罗镜…”罗帷略感抱歉地看了乔安宁一眼，“又有什么事让你如此兴奋？”
“姐姐，听我跟你说，刚才呀……”
罗镜话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
回头一看，原是父亲母亲寻她们来了。
“帷儿，镜儿，你们俩怎么只顾着乱跑了？”罗均皱着眉头，显出疲态，“我们今日早些归家吧。”
近来央国西南旱灾严重，农户颗粒无收，父亲想必和其他大臣都为赈灾之事劳心劳力。做女儿的，怎么说也不该再让父亲担心的。
回到府中，已是更衣就寝的时候。罗帷换好衣服，却听见有人急急地敲起门来。罗帷正要起身去开门，那人竟自己推门跑了进来。
“阿姐，我今日在晚宴上不是有事情跟你说嘛，不告诉你我实在不舒坦。”
罗帷作势推了妹妹一下：“有话快说，姐姐我急着睡觉呢。”
“诶！你可要好好听。”
接下来一炷香时间，罗镜表情丰富、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今晚的宴会上，刘司艳这厮有多么得讨人嫌，新科状元杜衡之又是怎么出手帮她。这本是一件小事，也不知罗镜怎有这么大本事，倒说得像段戏折子似的。
“没想到这杜公子竟是如此仗义之人。”罗帷敷衍着赞叹道。
“所以说嘛，当时我一看杜公子，便想呀，这岂不是上天派来帮我的神仙吗。”
她这么说着，神情却娇羞起来。
罗帷从罗镜的字里行间，怎听不出她作为女子，对一个出手相助，又风采绝伦的公子的倾慕之心？她心内有些纠结，若说这倾慕之心，哪个正值年华的少女没有？而她也清楚，虽与杜衡之相遇次数不多，可她每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同样也再无法移开了。
罗镜见姐姐只顾着发呆，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脸蛋。
“看来姐姐是真是困极了，我说这么精彩的故事呢，你也能发起愣来。”
罗帷牵强一笑：“我不是说我早困了吗？”
“是是是，姐姐大人快睡吧，妹妹这厢就退下了。”说着不情愿地走了出去，留下罗帷一个人依旧呆愣着。
罗镜回到自己的寝房，裹紧被子打算入眠。可她左翻翻右翻翻，总是心潮澎湃，难以入睡，于是掀开被子，朝屋子里外看了一遍，房间里空无一人。遂下床，蹑手蹑脚走向书桌。
写完一封不长的信，盯着信尾的署名，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合上信笺，偷偷藏在书桌旁的经书下面，罗镜起身回到床上，似乎是安心了一点，可又似乎更兴奋了一些。
不知道这封邀请函递到杜衡之手里之后，他愿不愿意与她同赴满春湖游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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