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雁停游
第三章雁停游
“当心！”
急促而紧张的声音于身后响起，罗帷只听见几声重重的脚步声，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这下要和亲爱的泥土亲密接触了。她心一横，没想到竟有人使劲将她一拉，便猝不及防撞在一具温暖的胸膛上，却没止住不稳的重心。
那人用力抱着她，一同跌下地去。不幸的是那处正好是一片坡地，两人相拥着连滚了好几米，罗帷脑中天旋地转，只能紧紧抱住身前那人。直到两人齐齐摔到一处平地，她的眩晕这才停下。
沁入耳鼻的除了泥土与草木的芬芳，还有一阵陌生的熏香味道，是不是自己摔糊涂了？
“罗姑娘，你没事吧？”竟是杜衡之的声音。
雪白长襟满是枯叶尘土，就连那英俊无匹的面容也沾染了泥迹。罗帷迅速起身，胸腔内更是砰砰直跳。
“杜公子？您怎么...”
“若真让姑娘一个人进来，杜某实在枉生为男。”他这般答道，确认了罗帷并未受伤，总算也拍拍衣袖起身。
覆满了枯叶的土地不算坚硬，想来他也没受什么伤吧？罗帷暗骂自己粗心大意，不知该如何言谢。
杜衡之本低头盯着她，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凝住了目光。
“罗姑娘，这便是你说的碧玉藤了吧？”
罗帷向后望去。
小小空地上竟生有一整株攀援而起的碧玉藤。此时天光正盛，落于绽放的花瓣之上，渲染出一片似真似幻的神秘色彩。
花尖淡蓝，花茎淡紫，一串花序数十朵，呈鹦鹉喙状，花儿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如群鸟振翅起飞。日光照射下光泽透明如珠如玉。
好一处庞大而热烈的美景！
“碧玉藤，生于南方，极喜阳光，北方民众因见之稀奇，状似珍宝，又将其称为翡翠葛。”
“翡翠葛，好名字。”罗帷喃喃，不自觉怔然。
出了那灌木林，他们二人多少有些狼狈，但因见了绝世奇花，总还算满怀欣喜。
罗帷带着杜衡之走到一张石桌前，桌上是个展开的石头卷轴。
“这是住在旋复溪以北的许大伯为我做的，他常常帮衬我与姑姑，总是嘱咐我要好好念书练字。”
“许大伯？是许彦先生吗？”
“是，杜公子您认识他？”
“他是我的恩师，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拜访他。”
罗帷点点头，看了看杜衡之若有所思的脸，没有多问，却补充了一句：
“许先生教我，为人要有志，更要听从本心，即便没有远大志向，也应随心而走。”
杜衡之沉默了一会。三年前先生离开西都，无比坚决地隐居在此。他至今不知所为何事。
“文王教化处，游女俨公卿，过之不敢慢，伫立整冠缨。许彦先生于我，正如这诗中所述。”
杜衡之有些惊讶地望着罗帷。这是东坡先生一首并不出名的诗，没想到她一个在山村待了十年的少女竟能吟出此诗。他随即默然肃立，目光诚挚地看着罗帷：
“许先生教导我十年，也教会了我如诗中志诚。”
双眸与日月争辉，让罗帷有些无所适从。明明只是情之所起，未料到获得了这风华绝代少年的庄重相待。
即将分别之时，杜衡之问起了罗帷的家世。她不好作答，只说自己原来家在玉京，父亲是京中商人，自己因避病才和姑姑搬至此处。
“杜公子，等我十六岁的生辰一过，便要离开这里，回到玉京侍奉父母了。”她的眼中悲喜难辨。
“也许我和姑娘很快就会再见。”
杜衡之这样说道。
旋复溪以南，庭院种满各种花草的小斋内，罗帷正踱着步，手里执着一朵山花，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多少遍。
她将那山花当做软剑，寻着脑中的招式挥舞了几下，心中烦闷异常，抬手便将花扔了。住在村子里十年，她跟着隐居在此的能人异士学了不少本领，唯独那位师承武当的邻家大伯教来的拳脚功夫，怎么练怎么不像样，不知被一同习武的小伙伴笑话了多少回。
然而，今天的烦闷，远远超过学不好功夫时的头疼。
“姑姑，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家吗？”她黑白分明的双眼闪着微光，直直盯着罗珊不放。
“家？这里便是我的家。我与你爹兄妹情分已尽，多说无益。”
“我不放心姑姑。”
罗珊伸出依旧白皙但满是薄茧的右手，轻轻放在侄女的头上，充满爱意地抚了抚：
“雁停与世隔绝，民风淳朴，家里的农务并不繁重，你这个小丫头走后，我也少了许多负担，没什么好担心的。”
“姑姑！”罗帷趴在姑姑的腿上撒起了娇。
“帷儿，姑姑在意的只有你过得好或不好，你要是真有心，常回来看看我不就行了？”
“你既然舍不得我，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回去！”罗帷有些难过，一时口不择言。父亲当年为了一己私利生生拆散了姑姑和准姑父，她虽不知具体缘由，却也懂得姑姑心中伤痛。
罗珊并不生气。十年独身，青春尽逝，她早已习惯将悲伤藏进心底，遂温柔地悄声说道：
“帷儿一向懂事，想必不会为难姑姑的。现今距你的生辰还有一月，你就如此不舍，等到分别那天该怎么办？”罗帷倒在罗珊的怀中，不置一词。
一月之后，她期待了十年的日子终于到来。可没想到，自己终是被人强行拉离姑姑怀抱。
