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春祭 二

　　家仆们一律留在祠外，一列排至祠外。

　　众家人随着纳兰明珠与纳兰郑库一同沿着红毯，进入祠内，只见祠内素蜡檀香，静肃异常。正位供着历代列祖列宗的神位，宗祠的正墙上挂着几幅可以考究的祖宗画像。

　　心芸仔细看了那些画像，一进门的正位上的祖宗，身着紫色盘领横襴袍，上绣山林熊鹿图，腰际盘着玉带。辫发垂肩，头上戴金冠，脚蹬乌皮靴。面色清逸俊朗，双目炯炯有神，似有无限远大的志向，让人望而生敬！而另两侧的画像上的先祖便都是满清的朝服了。心芸推断，这正面悬挂的想必是纳兰容若的高祖：海西女真叶赫部的首领贝勒——金台吉了！

　　两边有联曰:“尝盛谒祖感保育，慎终追远勉宗亲。”横批是：“至意不泯”

　　大家女左男右，先长后幼按辈分站立妥当。纳兰郑库主持祭拜礼，纳兰明珠陪祭，尽管明珠位高权重，但家族的长幼秩序还是不能乱的。鼓钟弦乐响起，容若献上爵杯，郑库的长子献上钱帛。心芸对这古时礼仪不大懂得，只见郑库向祖先三奉爵酒，容若与郑库长子焚帛，明珠捧酒到了焚池处，将酒酹在上面，滴成心形，只见那火焰“呼”得一声烧得更旺了。

　　礼毕乐声止。由院子内的仆人们开始一道道地往上传菜，传递到明珠与郑库的手中，才放于供桌上。心芸看了那些饭羹，有满人的素饽饽、芙蓉糕、核桃酥等，还有各种菜肉，最后奉上新茶！

　　然后铿锵叮当的乐声又响起，郑库夫妇、明珠夫妇上前上香磕头行礼，众人度随着跪下磕头，门外众仆人也是“呼啦”下跪磕头至地。两对夫妇起身，大家方才起身男女分立于两侧，但家仆们依然跪着。接着家族容若辈男丁上前行上香，最后是芷瑛辈女孩去上香。乐止礼毕，众人起身，依次退出。

　　一行人往西楼走去，有说有笑，各房众仆人除明珠夫妇贴身的外先散去。只见明珠夫人拉着郑库夫人的手，一路上叙着家常话，妯娌二人看似十分投机。明珠与郑库也在谈论着什么，容若在与郑库的长子谈笑风生，芷瑛在与一个心芸不认识的少妇笑谈。心芸与芷玲、芷玥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才知道那个少妇是郑库的大儿媳。

　　待进了西楼，只见内部早已是锦帐绣幕，焕然一新了。地上铺满了大腥红毯，每一角均放着三足火盆，只烘得屋里暖烘烘的，而且还散发着松柏的香味！室内的雕漆座椅上一律搭着灰鼠椅搭，当地大桌上铺着大红苏绣桌布，两边设有檀木椅。

　　明珠、郑库夫妇入了正座后，明珠房里的丫头忙奉上御赐的贡茶。然后，晚辈先男后女向两对夫妇施礼。两对夫妇均谦和地忙着说：“快起，快起!落座罢！”礼毕，众人依然是男右女左按长幼次序，坐在交椅上。明珠夫人命人散了压岁钱，又命人传宴。

　　明珠夫人微笑着说：“自从两位高堂百年之后，她们很少在一起守岁了，今日哥嫂一家能来与她们一起守岁，倒让她想起昔日年轻时她们在一起的岁月了！”

　　郑库夫人也笑道：“是啊，团聚总是红红火火的，往后她们可要多聚聚了！下次到她们那边去！”

　　明珠笑道：“嫂嫂当真相邀，那她们一家可就不客气了！”

　　郑库夫人笑道：“求之不得呢！就怕你这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没了时间呢！”大家笑了一回！