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罗帷倚在母亲臂弯里浅浅睡去。她下定决心，无论身在何处都要顽强地生活，决不让身边的亲人为她伤心难过。
只是，她以为迎接她的将是安乐平静的富贵生活，可惜风云诡谲，更兼命运捉弄，她的未来已不能轻易掌控。
三月十五，春日明媚。
原来已过去一月多了。
罗帷在回忆中探寻那人的音容笑貌，试图在人群中寻得相似。
宣布完殿试名次，新科进士们将上殿接受皇帝的封赏。匍匐在地的几十人中，有三人站立起身。杜衡之挺直了身板，又拍拍沾染了尘土的白衣。此刻他依旧心如止水，得之坦然，处之泰然，所以面上不见得有多少惊喜。
他走出贡士们的队列，右手边便是观礼的朝中大臣。杜衡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站在百官之首，那个位高权重，神色难辨的罗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控制着朝中多少政见言辞，同时又掌握着多少大臣的生杀。
杜衡之，是他。
罗帷只消这么一眼，心下已然认定。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眉目如画，耀眼异常，正是风流才子，白衣卿相。
罗帷见杜衡之慢慢朝这边走来，不知为何，连忙闪到了父亲的背后。
杜衡之扫过罗均一眼，本想直视前方，但是罗均身后站着的少女，却忽然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很熟悉，他这么觉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蛾眉杏目，肤白唇红，梳着飞仙髻，穿着粉色的华服。
罗帷？！
不是，她有比罗帷更尖的下颚，眉宇间的神情也不尽相同。
杜衡之走过罗丞相一家，登上了宣政殿的阶梯，心内不禁郝然：刚才想起罗帷与罗丞相同姓，差点以为她就是罗丞相的女儿了，虽然和那个姑娘长得像，不过毕竟不是同一人。那般与世无争的女子，怎么是这只懂弄权的心机臣子所生呢。他拾级而上，离九五之尊越来越近，赶忙将刚才的谬误抛之脑后。
贡士们封赏完毕，几位官员被皇帝召走，夫人们带着儿女被宫人们牵引到侧殿等候。
侧殿里已经安置好了座位，罗夫人和兵部尚书刘光德的夫人坐在一起，不知谈些什么。而罗镜挽着罗帷的手，把她拉离母亲，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面颊嫣红，放低声音说：
“姐姐，你看到刚才从我们面前走过的那个状元没有？”
罗帷一惊，口齿不清道：
“当…当然看见了，不过看得没太认真。”
“姐姐！”罗镜靠她近了些，俯在她的耳边道，“那人真是翩翩公子，仪态大方，我从没见过如此这般的男子呢。”
“额…那个…好像是挺好看的。”罗帷装作心不在焉。
“他既是状元，又生得如此出众，想必有很多女子爱慕他吧。”
“也许吧…”
罗镜歪着脑门噙着笑，伸手又把罗帷拉近了一些：
“我总感觉，他在路过我们的时候，盯着我看了很久呢。”她两眼放光，无比兴奋，“我应该不会看错吧。”
杜衡之走来的时候，罗帷把自己完全藏在父亲身后，根本没敢抬头看他，直到他走上石阶，她才探出头去观望他的背影。
“妹妹这么好看，谁经过都会多看几眼吧。”
那么自己呢？是因为害羞不敢见他，还是因为害怕他知道自己是当朝丞相的千金？
“皇后娘娘驾到，大皇子殿下驾到，二皇子殿下驾到。”
听到这声音，殿内的人纷纷跪地请安，罗帷也赶忙跟着跪下。
起身后，罗帷才敢细细打量这权力巅峰的几人，皇后美艳动人，精致粉黛遮住了岁月痕迹，面目温和；而太子和二皇子，继承了母亲容貌上的优点，都生得面如冠玉，仪表堂堂。见着了他们二人之后，不少待字闺中的官家少女纷纷面红耳赤，目光更是欲拒还迎。
“姐姐，早就听说央国皇宫多是俊男美女，今日一见，这两位皇子的样貌真是一等一的好啊。”
罗镜在罗帷耳边小声说到，罗帷点了点头，不禁又看了那三人一眼。
“的确如此，可我觉得，今日宣政殿前的新科状元比他们还要再好看几分。”
“嗯…我也这么想，唉！姐姐，你不是没认真看吗？”
罗镜笑着推搡了罗帷一把，罗帷红着并不言语。
皇后来到各位高官夫人所在的宫殿，除了唠叨些家常……她瞥了眼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已弱冠，她寻思着在这些大家闺秀里挑出一个两个，为皇帝的嫡子说门亲事。
这殿内正当年纪的少女，已经满足了出身尊贵这一要求。皇后心里数着其它的几条要求，面貌要佳，气质要佳，还要有才学…这么些要求，自然不是她一眼能够看出来的。
两个皇子坐在一旁，大皇子央泽明足足喝了有四碗茶，转过头去看他的弟弟，央泽坤半阖着眼，几乎要当场睡着，央泽明连忙捅了捅他。
好不容易清醒的央泽坤只得无奈地强撑着。殿中一大群打扮得春花般的小姐们，看得他眼花缭乱。这些养在深闺中的佳人儿，除了容貌，在他眼中都一模一样，有甚么好看的？无趣无趣。
皇后在殿中扫视一眼，唤道：“丞相夫人。”
“回娘娘，臣妇在。”
“听说前些日子你的大女儿满了十六岁，刚刚接回玉京了吧？”
方如萱一惊，怎的？为何问起帷儿来了？
(https://www.xdzxsw.cc/book/49346/2831221.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