　　小辈们根本没注意长辈们在说什么，早都开始喜笑颜开，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地看自己与他人的红包里是什么。心芸也拿到了一个压岁荷包，慢慢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用金子打成得莲花，真是小巧精美，只觉爱不释手。

　　身边的芷瑛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谁打得金锞子？倒与每人的脾性相合呢，呶，你看她的！”心芸一看，见芷瑛的是一朵金牡丹花，心芸不由笑了。二人又看了心芸旁边芷玲的，见是一朵金梅花。也好奇芷玥的，见是一个小小的金月牙儿，连着一个小小的金星！大家都拿到了自己喜欢的形状，自然十分高兴！

　　心芸只觉得这件事与容若有关，便抬眼望向了他，见容若向她调皮地扬了扬眉毛，灿然笑了！

　　稍后众人散去更衣，小辈们出了西楼，容若忙着来唤心芸说：“大伯父家的姐妹弟兄们，有些时日没见了，你她何不去聊聊？”心芸点头随行，但又知自己不认识他们，只能随着容若前行。

　　见芷瑛携着郑库家的两个女眷，揆叙、揆方与郑库家的两名男丁同行。容若拉着心芸快步上前说：“宗琪哥哥，宗业弟弟先到容若的珊瑚阁一叙！”只见那稍长的一个回过头应道：“冬郎，那是自然，你她兄弟有些时候没见啦！”容若笑道：“宗琪哥哥有了香茗嫂嫂，还只能记得这弟弟？”说罢望向与芷瑛同行的清雅少妇，只见那少妇大方应道：“你这弟弟也需记着哥哥！”。

　　芷瑛接口道：“去年芳大姐姐出了阁，她们几个少了许多乐趣！”芷玲、芷玥拉着另一个姑娘的手说：“芷芳姐姐出阁，还有她们的芷兰姐姐啊！”那芷兰只笑而不语，回头牵起了芷瑛的手说道：“多时不见，筠妹妹越发秀雅脱俗了。”心芸忙道：“兰姐姐过奖了！”

　　众人更衣后均换做全新常服，用了些果品、点心。小弟兄们聚在珊瑚阁博古论今，闲话了一会儿家常，畅谈不已；小姐妹们则摸牌下棋，好不快活。直到白荷来通知“立德堂”传宴了，众人才一起往正厅走去。及至“立德堂”，众人依次落座，方传宴，仆人们鱼贯而入上菜。

　　宴席摆好，真是传统的除夕宴，丰盛无比，海鲜山珍、家禽蛋类，应有尽有，均是精心调制，色香味俱全。有各类炖鱼，象征“吉庆有余”；有满人特制的火锅，象征“红红火火”；还有萝卜菜头，象征：“好彩头”；有龙虾、爆鱼等的煎、炸、烧、烤，象征家运兴旺如“烈火烹油”；有甜品吉祥果、如意糕等，象征：日子“甜甜蜜蜜”，还有许多素菜、凉菜、果品，最后上了一道合欢汤，还有上好的“宜春酒”与“屠苏酒”。合家聚坐饮食，欢声笑语。

　　及至除夕夜，照例守岁。明珠府内华灯高照，通明如昼，无论主仆，都是衣冠光鲜亮丽。

　　一入子时初，人们开始“接神”、“接灶”，爆竹之声便开始此起彼伏。纳兰府中更是爆竹络绎不绝，礼花冲天而开，院中央垄起旺火堆。院子里铺好的芝麻桔上，小辈们都去“踩岁”，寓意“长命百岁”、“步步高升”。

　　明珠、郑库夫妇只笑吟吟而慈祥地观望着。

　　厨房内，各类荤素细馅水饺分锅而下，热气腾腾。只等稍后吃着庚戌年最后一刻，辛亥年最初一刻的“饽饽”了！

　　容若和心芸手握着在掌中便可焚燃的小礼花，跳在芝麻桔上，笑靥如花！在礼花忽明忽暗的光彩中，他清纯的脸庞显出难得的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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